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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构·写实·经验
——重读笛安的《南方有令秧》

2017-11-13

小说评论 2017年4期
关键词:代际青春空间

李 一

虚构·写实·经验

——重读笛安的《南方有令秧》

李 一

笛安被认为是中国当代最重要的青年作家之一。继处女作《姐姐的丛林》2003年刊登于《收获》杂志后,《青年保佑我》《广陵》《圆寂》《光辉岁月》等中短篇小说陆续发表,先后出版了《告别天堂》《芙蓉入面柳如花》《西决》《东霓》《南音》《南方有令秧》八部长篇小说。与同时代的其他青年作家相似,笛安的作品也展示了她对个人化的青春成长的持久关注,不止于此,她对“此时”语境的兴趣充满了历史的好奇与欲望,作品常常通过将个人化的命运故事投射/假借于诸如城市变迁等确定性的外部书写,呈现独特的气质。在围绕青年人成长的一系列创作中,笛安始终有一种更为宏大的、整体性的表达欲望,这使得她的作品尤其是长篇小说往往显出某种未完成性。有论者指出:“笛安被冠以‘现实主义’作家的名号,‘接地气’是她区别于其他‘80 后’作家的特质。她的确在作品中融入了很多现实元素:化工厂爆炸,医患关系紧张,2002年非典,2008 年汶川地震,2011 年日本地震……但这些现实因素,在作品里只是背景,人物不过是经过了这些事件,并没有因这些事件而改变或成长。”一面是整体性的叙述意图,一面是燕子衔泥式的材料收罗,在我的理解里,这正是笛安对此时写作的历史语境具有代表性的明证。换言之,呈现在作品中的这种关乎世纪末以来创作的难度,关涉到青年写作者笔下的经验世界与精神共同体的问题。重读2014年出版的长篇小说《南方有令秧》,是对这一问题的再次审思,这篇小说搁置了笛安以往的写作题材与经验,将叙事空间架构在明朝万历年间,以一个民间普通女子的个人成长故事展开对生命严肃的反思与追问。

一、个人经验的艺术化虚构

《南方有令秧》仍然是一个关乎青春的成长故事,它着意通过成长的母题处理青春这段时间(令秧13到31岁)。不同于中国现代文学围绕“青春故事”的某种象征传统,笛安在这篇小说里不仅完成了“青春”的内在转向,也获得了观照青春性成长的双重视角。

在以往的文学作品中,我们往往习惯性地将“青春”“青年”作为社会的一个群体,以一种“类”的视角去期待、考察,并试图有所概括。在这种书写的惯性/传统下,文学作品中的青年人常常有一种被控制的紧张感,承担着某种社会意义的任务,他们需要在自己有限的生命体验中集中展示社会中某一整体性状态。如此的书写重任和阅读期待在生活高度同质化、思想“无名”的时代里,对围绕“青春”的写作,提出更高的要求,它甚至某种程度上取消了写作“青春”的合法性。反讽的是,就“青春”本身而言,它所能够给文学提供的书写空间非常有限。现代文学历史上大量围绕“青春”的创作,主要是借助其内在的、不稳定的、新的激情和能量素质附和现代性语境中关于“破”/“断裂”的历史冲动,呈现一种对立性、破坏性的书写。“青春”在现代文学的大量作品中,常常被置于一个家族的线索末端,暗喻某种历史性的终结与开端。问题在于,当有关时代潮流的某种确定性思考消散时,集体性的“青春”视角其本身可以提供的东西非常模糊,它们常常碎片化地呈现。

“曾经笛安这一群作家有一个共同的文学标签——‘八○后’。虽然不是所有的和笛安年龄相仿佛的作家都是靠着‘青春’起家成名,但迷惘阴郁残酷的‘灰青春’早是他们许多人嚼烂了老故事。也正是从这种意义上,笛安完全隔离了青春期经验的《南方有令秧》有着样本意义。”通过别样的时空虚构,在这部小说中,笛安所关注的问题暂时性地摆脱了以往对于“青春”紧张的外部视角,搁置了“此时”的现实语境,从而使得其写作对象获有了某种单纯的内部视角。

对真实历史空间的巧妙借用为小说创造了一种想象/叙述的距离。作者从我们真实生活的“此时”,为小说划出一个“彼时”的空间,小说就此不同于我们此时的当下生活,拥有另外一套时间、空间以及道德和礼制。时间和空间所造成的那关于过去的故事,也为小说取得了读者的某种契约性的信任感。

明,万历十七年。多年以后的人们会说那是公元1589年。只不过令秧自己,却是绝对没有机会知道,她是1589年的夏天出嫁的。不知道记忆有没有出错,似乎那年,芒种过了没几天,端午就到了。

“万历十七年令秧的出嫁”在一个具体的历史语境中,围绕主人公令秧划设出三个场景空间:娘家、唐家,以及包裹在这两个具体、狭小空间之外的大的社会话语和权力空间。绣楼是一个女子(走向社会前)接受教育和自我思考的封闭空间。作为第一个空间,它是时间性、仪式性的空间,也代表着女子性别的社会性确认(进入绣楼,预示着令秧在这个社会上作为一个女子具有了某种存在的“合法性”,她即将获得自己此生的身份)。第二个空间,即自出嫁而进入的社会空间,与其说它是由唐简家内院、唐族祠堂等具体的空间构成,不如说它是当时全部外部话语和权力系统等生成的抽象空间。从这个角度来说,围绕主人公令秧的生活,小说中虚构了两种空间:一种是随着小说情节推进,跟随人物转变的具体空间,如娘家——绣楼——唐简家(夫家);另外一种是具体空间转移变得具有仪式和意义的个人自我与外在权力话语空间,典型如唐简去世后,令秧日常的生活空间和以唐家祠堂为象征意义的礼与法的空间。

促使小说中这两种空间转变和融合的正是小说的“时间”。这部小说中有众多声音,如写作者的、令秧的、令秧哥嫂的,以及蕙姨娘、老夫人、侯武、小如、祠堂老婆子等等,所有的声音都附和在一个由时间组成的二维空间里。在如此二维的坐标空间中,横坐标是人们显见的自然时间,如令秧、唐简、谢舜晖、唐璞等每个人自己的时间,它内置于人的心理。对应的纵坐标可以理解为来自外部的、强制的历史时间,如小说设定的明朝万历年间,具体所涉及的时间为1574年(唐简31岁,“踌躇满志”)——1605年(万历三十三年,令秧离世)。强制的历史时间,不仅在情节上作为一种时间节点,譬如文本所提到的芒种、端午、春节等,也规定了小说中人物关系的纪律,即既成的社会礼制和道德,尤其重要的是它概括着小说中所有男性的政治背景语境。

在作者创设的的空间场景和时间轴线的构架里,小说《南方有令秧》就像是一场封闭、完整的戏剧,它随着时间推演,不断地场景转换,呈现主人公令秧的成长与命运。小说除了大段的描述性文字和一些令秧的心理呈现外,加入了大量不同视角的补充性叙述:

多年以后,当令秧已经成了整个休宁,甚至是整个徽州的传奇,唐璞依然清晰地记得那个三月的清晨。她一瘸一拐地停在他面前,一身缟素,衣襟上留着毒药的污渍,粉黛未施,眼睛不知何故明亮得像是含泪。昨天把她带来的时候,她还不过是只能算得上清秀的普通女人而已。可是现在,有一丛翠竹静悄悄从她身后生出来。发髻重新盘过了,不过盘得牵强。她宁静地垂下眼帘,甚至带着微笑,对唐璞道了个万福……

(谢舜晖)头一次看见她,他便觉得,这位夫人是从王江宁的七绝里走下来的。“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她就是那样的少妇,脸上还有的天真烂漫像蝴蝶那样绚烂地扑闪过去,即使她马上就要成为一个寡妇,即使她眼睛里全是哀伤和惶恐——她本人还是那抹陌头杨柳色,挡都挡不住的亮光。

独特的时空设置,是对此时女性社会生活存在的一种艺术化虚构。作者将女子成长中的社会身份通过明万历年间历史的虚构,集中地以“性别”存在而呈现。历史空间以及其所蕴含的社会道德、人伦、法则等各种有关对具体现实环境中人的外部限制在这部小说中确定无疑,作者借由主人公所讨论的正是抽象的成长问题,也即到底对于具体历史情境中普通的个体尤其是一个女子来说,在一个社会的既定秩序中,生命意味着什么,人生的价值在哪里,外部评价如何规训引导个体以及它的合理性问题。在现代话语一百年来的今天,作者显见的兴趣远不止于一个明朝所存留下来的贞节牌坊里物化的生命,她抽象地、概念化地反刍此时女性的在社会存在的某个面向,引起的与其说是我们对于明朝那个令秧的想象,不如说是对21世纪此时女性家庭社会生活的一种讨论。

二、双重视角、 “戏中戏”与“教育”的反思

笛安在这部小说中以一种生命的视角提出/审视现成的性别的视角。小说聚焦主人公令秧13岁到31岁这段生命,并将其切分为出生、上绣楼、出嫁、死亡四个点。我们或可将这种塑造和设置理解为小说所采用的一种女性视角,它明确地关注女性性别的自然生成和社会规训。作品通过在自然生命的线索上,叙述主人公是如何从一个自然生命中的小女孩最终成长为一个对性别有独立认知的成年人。具体来说,这部小说将主人公令秧搁置在万历年间,通过我们情感想象中对这段历史的某种共同认知,为主人公的塑造安顿了较为固定的外部条件,进一步呈现她如何获得内在性的性别认知。一般来说,围绕“成长”的文学写作,常常是以“成长”本身为一个常态的参照物参照外部时代,“成长”过程中的每一点偶然性都反过来形成对其所处时代的个人化写照/注解。《南方有令秧》,反着来,它将我们成长问题内化成生命问题,兴趣在生命本身,而非社会现实处境。更重要的是,它不是一个笼统的“青春”问题,它是书写非常具体的、特殊的“女性”性别成长。

女性视角实则是一种外部视角,它强调个体的性别身份和性别处境。小说中,始终存在着某种来自生命内部的可以称之为生命的视角对话、思考、质疑女性视角。它们形成对于主人公令秧的两种角度的评价:一种是现成的、确定的、强势的外部评价;一种是作家围绕生命自觉本身所提出的虚拟的、不确定的、个人性的生命冲力。在本文的理解中,后一种生命视角补充、强化着显见的女性视角。围绕小说中的主人公,这种从生命层面对个体的打量就现成的有关女性的性别常识问题提供出强烈的反思能量。从自然生命的角度,作者进一步反思个体的生命价值和意义问题,这带给小说更大的拓展空间。换言之,生命的视角即生命本身的自然成长提供给了对令秧其女性性别社会角色塑造的一种反思。

不断的比对和反思,终于导出有关教育的话题。《南方有令秧》仍然是一篇关于“成长”问题的小说,作者将这样一个母题安顿在令秧身上,通过女子独特的社会和自我生命两种成长的内部对话,引出对“教育”的反思。令秧首先是自然生命的一个主体,按照常理,她自有符合自然规律的生命节奏,这种大自然的节奏被经验性地总结概括之后,逐渐在具体的历史情境中被抽象为某种整体性的规定,如裹脚、许亲、绣楼、出嫁、生育、操持家务等等。整体性的社会规定同时跟社会诸多相关的规定配合,在具体的历史情境中,如明朝万历年间,形成强大的律令,最终构成社会性规定对女子完备的规训。事实上,历史情境中具体的个人,并不是像我们抽象话语讨论中如此紧张和不自由。小说里写到的像令秧的嫂子、表姐、云巧、蕙姨娘等女子,大多数具体时代中的人们基于囿于先天和后天的种种限制,难以有契机和能量思考和质疑此生巨大的历史惯性,更为倾向“自然地”接受社会对生命的某种外在强制规范,终其一生自得其乐。这种不被质疑的“自然”接受,事实上,是一种“教育”过程。

在强制性教育与被教育过程中,《南方有令秧》虚构/假设了这样一个独特的令秧。令秧像大多数人一样,将社会时代对她的规约视作为一种先天性的规约。母亲的早逝一定程度上削弱了这种强制性教育,继而承担主要教育者角色的兄嫂则在令秧的日常生活中强化了这种被规定的教育。令秧真正跟别人的不同就在别人看来天经地义却又可以处之泰然、收放自如的规矩,令秧理解得生硬笨拙。

一直到死,他到记得,洞房花烛夜,所有的灯火都熄掉的时候,他和他的新娘宽衣解带,他并没有打算在这第一个夜晚做什么,他不想这么快地为难这孩子。黑暗中,他听到她在身边小心翼翼地问他:“老爷能给我讲讲,京城是什么样子么?”

……

没过多久,休宁县的人们都在传,唐家老爷新娶的十六岁的夫人,进门不到一个月,就做主将一个丫鬟开了脸,正式收在房中成为老爷的侍妾。府里人都唤作“巧姨娘”。

令秧快乐,“因为她总算是有了一个朋友。”丈夫唐简去世后,令秧就会有这样的想法:“一个女人,能让朝廷给你立块牌坊,然后让好多男人因着你这块牌坊得了济,好像很了不得,是不是?”宗族里的长老们在祠堂里以各朝各代节烈贞妇的榜样事迹训导她时,她内心就变得很勇敢:“死就死吧。既然这么多人需要她死——那可能真的像门婆子说的,不是坏事。虽然说她若真的守到五十岁,也有牌坊可拿——但明摆着的,长老们不相信,也等不及。一具新寡的,十六岁的女尸换来的牌坊更快,也更可靠些。”但她终究不敢自尽。

至此,我们所理解的某种确定性“教育”开始在令秧身上呈现。她开始非常认真地做一件事——争取早日获得一块牌坊,在这个问题上,好像终于找到了生命的价值和意义(教育给予/启发她的一个东西)。这是一个她所能找到的,也是时代主流给予女性突破个人有限生命的肯定性评价,它成为当时令秧的理想。

有意味是小说中关于谢舜辉以令秧为原型而创作的《绣玉阁》构成小说中的“小说”。这种“戏中戏”的情节设置,引出了小说对如上已有教育的质疑与思考。令秧一面在不近人情地一步步追求着她所能意会到的生命的价值和意义即拿到牌坊,光宗耀祖;一面自己在这件事上陷于非真实性境地的矛盾和愧疚情感之中。谢舜辉写的《绣玉阁》这部戏好比是我们今天的人文教育,潜移默化地引导、启发令秧对生命的另一种也是在我们今天看来更为本真的理解。

如果我们把前面一种时代里主流的教育称为知识性、观念性教育的话,后一种由谢舜珲创造的戏剧则是一种审美性、情感性的教育。两种教育都归之于西方有关教育即education的本意,即edu- 引出。很难想象没有谢舜珲写的那部《绣玉阁》,令秧是否会心动,发现唐璞,最终迈出异常勇敢的一步。也很难想象,没有这部戏,唐璞是否继续压抑他对令秧的好感,而不是像小说中那样劳心劳力,最终胆敢示爱。但是当两个如此认真又固执的人,置现实中的道德、伦理、规则不顾,完全释放生命的内在冲动,秘密结合之后,主人公令秧完全颠覆了她之前对于生命和人生的观念性的认识。我们或可以把这也视作为一种教育对教育的反思。小说中的人物用人对自然生命本身的再次体认颠覆/否定了某种现成观念对于生命的教育。人涨破了观念对人的束缚,于是,令秧觉得自己内心无比自由。整个过程好比是一个完整的理想上的教育过程。

笛安在这部小说中,由令秧而引出的对某种观念、意识对人形成的教育发出了隐喻性的反思,小说在这条线索上带有浓重的现实批判意味。

三、“经验”与代际分层

个人化经验在近年来中国作家的整体性观照中呈现出某种代际式的分层。个人化经验背后作家的历史容量和书写旨趣在新世纪以来的当代文坛常常跨越地域、性别以一代人的面目展示在书写中,形成50后、60后、70后、80后诸如此类的代际层次。显然这样的整体性代际书写分布并不是一厢情愿的来自文学审美兴趣和时代思想话题指引的结果,它期待打破和部分性地取消,支撑这种局面的关键因素之一正是出自作家代际自身包含的原始性经验构成。

学界近年来常借助玛格丽特・米德在其著作 《文化与承诺—— 一项有关代沟问题的研究》 中,提出的前喻文化、并喻文化与后喻文化关于人类文化的三种基本模式来解读新世纪以来所谓“80后”与前辈的冲突,以及其所凸显的代际现象。事实上,以“80后”为文学现象的代际文化,充满着历史语境的复杂性。“代际差别的形成,通常包含了两个方面的内涵。一方面,相同的代际群体,一般都成长于相似的社会文化环境之中,拥有共同的集体记忆和文化启蒙经历,从而自然地形成某些趋同性的价值观念、思维方式、生活方式,并在文化心理上呈现出较强的共识性。这种共识性的形成,即为同一代际的群体特征。它是社会文化对个体之人长期熏陶的结果。另一方面,同一代际的群体特征,总是与其它代际(上一代际或下一代际)的群体特征存在着这样或那样的不同,尽管这种不同通常潜藏在强大的伦理秩序之中,并不一定体现为社会性的直接对抗,但这并不表明对抗关系就不存在。事实上,因代沟而造成的不同程度上的代际对抗,几乎在每一个家庭中都会有所呈现。”

现代白话文学以来,文学写作的常态是社会主流思潮常常存在/提供一种共同的思想性话语/话题。在这种共同的/现成的/确定的共名话题下,个人化经验在写作中往往深化/反思/补充共名性话题,在审美的同时,也生成了对历史/现实问题的艺术性注解。自80年代以来,共名话语的模糊直至消失,无名时代对于写作提出了更多的期待和要求,加之社会历史进程的城市化,技术带来的全球化和日常生活在商业和信息双重更为趋同,取消着之前文学史所呈现的写作的整体性面貌。在这种已经生成的、新的历史语境中,个人性/个体性的时代经验以及与历史的关心再次自觉形成一种写作的整体性面貌,即为我们所看到的代际自然分布。分布呈现的是个人化经验与写作关系的关联程度,它主要讨论的是写作资源的问题。80后是最为依赖或者说受困于个人化经验的一代写作者,城市和青春是他们整体所呈现的共同的经验。吊诡的是,往往在作品中,这一代年轻的写作者对城市和青春本身却没有自觉的兴趣。

以笛安为代表,我们在这一代年轻的作家笔下,城市化的某种外部生活很少以情节性的存在进入作品,相反作家努力压缩外部信息,描绘人物的内心世界。人物模糊、趋同与外部信息的压缩息息相关。这种“压缩”本身也是今天写作时代的一种客观语境,一方面是碎片化,一方面是私人空间层层包裹。书写中的经验性问题,不仅仅是年轻的写者与历史关联程度难题,还严酷地体现在他们就地取材的现实处理中。现实与历史的关系在碎片化和城市化加剧的写作语境中异常密切。过渡性的代际分层需要在历史的大脉络中,在世界性的理解中,在现实的语境中对人的本真问题的思考和追问中,对话和分解。《南方有令秧》是作家对于经验性问题的一次艺术化尝试,它暂时地克服了经验对于写作的限制,取得了思想的效果,也难免地伤及到作品的丰富性。

本文系江苏省教育厅项目“20世纪中国‘青春文学’研究”(项目编号为2014SJB524)成果。

李 一 苏州大学

注释:

①霍艳:《对被定义世界的质疑——笛安论》,《扬子江评论》,2015年第4期。

②何平:《“我还是爱这个让我失望透顶的世界的”——笛安及其她的〈南方有令秧〉》,《东吴学术》,2015年第2期。

③同上条注释。何平先生在文章中曾说道:我一直揣测,笛安《南方有令秧》中是在说自己的“内心的问题”。如果我们剔除了“政治正确”,不仅仅站在道德的高地和后置的历史立场审判旌表节妇的不人道,在令秧的现实中,令秧的沦陷和自救可以有更辽阔的解读——所谓“自救”只能在自己处境下的“自救”。继何先生的话题,我认为在这个问题上,可能不仅是“内心的问题”。笛安在借一个明朝万历年间节妇的故事,展开叙述一个女子在既定的时代文化中的的精神性成长,以此形成此时的某种隐喻性镜像,从不变的性别角度,关注不同经验世界人的共同精神体问题,引出对当下现实的尖锐反思。

④洪治钢:《再论新时期作家的代际差别及划分依据》,《当代文坛》,2013年1月。

⑤事实上,所有的划分背后都是某种权力意志的体现。新世纪以来,文学领域最大的权力体现在其不同的载体中,如严肃文学期刊和各类网络技术媒体、出版公司,其不同的载体代表着不同的审美兴趣和文学主张。作为“80后”,从它的“新概念”崛起到现今的艺术分化,这个概念之下,一面是同一的历史语境和显见的写作困境,一面是难以形成的精神共同体。批评界在这些年轻的写作者难以通过具体生活世界的细节化表达,呈现共同的生存处境的共识之下,近年来也关注到了他们不同步的、个体的、独特的艺术成长。也就是说,作为一种文学现象,“80后”这样的概念曾经有效,现已失效。在文学的领域中,它甚至缺乏所谓“50后”“60后”的内涵实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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