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赞辞(组诗)
2017-11-09陈洪金
陈洪金
暮色穿透无言的陌路
当我沿着追忆的掌纹
在黄昏中抵达
野风缠绕着枯枝跳起舞蹈
铭文的第一个字.简单的笔划
便刺破覆尘。从血意里吹响号角
血从滇字到缅字。经历了
太多的弯弯曲曲
太多的高高低低
太多的恩恩怨怨
半途上的山高水长
全都是用一个民族的血浇铸而成的
当它们抵达。一群猛兽洪水一样退去
另外一群人,在铭文里得到永生
还没来得及饶恕
遗忘就渐行渐近.似乎要擦肩而过
甚至于,那些扬起的尘埃
将要模糊了深红的血迹
让一些沉重的脚印,散落在太平
在群山背后,在牛羊的蹄声里
黄昏。我不是来凭吊
我知道漫天而来的暮色
是那些并不陌生的祖先们
试图完成尚未修完的路
一旦打通,我们的血
在暮色里穿透这条无言的陌路
将会与他们的血流在一起
充满从滇到缅的那些路途
用骨头与骨头之间的缝隙。倾诉
谁说一群人会被一段时光遗忘
核桃寓言
莽山的狂歌是用岩石垒成的
岩石的苍凉是用森林婚配的
森林的嫁妆是用溪水驮送的
溪水的梦想是用花朵点缀的
花朵的荣光是用核桃记载的
核桃的寓言是在太平传唱的
在太平,核桃的命运
在绿色的树梢头眺望
一个村庄,还有另一个村庄
被核桃从一条泥路上唤醒
向着另一条路延伸成畅想与渴望
寓言一直存在着
仿佛两行热泪在目送着
一个孩子正在展开的山寒水冷
其实,每一枚核桃都是一握经卷
当它被阅读,太平的群山就睁开了灵眼
关于神圣,关于健康,关于幸福与爱念
那从坚硬的壳里绽开,并且呈现
与一段长长短短的诗歌相遇
每一棵核桃树,把那些果实收拢来
便成为一座博物馆,雨水淋湿的枝头
阳光奔跑的枝头,香火祈祷的枝头
岁月擦亮的枝头,都在努力地伸出去
它们的彼岸,是太平的村庄
用尽一生也爱不够的生活
我曾踏访过的村野
路存在的时候,身影总是那么匆忙
一个人挥别,一个人远去
伸进深山里去的路,从此寂寞成海
路消失的时候,因为脚印早已旁观
南来北往,都绕了过去
再不会为一条路而感怀
这时候,山野成为了它们自己
一朵野花就是一个世界
半壁岩石就是整场旧梦
我就是在这样的境遇里到来的
陌生的面孔映照着无声的渠水
谁也不知道。我会把这条路
凝视成一句偈语
提示那些无所归依的时刻
只有两个字紧紧地靠在一起
太平,让我身前的半条路远远地来
经过我停下来的脚印
太平,让我身后的另外半条路
向着另一个远方
不动声色地离去
这是我踏访过的一个村庄
在野地里。它似乎听过到一些叮咛
在某个人的行走里,不经意地
失落在草丛深处,长成了一地衰草
只需要一句话就够了
村庄在这野地里守了千年
就为传递那些无病无灾的陌路
一个满身风霜的人,在月落时分
回到他的屋檐,迎着一串目光
喝完一杯清茶。然后满足地沉睡
在梦里。即使他没有看见野地里的村庄
到来或者离去,总算是太平了
温软的腰身或者刺绣
那么美丽的刺绣.在彝歌里
随着她们的舞蹈而飞舞着
丝线穿过针孔,变成了蜜蜂和蝴蝶
爱情穿过目光。变成了夫妻
在太平,我看见树篱背后一晃而过的身体
挽起衣袖。露出结实的双臂
伸向树上垂下的瓜果
阳光看见那个柔美的女子
腰身温软但结实
这让我想起一段古典的情话
提醒我温习“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而我眼前的女子,专心劳作
她身着一件刺绣的衣服
蜜蜂和蝴蝶们不停翻飞
一会儿落在她身后的花瓣上
一会儿落在她身上的图案里
在太平,我看见一群女子在跳舞
这些人把整个大自然穿在身上
鲜嫩的红绿黄蓝,让我在歌声里,听到了
春风吹过细窄田埂。飞鸟掠过果实
孩子梦里露出微笑,水牛啃食青草
螞蚁路过林间蘑菇。暮色引渡炊烟
当她们在舞步里转身,那些金属的佩饰
发出不易察觉的响声,仿佛神的祝福
暗中向她们的胸怀托付生活的真谛
当她们众声齐唱,大地便开始接纳
一个又一个村庄的祈愿
那些丝线绣成的纹路便是祷词的笔划
腰身温暖着村庄的年轮
刺绣在村庄里长得比庄稼还要茂盛
在秋收冬藏之外,因为刺绣的存在
太平跟所有的彝乡一样是幸运的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