愁城中的一篇访问记
——郭沫若先生近况
2017-11-13仁子
仁 子
愁城中的一篇访问记——郭沫若先生近况
仁 子
记者抵达郭沫若先生窦乐安路寓宅时,太阳拖斜了树影,宅外花园式的草场上,郭先生的孩子们在草地上,说着四川话跳跃着,一位十岁左右的公子与男工友在廊沿上修理好像小脚踏车的机件,郭先生从楼上下来,穿着旧的布的学生装,布鞋,这天天气相当热,显然是为了接见而移其服装的,白边眼镜是随着年岁而不戴了。
为了想知道郭先生近来写作的情形,记者就贪婪似地问:
“先生最近写些什么?”
“好些时没有写文章了,做了些校对的工作,《浮士德》后部译完了,自己正在校样中,但每次校样,每次改写,弄得印刷所加忙,”他笑起来似乎对不起排字工人:“近日正动手,写‘二十年自传’,继续前写的‘自传’,祇能写‘二十年’,二十年以前的已写,今日以后却还无从写起。”
“有一个剧团重演《孔雀胆》,最近又改写了一下,”这时,我想着他的热诚求精与迅速,处事实在有过人的地方,作为文化界的领导者犹能孜孜于自己作品的改作,就在这里予我们的写作态度以很大的暗示与敬仰,在与他的谈话中,我们往往得到很好的指示。《浮士德》后部再校再改与《孔雀胆》演了又改的态度上的认真,是充分地显映他写作与为人的态度的。
我们正担心像郭先生那样充满着写作伟力而又近年耳顺的人,“时间”该是宝贵的,他说:
“每天来的客人平均有十七八位,每人半小时,为数可观,有时外面有应酬,有时夜间也有客的。”大家都想要宝贵他的时间,但大家不可避免地糟塌了他的时间。
记得几个月之前,曾在郭先生那里坐了几分钟,看到了梅兰芳顾颉刚等先生先后共五六位,当时顾先生曾提议请他翻译《诗经》。他笑了笑说:“这工作很难,还得要仔细研究,”今天,我重提起了这,他依然回答说“没有”。
为了不想消费郭先生的时间,将要问的问题,用书面交给郭先生,答案翌日就拿到的。并为记者题了一幅单条:
偶语诗书曾弃市,世间仍旧有诗书,借问厉王流彘后,卫丞勋业复何如。
正气凛然,字又苍劲洒脱,一如其人。
问:闻先生现正撰作“二十年自传”是否为以前“自传”的续稿,内容可略告否?
答:打算写二十年来的近事,与前稿如断如续。
问:《浮士德》后部何日可脱稿,《孔雀胆》改稿工作如何,可见告吗?
答:《浮士德》第二部早于五月三日译竣,不日可望出版,《孔雀胆》仅改若干处而已。
问:创造社曾尽了中国文化发展历史上重大的使命,以今日观之,先生有何新的意见可告否?
答:当时的朋友们都很认真。郁达夫先生的死难是最大的遗憾。
问:以先生三十年写作之经验,请对日下文化出版界作一般的指示。
答:最好是抱定为人民服务的方针。
问:文艺界似有门限界别,先生对之作何看法?
答:如是“为人民”与“反人民”的派别,我认为是应该有的。
问:目前知识分子走头无路的苦闷,有何方法可以解除?
答:决心为人民服务便是路,因而也就不会苦闷。
问:文学家,新闻记者因须代表大家说话,所以与政治当局有时无法避免冲突,请先生可否作进一步之解释?
答:既无法避免,只好不避免。目的在使政局也能代表大众,可以问心无愧。
问:在目前极端沉闷局势中,做文化工作者应从何着手?
答:多多修养自己,准备舍己为群。
问:日本再会在远东抬头吗?
答:美国与日本帝国主义者的残余是这样希望。
问:对日和约问题,先生有何意见?
答:根本问题是要根绝日本帝国主义。像美国今日所取的态度应绝对反对。
问:所谓中国第三方面的自由主义者,于今后中国政治能起些作用吗?
答:假使不站在人民本位的“公是”“公非”的立场,丝毫也不能起作用。
问:请先生评评美国援华政策,魏德迈批评政府之文告是否妥当。
答:美国可惜死了一个罗斯福,以致对华政策一错铸成,无法援救,魏氏的文告在粉饰美国的罪恶,可谓空前的伪善文件。
问:先生今后是否有意重回大学担任教课吗?
答:希望有那样的一天。
1947年11月14日
(原载1947年11月14日《华商报》)
(责任编辑:王锦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