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难与温情:新世纪底层写作中的工人叙事
——以楚荷的长篇小说《苦楝树》为考察中心
2017-11-13晋海学
晋海学
进入新世纪以后,“底层”不知不觉地成为知识分子话语中的一个关键性语汇,与此相关的底层写作也不经意间成了这一时期最具冲击力的文学思潮。有学者曾说:“当下文学有一个现象是引人瞩目的,这就是近年兴起的底层小说。它虽然没有打起轰轰烈烈的旗号,却拥有相当可观的、颇为广传的作品;不能说它有了浩浩荡荡的创作队伍,但报刊披载的参与其中的有实力的中青年作家,已形成了的阵势。”在彼一文学思潮中,湖南籍作家楚荷的《苦楝树》便是一部非常值得人们阅读的作品。这篇小说以一个普通工人吴满为中心,叙写了他以及他周围的工友们的生命历程,在展示当代工人们生活之苦的同时,也详细地记录下了工人们之间以及工人与工厂之间深厚的情义,让读者在一种怅惘与留恋的情绪交织中,跟随作者完成了对底层工人生活的关注,并进而生发出工人的生活缘何会如此的追问与思考。
一
楚荷的长篇小说《苦楝树》最初发表于2005年第2期的《当代》杂志上,是新世纪底层写作的典型代表之一。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在这篇小说的主人公吴满身上,全然没有了英雄或者领导干部的影子,尽管他在厂里享誉着“满哥”的待遇,但是从其身份而言,依然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工人。即使是他们车间的王主任——后来成为这里最高指挥者的王厂长,从其个人的品行和气质看,也依然是工人队伍中的一员。考察中国当代文学的历史变迁,工业题材的小说创作并不算多,但是就在这几乎屈指可数的文本中,差不多全都是以描写英雄或者领导干部为核心要素的。譬如,周立波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创作的长篇小说《铁水奔流》,主人公李长贵虽然是一名普通的工人,但是在他的身上,作者却寄寓了一种包含着集体主义精神在内的共产主义理想,“集中地体现了工人阶级先进分子的性格特征”。再比如,在新时期之初的“改革文学”思潮中,集勇力与智力于一身的领导干部更是成为作者们最为青睐的对象,蒋子龙《乔厂长上任记》中的乔光朴、柯云路《三千万》中的丁猛、张洁《沉重的翅膀》中的郑子云等等,皆是如此。诚如有的学者所说:他们的集中出现,“不仅改变了‘文革’叙事中工人与走资派斗争的主流叙事模式,同时也打破了‘十七年文学’的工业题材写作中工人先进、技术人员落后的创作模式”。可见,由于受到社会宏大叙事激荡的影响,工人最本真的形象并没有获得真实的再现,与所要表达的宏大主题相比较,工人自身的题材价值受到了不应有的忽视。
与他们相比,小说《苦楝树》中的吴满是一名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工人,除了那一脸的麻子,还真看不出他有哪些奇特之处,在他的周围,还有瘦妞、梅毒、太岁、小马等人。作为个体,他们的命运遭际虽然不尽相同,但是却有着相似的地方,那就是作为底层工人的生活之苦。张韧先生曾说:“底层小说所刻画的不仅仅是下岗者、农村进城打工仔的窘困和无奈,更要展示这一阶层的生存状态、生活方式、价值信念和道德理想。”他在这里将底层文学的出现与此前的“新写实”小说区别看来,并认为后者的写作标志是倾向于“展现平民百姓的个体生存境遇和悲欢离合的命运”,其间变化的关键就是写作的重心由对个体命运的关照转向了对整个底层命运的观照。当楚荷将小说的主题定格在吴满以及他周围的工友的生活之苦时,其实也便具有了“展示这一阶层的生存状态、生活方式、价值信念和道德理想”的审美追求与底层品格。
楚荷在若干年后谈及这篇小说的创作初衷时认为:“当那些文化就这样无踪无影;当那种可谓桃花源才有的人与人的和睦,不再呈现;当改革中,某些胆大妄为的人,肆无忌惮地巧取豪夺,我的心有着不可明状的悲哀,时不时,还会喷发出难以抑制的愤怒。我当然得写一部小说,纪念曾经的美好,当然得写出普通工人在这场改革中的失落,为他们而呐喊,于是,我写了长篇小说《苦楝树》。”显然,工人生活的苦痛与酸楚是激发作者创作的契机,从小说的叙事结构看,它采用了传统意义上的叙述手法,即让一个全知全能的叙述者负责故事的讲述,以吴满为中心,有条不紊地依照着主人公成长的时间顺序娓娓道来。这种叙述者安排的好处在于,一方面尽可能地缩短了叙述者与作者之间的距离,另一方面则在叙述者的意识内最大限度地调度其叙述对象。譬如,在小说的第一章“坏分子师傅”里,当王主任将吴满介绍给“坏分子”时,说了这么一段话:
王主任将吴满和半老男子相互介绍了后,将吴满叫到一边说:“他是坏分子,是那种地富反坏右的坏。你不一定要管他叫师傅,跟他学技术就成。他技术好,原来是电气工程师,又干了十多年电工。记住,政治上得跟他划清界限。”王主任想了想,又说:“他比你大许多,生活上可以多照顾他些。学技术吧,有些话我不好说,你如果聪明,会懂我的意思。”又分明省了许多话地说:“你想叫师傅,就叫师傅,不想叫师傅,就别叫。”
这段话传递出来的信息非常丰富。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作为中层干部,王主任对他属下的“坏分子”并没有落井下石,而是对他采取了一分为二的理性看待,正如他向吴满介绍时所说的那样,一方面,“坏分子”是“那种地富反坏右的坏”,另一方面,“坏分子”又是曾经的“电气工程师”,有着一身的好技术。他对吴满多说的那几句话,其实是想让他像自己一样,也对“坏分子”采取一分为二的态度,即在与他划分政治界限的前提下,尽可能多地照顾他、尊重他。事实上,下文中王主任提出的“要文斗,不要武斗”的建议,以及吴满托病去医院,都是对这一态度不同程度上的回应。由于叙述者的全知全能性,这一态度也可以看作是作者的态度,它所包含的意味则是:这段对话并没有以一则附属材料的身份,成为小说某种主题的构建部分,恰恰相反,它是作为企业工人生存状况与生活理想的一部分,与它们的主人公的命运遭际和性格特征紧紧地连缀在一起,构成了作者底层立场的文学表达。蔡翔曾这样说:“底层现在很难表达自己,在今天的知识格局中,它只能通过知识分子的叙事完成。那么,这又是怎样的一种叙事呢?我觉得今天有必要提出的是:知识分子怎样重新进入底层?底层的生活是怎样的?他们的状况如何?他们的利益诉求又是什么?这是我们今天面临的问题。”这段话的关键之处就在于,它是对知识分子底层关怀的呼吁,是对知识分子走向底层立场的宣言,它提出了尤其当底层人民不能发出自己的声音,却又必须依靠知识分子的时候,知识分子应该怎么办的问题。楚荷的写作便是在这一层意义上成立的。
二
苦楝树是一种生长于我国南方的普通乔木,作者把它作为小说的名字,包蕴着双重的含义:一、作为工厂兴衰的见证。这株苦楝树最初是“坏分子”发现,并由吴满移栽到五车间旁边的,那是工厂刚刚建设的时期,它最后死掉的时候,工厂也正处在频临破产的边缘,因此,以它作为工厂历史变迁的见证者,再合适不过。二、作为工人苦难命运的象征。据文献记载,苦楝树浑身都是苦的,尤其它那极像小枣的果实,其味更是苦涩。文本中的这株苦楝树在被“坏分子”看到时,正面临着被碾压的生命危险,“坏分子”让吴满去解救它,就是因为“它有个苦字,我一生都苦着”。其实,“苦”并非仅仅只是“坏分子”与这株苦楝树之间的连带,同时也是吴满、瘦妞、梅毒,乃至这座工厂与这株苦楝树之间的连带,或者说,通过这株苦楝树,作者找到了表达工人苦难命运的最佳载体。
首先是小说主人公吴满的命运之苦。吴满由于自身先天条件的缺陷所致,工厂没有一个师傅愿意收留他当徒弟,他最后拜“坏分子”为师,实在是因为后者有政治缺陷的缘故,才让他遂了“心愿”。哪料到,刚刚出师不久,“坏分子”就因病去世了,吴满失去依靠后,不得不再次面临一个人生活的局面。直到37岁那年,他才娶了七车间财务室的厂花,然而不幸的是,在孩子3岁那年,妻子在买菜时被歹徒杀害了,吴满带着孩子吴芸一下子陷入了生活的窘境之中。如果说吴满年青时孤身一人,凄苦的生活可以由他一个人来承担,那么,当吴满妻去世之后,凄苦的生活就不得不连带到了孩子身上。
瘦妞家正在吃饭,三个人夹着碗里的菜,你一筷子,我一筷子,使吴芸好生羡慕。瘦妞问:“芸儿,吃晚饭了吗?”吴芸嘴儿一噘,说:“饭没吃,没吃饭,吃面条。”吴芸馋猫般望着桌上饭菜,分明咽着口水。小瘦妞看的分明,说:“芸儿吞口水,芸儿是好吃鬼。”瘦妞望着吴芸,望了老久,猛地一把抱起吴芸,眼睛也湿了,说:“阿姨夹菜给你吃好吗?”吴芸摇摇头,说:“爸爸妈妈不许吃别人家东西。要挨打。”吴芸两眼红了,泪水喊流便流了出来,再过片刻,两只小手直往眼上抹。吴芸边哭边说:“爸爸懒,餐餐面条。我不要吃面条了,我要吃饭。吴满不做饭。”
从“好生羡慕”到“咽着口水”再到“边哭边说”,小吴芸越来越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了。也难怪,这么小年纪的孩子在失去了母爱之后,连一顿像样的饭都吃不上,“餐餐面条”,这怎能阻止她去羡慕瘦妞家的饭菜。通过小吴芸向瘦妞的哭诉,我们也就不难知道吴满一个人带孩子是多么得不容易了。但是,悲苦的命运却似乎总是纠缠着吴满,让他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新市长上任,吴满所在的工厂成为第一批改革试点单位,就在大家都在为自己未来的命运而担惊受怕的时候,作为工厂第一“哥”的吴满,却因为“四〇”“五〇”政策的出台,被光荣下岗了。
其次是众位工人的命运之苦。在众多的工友当中,五车间天车班的梅毒算不上主要的角色,但是就生活艰难的程度而论,她所经历的生活之苦则恐怕是数一数二的。这主要是因为她的丈夫是一个赌徒,由于他嗜赌如命,不仅将家里所有的积蓄都赌光了,还一拍屁股走人,将家里的千斤重担丢在了梅毒一个人的肩上。梅毒为了生活和抚养孩子,不得不付出常人双倍的体力去挣钱,“白天在厂里工作,晚上去一家槟榔厂打工”。经过吴满的考察与调研,梅毒并没有因为打工影响到她的本职工作,用他的话说:“其实往常活儿也没少干,甚至比一般天车工干得还多一些,只是假请得多,请得太多了一点。”遗憾的是,当工厂改革进入到深化阶段之后,她由于请假过多的原因,被列为第一批下岗的对象。瘦妞是另一位天车班的女工,她与自己的丈夫和睦相处,生活虽然过得平淡,但也算过得去。只是当厂里重新确认下岗人员名单时,她也很不幸运地入围了。在求助领导无效后,她爬上了天车试图自杀,引来了一场催人泪下的对话。
吴满颤抖着身子,哭着声音,说:“瘦妞,你下来,我求你下来。”车间内静了,静的能听到人的呼吸声。所有的人都老大地睁着眼,抬着头,紧张得要死。瘦妞也终于醒了过来,“满哥你干什么?满哥,你再爬,我立马跳下去!”吴满摇头说:“瘦妞,你要跳了天车,我也不活了,也跳天车!”瘦妞说:“你不能跳,你家芸儿可怜。她没妈了。”吴满说:“你也不能跳,你家小瘦妞也可怜。小瘦妞不能没有妈,云儿不能没有瘦妞姨。”……梅毒对吴满说:“满哥,不关你事,你扶着瘦妞下去吧。我跳。”梅毒真要越过护栏往下跳。吴满抱住梅毒,大声嚷道:“你干什么?你让你儿子怎么活?你想让你儿子也跟着你跳?!”
在此之前,吴满为梅毒向厂长求情成功,但是却没想到下岗的名额会轮到瘦妞的头上。瘦妞是吴满楼上的邻居,两家的关系相处得非常好,瘦妞寻求自杀,他不得不救。梅毒为此情景所感染,认为自己是“害人精”,所以,她爬上天车以求替下瘦妞。这样,由于下岗的缘故,三人的命运被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底层生活之苦也借由他们之间的对话,具有了震撼读者心灵的力量。
每个人都不愿意下岗,每个人都想着下岗的人不是自己,但是每个人又都无法把握住自己的命运,基于“下岗”所引发的各种猜疑,最终转化成一场撕心裂肺的喧嚣和混乱。正如有的学者所说:“原本相对优越的城市产业工人,在所有制改革和政府减轻财政负担的政策调整中,开始失去稳定的工作和各种福利待遇——仿佛一项早已签订的契约:工人享有一个终身不解聘的职业及附加的一定福利保障,同意接受政府为积累资金发展重工业、国防工业而给予的仅够维持劳动力生存和劳动力再生产的低廉工资。如今,这原本就苛刻的契约,也单方面宣布作废了,迫在眉睫的当下生计,基于这一‘契约’而对未来的想象和设计,统统处于未知和混乱之中。”
三
如果说生活之苦是一种客观的现实存在,那么,人性之善则是与此内涵不尽相同的另一种存在。在《苦楝树》中,无论是同事之间,还是邻里之间,他们都坦诚交往,以自己的人性之善来赢得他人的信任和尊重。作者曾对此回忆道:“与现在的邻里关系相比,那时候的邻里,在几乎没有的竞争中,在微乎其微的差异中,形同兄弟姐妹。彼此间不用设防,每个人都能将真诚的一面展示出来。于是,在无所求的真诚和友善中,大家都觉得满是温馨。”
这种底层间的情感首先来自认真和诚恳的同事关系。吴满年纪轻轻就成为工厂的第一“哥”,依靠的是他过硬的电工技术和认真的工作态度。反过来说,也正是在这样认真的工作环境之中,吴满才能以如此之年纪成为全厂的第一“哥”。所以,当吴满委婉地拒绝了刘师傅临死前让喊他一声“哥”的要求时,并委婉地拒绝了为太岁下岗去说情的要求时,他并没有被孤立,恰恰相反,他依然赢得了工友们的尊重,那主要是因为在认真对待工作与诚恳待人方面,他并没有违反这一日常化了的工作伦理。换言之,他那样做虽然有些不近人情,但其现实结果却是对这一工作伦理的很好维护。这种态度尤其反映在梅毒下岗一事上。在第一次拟定的13人下岗名单中,吴满填报了梅毒,但是当他经过调查之后,发现梅毒的生活之苦以及她的工作实绩时,他不仅修改了自己的初衷,还自觉地去王厂长那里替她求情。“吴满怕王厂长误解他吴满和梅毒干了那件事儿,最是严肃认真地将梅毒脱光后,他吴满躲进房去,闩了门,他还是背靠着门,说了三遍。又说了昨天晚上,他去查了,梅毒没说假话。最后,吴满说,这个女人真正可怜”。作者通过叙述者完整地将吴满求情的经过记录了下来,读者也由此可知,吴满是因为看到了梅毒生活的真相之后才决心为她求情的,而没有丝毫的龌龊之心。王厂长最后答应了吴满的请求,也是在相信其品格的前提下才作出来的决定。这样,以认真和诚恳为底色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便不再复杂缠绕,而是充满了单纯之美。
这种底层间的情感其次来自信任与体贴的上下级关系。王厂长是工厂的最高领导,当他还是五车间的主任时就表达出了对“坏分子”的关照,他不仅在现实政治中运用斗争策略保护他,而且还让吴满主动在生活上照料他,以至于“坏分子”对吴满说:“王主任是好人,有什么事,可以向王主任请教。”在湘江河泛滥的时候,他带领职工尽心尽责地护卫他们的责任段,尤其令人钦佩的是,在河堤被洪水冲出缺口的危急时刻,他第一个跳进了湘江,在他的带领下,河堤终于转危为安。后来,在减员增效的改革中,他为了保护自己的职工,更以抗洪精神游说市领导:“那天差点垮堤。我们厂的员工,没有任何人去动员,都冲上去了,他们去干什么?去保护他们的工厂。他们为什么要保护工厂?是为了保住他们的饭碗。现在要我砸了他们拼死保住的饭碗,我做不出。”随着改革的深入,他不时地想着应付上边检查的办法,直到新的市长上任,他想的最多的还是如何能尽量多地保住职工们的饭碗。
王厂长打开了他的公文包,却没有拿出来那个方案。他身后齐刷刷的一千三百多个饭碗,正在王厂长心里,碰得脆脆地响。王厂长当然要尽最后的努力,与其说他是厂长,还不如说他是家长,有义务保住所有家庭成员的饭碗。王厂长心想,说不准市长压根儿不要他砸碎别人的饭碗,只要他热热闹闹喊口号贴标语弄得天下人都知道地改革,就成了。……但是,市长立刻就击碎了王厂长的梦想。……王厂长没法保全一千三百人的饭碗了,王厂长为至少要砸碎两百个饭碗痛心,他必须立马抢救另外两百个也有可能要砸碎的饭碗。
这是王厂长在市长面前的内心活动。它经由叙述者的转述,让读者如现场般地体会到了王厂长对职工们热爱的程度。他其实在面见市长之前,就已经规划好了减员数目,但是既往的经验又让他心存侥幸,及至发现这次减员是动真格的时候,他才在讨价还价中提出了自己的减员计划,叙述者所说:“与其说他是厂长,还不如说他是家长”,正是对他最好的评价。
这种底层间的情感最后还来自暖如一家的邻里关系。瘦妞与满哥是楼上和楼下的邻居,他们的孩子一般大,又都是女孩,所以平常里走动得比较多。吴满妻去世后,吴满不会照料家务,孩子跟着他受了不少的罪。瘦妞知道以后,便主动来家替吴满做家务,并且隔三差五地带着小瘦妞与吴满家合在一起吃饭。正是在瘦妞的日常关照之下,吴满的孩子吴芸才不感到孤单,并且还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了重点中学。当然,吴满也积极地为瘦妞家贡献了自己的力量和技术。这种不计较成本、不计较利害的邻里关系,真的令人羡慕。对此,蔡翔曾说:“我一直非常喜欢那个时代的工人,也许,在那一代的工人身上,还保留着乡村的纯朴和厚道。那个时候,楼房里厨房和厕所还是公用的,虽然有时候在女人中间免不了生些闲气,但是更多的时候,则是洋溢着一种亲情。”的确,这是那个时候最宝贵的东西,尽管工人们在经济上并不富足,但是在日常生活中却能生发出一种相濡以沫的精神,彼此尊重,彼此关照。今天,随着工厂的破产和工人的下岗,这种令人倍感温馨的邻里精神已经变得支离破碎,这里由作者再次呈现出来,值得回忆,也值得留恋。
总之,作者在这篇小说中为读者呈现了底层工人的生活之苦,他们之间的生活内容虽然不尽相同,生活的目标也未必一致,但毫无疑问的是,他们都在以自己嬴弱的身躯承担着命运所赋予他们的悲苦。作者在展示他们苦难生活的同时,更浓重地追忆了他们生活中的美好部分,以及由这些美好所传递出来的人与人之间的善良,无论是在同事之间,还是领导与工人之间,抑或是邻居之间,他们都在共有着今天已经不再有的和睦氛围。这当然是作者对已逝岁月的情感追忆,但又何尝不是当前底层写作中的最积极的亮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