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少功的创作何以入史
2017-11-13丁帆
丁 帆
韩少功的创作何以入史
丁 帆
让我先发言,我想大概是因为我与韩少功是生在红旗下的同时代人吧,我是以少功四十年创作的一个历史见证人身份来参加会的。首先祝贺韩少功入驻北京师范大学。因为还有二十几个人要发言,不能超过五分钟,我简短说一下。
作为一个研究文学史的学人,我认为在中国当代文坛上,能够入史的作家并不是很多,如果再过五十年、一百年回头来看这几十年的文学创作,恐怕是会有作品要出局的,能够剩下的作家作品就不会很多了。从整个现当代的百年文学史角度来看新文学进程,在共和国新时期的文学发展进程中韩少功的作品都是站在历史潮头的,他是可以入史的作家。因为用我的标准来衡量,他的作品有两个向度就决定他能够入史:一个是他渗透于作品的思想的穿透力,读他的作品,你可以读到作品中作者试图站在大的历史背景下,把自己对社会和生活的思考融入其中的明显意图,像这样持之以恒的创作者在新时期的作家中不是很多,他便是其中一个。当然,我并不完全同意他的价值立场,尤其是像《革命后记》里所透露出来的那种二律背反式的价值游移。同时,他也是一个敢于尝试文体创新的作家,敢于创新是一种形式与技术的革命,我是同意刚才格非讲韩少功是一个很先锋的作家的观点。
韩少功的作品起点很高,他是与新时期同步的作家,1978年就在《人民文学》上发表作品《七月洪峰》,1979年发表的“伤痕文学”《月兰》被很多大学教材采用,这两篇都获得过全国短篇小说奖,但是我认为最好的作品,是他的另两个短篇,因为作者把聚焦定格在创作的永恒主题上——以大写的人性作为小说创作的最高目标,那就是1980年的《西望茅草地》,为此我还专门写过评论。还有1982年的《风吹唢呐声》,这两部作品比1981年发表的《飞过蓝天》还要使我感动。
毋庸置疑,韩少功理论创作的高峰期和名世期显然是“寻根文学”理论的倡导和“寻根小说”的创作实践,作为一个“寻根文学”运动的直接参与者,除了对文学的根的探寻以外,更能够留在文学史上的是其“寻根文学”的代表作,在三部代表作中(《爸爸爸》《女女女》《归去来》),我认为《爸爸爸》写得是最好的,它可以在“寻根文学”运动中上留下重重的一笔。我之所以说他“先锋”,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自觉地从文体和技术革命的层面开始切入小说创作了。另外,他同时翻译了昆德拉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这部作品,对当时的中国作家有着十分重要的影响,我想译者之所以在中国第一个推出昆德拉,那就是他对自己创作提出了一个更高的要求,新的开拓旨在与世界接轨。
2002年的长篇小说《暗示》的出版又标示着韩少功创作的一个新的文体创新高度。在江苏一次评审职称的讨论会上,大家对这部新出版的作品有不同意见,我曾经用“暗示”这个词来调侃江苏的某一个作家,他说我怎么从头看到尾都没看懂韩少功在暗示什么,我说却听懂了你的暗示,那当然是有特殊语境的。我要说明的问题则是:任何一个文体的创新都会带来非议的,贬也好,褒也罢,这正是对作品探索的一种肯定。《马桥词典》之所以在中国文坛上引起轰动,而且又被翻译,也就是恰恰说明韩少功在文体的技术革命上面先走一步的高超之处。
《日夜书》我不认为是最好的,但是《革命后记》对我的震动却是很大,虽然我不完全同意他的观点,甚至有些价值观与其相反,但是他给我反思历史的冲击力很大,我们几个同仁在江苏专门讨论了这个长篇。我把它定位在重大历史反思题材作品的框架当中,作者对文革的反思做出了自己的判断,这种判断,尤其是在近几年来的文化语境中发出来,这本身来说就是非常有必要的,作为一个作家,能有这样思想穿透力是令人敬佩的,因为他提出的问题是每一个知识分子所关心的历史问题,尽管我不同意作者那扑朔迷离、自相矛盾的观点,但是这种哈姆莱特式的诘问是一个大作家必须考虑的素材,可惜中国这样能够反思历史的作家不是很多!所以我认为能够把大时代和大历史作为自己作品的一个大背景来写的作家,他一定是能够留在历史上的好作家。谢谢。
丁 帆 南京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