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谷停云

⊙ 叶 宏

阿谷停云

⊙ 叶 宏

家乡定陶，享有“天下之中”的美誉。孔子在这里留下了“阿谷停云”的美丽传说。传说总是美丽动人的，因为有社会大众的美好愿望包含在内。但其背后的事实或许是有瑕疵的，真相也许并不怎么光鲜照人。正像时下传统文化回归过程中炙手可热的孔子，虽为圣贤，被后世尊为“圣人”、“万世师表”，但也有些个人生“污点”屡遭非议。

据《定陶县志》记载：周敬王二十五年（公元前495年），孔子周游列国时自卫过曹适宋，途经曹陵（古曹国王族的墓葬群，今定陶仿山）。只见东高西低的两座陵墓仿佛小山，山上苍松翠柏林立，山间南北走向的谷地里清泉、溪水流淌。如此清幽肃穆的环境，让一路风尘的孔子顿感心旷神怡，便吩咐弟子们在林间稍事休息。不经意间，孔子看到谷地深处有一村姑正在溪流边浣洗衣服。刚刚在卫国经受了南子之辱的孔子，也许是想进一步验证一下自己关于“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论语·阳货》）的论点，便命弟子子贡前去与村姑搭讪。通过试探，孔子发现这虽是一乡野村姑，但素有教养、举止稳重，懂礼仪、知操守，是个通情达理、品行高洁的人，与南子有天壤之别。便情不自禁、深感欣慰地随口吟道：“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诗经·周南·汉广》）大意是说：南方有高大的树木，不可在下面休息；汉水上有品德高尚的淑女，不可随意去追求。恰在这时，山谷上方飘来一朵祥云，停在空中久久不去，孔子触景生情，叹曰：“阿谷停云也！”

这就是“阿谷停云”的美丽传说。但对于此事史籍却另有说法。是作为“见处女而教子贡以微词三挑之”的丑闻来评述的。

《韩诗外传(卷一)》有云:孔子南游适楚，至于阿谷之隧（道），有处子佩璜而浣者。孔子曰:“彼妇人其可与言（攀谈）矣乎?”抽觞（杯子）以授子贡，曰:“善为之辞，以观其语。”子贡曰:“吾北鄙之人也，将南之楚。逢天之暑，思心潭潭，愿乞一饮，以表我心。”妇人对曰:“阿谷之隧，隐曲之汜，其水载清载浊，流而趋海，欲饮则饮，何问于婢子!”受子贡觞，迎流而挹（舀）之，奂然而弃之，从流而挹之，奂然而溢之，坐置之沙上。曰:“礼固（规定）不亲授。”子贡以告。孔子曰:“丘知之矣。”抽琴去其轸，以授子贡曰:“善为之辞，以观其语。”子贡曰:“向子之言，穆如清风，不悖我语，和畅我心。于此有琴而无轸，愿借子以调其音。”妇人对曰:“吾野鄙之人也，僻陋而无心，五音不知，安能调琴?”子贡以告。孔子曰:“丘知之矣。”抽系五两以授子贡，曰:“善为之辞，以观其语。”子贡曰:“吾北鄙之人也，将南之楚。于此有络（细葛布）五两，吾不敢以当子身，敢置之水浦。”妇人对曰:“行客之人，嗟然永久，分其资财，弃之野鄙。吾年甚少，何敢受子?子不早去，今窃有狂夫守之者矣。”这则记述，生动地描写了孔子师徒二人在荒郊野外试探一位良家女子的不堪行为。好在村姑意志坚定、品德高洁，经受住了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搭讪、挑逗、调戏、勾引的考验，而不为所动，使他们终讨无趣。假若该村姑情窦初开，被他们的“善为之辞”扰乱了心性，岂不成了他们无事生非的试验品、“拈花惹草”的牺牲品。

孔子师徒的上述言行是欠考虑的，很轻佻的，实有骚扰之嫌，甚是不妥！孔子日常教人“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在此却表现得很不庄重，也很不负责任！现在，可以定论的是当地村姑的品德高洁、言行守礼，存在争议的却是孔子的行为。是有意试探，还是无心挑逗？可能是兼而有之的吧！其目的应为试探，但表现却似挑逗！当然，孔子出此下策、如此行事，是事出有因的。这因由就是他此前在卫国刚刚受到南子的羞辱、子路的责难。

这就不得不提到孔子周游列国居卫时的一段经历。卫灵公年老昏庸，将大权交由喜欢弄权的夫人南子操纵。所谓：“欲与寡君（卫灵公）为兄弟者，必见寡小君（南子）”（《史记·孔子世家》）。而南子行为淫乱、名声不好，堪称当时上流社会腐朽糜烂生活的代表人物与近现代社会“性解放思潮”的一代先躯。她原是一个小国的皇亲国戚，但却毫无“高贵”之处，一直沉迷于淫乱。曾与堂兄暗通款曲，嫁给卫灵公后仍与其保持情人关系；后来，又和属下大臣弥子瑕勾搭成奸。然而，不知何故她却主动提出“愿见”孔子。孔子为了推行自己的“仁政”学说，不得已应召进宫会见了南子。而弟子子路却认为孔子会见南子有悖于礼，很不高兴。话中带刺地责问孔子怎么不洁身自好，竟去会见这样一个臭名昭著的女人？孔子急得连连发誓说，假如我做了什么不正当的事，让上天来厌弃我、谴责我、惩罚我！《论语·雍也》对此也有只言片语的记录：“子见南子，子路不说。夫子矢之曰：‘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后来，卫灵公与夫人南子出游，让宦官雍渠与他们坐在同一辆车上，却让孔子坐在后面的车上一路陪行，招摇过市。让孔子再次感到受辱、羞愤，曰：“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而愤然离开卫国。

“子见南子”，也许就是一次正常的会见，并无什么苟且之事发生，更不存在什么该见不该见的问题。何况，孔子堂堂七尺男儿，胸怀坦荡、光明磊落；南子淫乱胡为，只是她个人不守礼法、缺乏教养。孔子去见南子也是顾全大局，“不得已而见之”！也难怪他指天发誓，实在是天大的误会与委屈啊！但也许正是因此而使此事欲盖弥彰、越抹越黑。在后人超强的好奇心面前，孔子已无从说清、道明。都怨子路多事，这般迂腐、教条，竟来过问老师的活动、指点老师的不是。但不管是与非，此事却因为《论语》的语焉不详，而成为孔子身后的疑似污点——一件不大不小的尴尬事。

人非圣贤，熟能无过。这里不是有意要揭孔子的短。众所周知，孔老夫子成为圣人，那是在他百年之后。生前，在自我成长的过程中，也是经过了学习、改造、创新、提高，否定之否定，而后螺旋式上升的。“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之前抑或之后的他，虽然十分善于学习、总结，但肯定也遇到过许多难题、走过了一些弯路，在思想与行为上有过把握不准、行差走错的时候。

“圣人是从凡人炼成的”！这是中央电视台科教频道带领观众探究“孔子是怎样炼成的”，而得出的结论。《百家讲坛》告诉大家：孔子贫且贱，布衣平民出身，草根知识分子而已，苦学深研、修身养性，讲信修睦、倡仁导礼，最终才超凡脱俗，成为万众景仰的“孔圣人”！圣人之道明明白白，圣人之言清清楚楚。圣人就是圣人，有几个人堪当“万世师表”、“至圣先师”？又有几个中国人被尊为世界级的大思想家！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 应当客观公正、全面具体、一分为二地看问题、论人物，一点点的瑕疵，并不会有损伟人、先贤的伟大、超群，相反却能使其形象更加有血有肉，更有人情味，给人亲切感。即便孔子真的做了一些错事，也是正常的！毕竟圣人也是人！不可避免地也会犯一些错误。又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呢？何况，上述两个例证虽然有据可查，但却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小节而已，并不能构成人生污点。

瑕不掩玉。旧文人念的是四书五经、尊的是孔孟之道，更愿意相信“阿谷停云”的美好、“子见南子”的无辜。到了近现代，“子见南子”却成为一个纠缠不清的话题。不论是电视剧《孔子》，还是电影《孔子》，又不约而同地将此作为卖点和噱头。其实，新时代、新世纪的人们，视野更加开阔、思想更加开放、心胸更加博大。虽然能够洞察细微，看清“阿谷停云”美丽传说的背后；即便不需遵守传统道德，而为长者、尊者、成功者讳，但也应对孔子说不清、道不明的这些个历史遗案、生活小节，表示理解、给予包容。而不应因为孔子被后世尊为圣人就对他求全责备。因为与孔子的伟大贡献、光辉形象相比，这点稍嫌不检点、可谓莫须有的瑕疵无妨大碍，实在算不了什么。

历史烟云，由它去吧！“阿谷停云”，美丽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