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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畔上的柿子树

2017-11-13孟江海

延河(下半月) 2017年12期
关键词:柿树柿子树柿子

□ 孟江海

崖畔上的柿子树

□ 孟江海

崖作为形声字,从山,很多人会望文生义,以为“崖畔”即“山崖边”,其实则不然。“崖”的本意为“岸;水边”,基本解释为“高地的边,陡立的山边”。不论是《庄子•山水》中的“ 君其涉于江而浮于海,望之而不见其崖”,还是《徐霞客游记》中的“四眺重崖,皆悬绝无径,而西崖尤为峻峭”,也自是关乎山水,很少见“高地的边”之意。

我的家乡红岩村在华山北的长涧河边,作为古郑国的属地,当地的方言将“崖”读作“nai(21)”,也即在声调上很快从阳平滑向阴平。作为仅有千余口人的小小的冲积平原村,又何以见“岩”,所以通过乡亲们的读音“hong nai”,可知最初的村名当是“红崖”。从地方志有关资料查得,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以前,我们村南多是红色的高土崖,大概是在勒紧裤腰带大修农田水利的年月,村里人才以洪荒之力将那些土崖削为平地,而这也印证了我的想法。

在我顽劣的童年,我们村南还有处很长的一两丈高的土崖,不过半崖上的土是常见的黄土,并不是红土。那些崖畔上的柿子树永远是一道迷人的风景。不论是春吐绿芽,夏落柿花,还是等到过了盛夏,柿子渐黄,不久又红得发亮,它们始终挺立在高高的崖畔上,迎风舒展着枝叶,颇像也痛感于“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的坚守城池的将士。

柿子也是可以用来充饥的,所以在实行生产承包责任制后不久,崖畔上的柿子树很快被分到各家各户。崖畔上的大片地浇不上水,也只能种些耐旱的谷、芝麻和红薯之类的庄稼,大人也就很少去。不过作为孩子们的乐园,从半崖上干裂的黄土间,可见柿树裸露在稀稀拉拉的蒿草间的粗壮的根须。站在崖畔杂草丛生的荒埝上,再摩挲着柿树布满网络状沟壑的粗糙的躯干,我们心里或多或少也会有种挥抹不去的沧桑感。

最为难忘的当是落雪时节,在白茫茫的天地之间,柿树铁笔银钩似的灰黑色的枝梢上,还会挂有七八个血红的软蛋柿,它们不只是吸引了成群的寒鸦来啄食,也让我们这些小孩子一直惦记着。天晴了等到去地里搂树叶,即便母亲不停嚷骂,我也会和弟弟跑过去极尽小心地攀援到柿树边梢,一寸寸地摸索着将细枝折断,摘一两个寒鸦遗漏的软蛋柿吮吸了吃。直到十余年之后,那种冷到心窝的甜丝丝的感觉还让我难以忘记。

柿树是北方极为常见的树木。和柿树比起来,杨树虽然枝干挺拔,却经不起风吹,又常被虫蚀,柳树除了耐泡好做水井底盘,再无多的用项,而柿树呢,即便是在经济社会高度发展的今天,还有很多人用柿子来做食醋,或者旋了柿皮将成串的柿子挂在瓦檐下等着撒霜。晚秋在小城的集市,还见有人手提马头篓卖烟熏的软蛋柿,那种比圣女果稍微大些的自然熟透的火晶柿子却是更让人嘴馋,而这又会勾起更多的乡村记忆,这就更不用说去荒野里欣赏柿树纷披的赫红的残叶,感受晚秋饱满熟透的醉人的气息。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现在回想起来,那些崖畔上的柿子树所有的不只是寂静的禅意。诗人刘禹锡以诗句“晓连星影出,晚带日光悬。本因遗采掇,翻自保天年”来歌咏红柿子,可见它还有着太多的坚韧和不屈,自是给人生以极大的鞭策。然而平地里的柿树,远不如崖畔上的孤绝而耀眼。魏长城原是从朝元洞穿过我们村西而至城南村东,现已不留任何残痕,关于“红崖”也只是停留于老人的口口相传。所以暗暗想来,若是有红崖或魏长城作为映衬,家乡冬日的红柿子也将以别样的风骨更具视觉上的冲击。

后来因为偶然,却是在《华山志》上查阅到:“红岩村遗址位于华阴市玉泉办红岩村东侧。1988年9月,陕西省文物普查队渭南普查分队发现,遗址面积约4万平方米,文化层厚1--3米,暴露有灰坑等,采集陶片以泥质红陶、灰陶和夹砂红陶为主,纹饰以绳纹为主,兼有弦纹和附加堆纹;彩陶片上绘黑色圆点勾叶纹样。可辨器形有钵、盆、尖底瓶、盘、杯等,还采集有磨制石刀、石环、骨锥、陶刀等。其遗物特点具有明显的仰韶文化底沟类型特征。”

在我们红岩村村北二三里远的河湾、三合、沙营等村,分布于长涧河两侧的大片田地,浅薄的土层下十有八九是厚厚的沙石,而我们村东的河床底子却全是纯色的黄胶泥。即使在村东七八里处的黄甫河河滩,经过长年累月采取砂石,那些裸露的沙坑底下也净是胶泥。所以很多时候即使走在荒草丛生的河滩上,慢慢遥想先民“未有火化,食草木之食,鸟兽之肉,饮其血,茹其毛,未有麻丝,衣其羽皮”的情景,你当也会在无尽的遐想中以崖畔上的柿子树的样子,“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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