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苍凉的朱砂痣

2017-11-09刘福田

闽南风 2017年10期
关键词:白流苏脱俗朱砂

刘福田

旧上海的传奇里,有一个雅致女子名叫张爱玲,在一个如同老式旧棉靴一样温暖而又滞旧的洋房里,长相清丽的张爱玲说——与其做一个平庸的人,过一辈子清闲生活,终其身,默默无闻,不如做一个特别的人。随后她去香港念书,经历了后来促使她写出《倾城之恋》的香港战乱。而1942年的上海文坛,终于宿命般地等到了这个女子从沦陷后的香港归来,她脱俗的聪明和才华只属于上海。

从此,她的生命如一袭华美的袍,一夜之间横空出世,轻轻一抖,裙裾飘过十里洋场的迷乱。而在这迷乱中,张爱玲是清醒和深刻的,她像一只琥珀的酒盏,精致的,冷峻的,华美的,脱俗的酒盏,里面盛着琥珀色的琼汁,婉约之间,是炎凉世态经她思想里過滤之后闪光的锋芒。

那些为情而动的隐秘愉悦,尽管一直美丽着,却终究挣不破张爱玲为其罩上的一层坚韧的世故的袍。范柳原和白流苏,两个聪明高雅的男女,在互相愉悦的爱情往来中时刻不忘权衡利害,计算功利。他们灼热而冷静,互相靠近而又刻意疏远,白天,他们隐忍地较量着,而深夜,流苏辗转反侧的时候,柳原打来电话,沙哑着,说,我爱你。问,你的窗子看得见月亮么?而第二天,他们重又变得冷静如水——甚至有的时候,那些尖酸刻薄的语言攻击使他们看起来势如水火。

深夜里,流苏泪眼中的月亮大而模糊,银色的,有着绿的光棱。

张爱玲就是如此地聪明,她把旧上海人情的缺乏纯真通过范柳原和白流苏这两个男女丝丝入扣地表达了出来,不仅如此,她的更聪明之处还在于,她最终成全了范柳原和白流苏的婚姻,借用的却是一种传奇的力量——香港的沦陷。炮弹嗖嗖地飞着,险恶的力量最终使事情朝着规范人性的方向走向了归宿,柳原叹道——这一炸,炸断了多少故事的尾巴……故事的尾巴消隐在冗长的婚姻里了,一只灰背鸽,斜刺里穿出来,掠过门洞子里的黄色阳光,飞了出去。

而张爱玲在故事的最后说,在这不可理喻的世界里,谁知道什么是因,什么是果?

一粒苍凉的朱砂痣,美丽,有着淡淡的哀伤。张爱玲写了一个庸常的故事,一个名叫振保的男人,同王娇蕊和孟烟鹏这两个女人之间庸常的生活和感情故事。张爱玲通过这三个人的故事说着自己的话——也许每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饭粒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

振保其实是一个心思细密的男人。他看起来浪荡无所谓,甚至有一些不近情理的冷酷,对娇蕊对烟鹏两人都是。但这完全是张爱玲的一种手段——她对俗世明白得有种不近情理的冷酷。在对振保浪荡的那些描述里,有一些淡淡哀伤的文字闪烁其中,比如“灰赭色流线型的大屋,像大得不可想象的火车,正冲着他轰隆轰隆开过来,遮得日月无光”,“他立在玻璃门口,久久看着她,眼睛里生出些泪珠来”,“振保由窗子里向外看,蓝天白云,天井里开着夹竹桃,街上的笛子还在吹,笛子不好,声音有点破,微觉刺耳”,“振保觉得她完全被打败了,得意之极,立在那里无声地笑着,静静的笑从他眼里流出来,像眼泪似的流了一脸”……

就是一粒苍凉的朱砂痣了。张爱玲用琐碎和庸常的、透着淡淡倦怠和嘲讽的笔调制造了这样一粒朱砂痣,阖上书之后,它兀自在眼前摆着,闪着,有着桃红和苍凉对照中的残缺的美。

张爱玲喜欢素朴,虽然她本人非常华丽。她说——我只能从描写现代人的机智与装饰中去衬出人生素朴的底子。虽然我写的只是男女间的小事情,但却意在写出人性的素朴与放恣,并有意于描写人类在一切时代之中生活下来的记忆。

在这个盛夏的午后,白花花的阳光里,我想,我了解她的凄迷。endprint

猜你喜欢

白流苏脱俗朱砂
衡南朱砂坳为何再也不出朱砂了
萌发
你是
丹砂
论白流苏人物形象的经典性
论《倾城之恋》中的悲与喜
留取“丹”心照汗青
百合花语
我和你一直是我们
俗人与脱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