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业了，把自己租出去

张东亮

“租我吟酒写诗，倾诉秘密，为远方的父母尽孝……”这是失业记者“六回”两年前为自己写的广告贴。一无所有的他，想以此赚钱糊口。不料，做到2017年夏天，他竟成了“著名网络文青”。通过出租自己，陪大家做各种“奇葩任务”，他收集到了500多个或感人、或惊奇、或搞笑的故事，并将其集结出版。同时，六回用来推送“出租故事”的公众号也做得风生水起。

本文主人公

出租自己，

失业记者的另类生意

2015年夏天，六回供职多年的杂志停刊了。年近30，漂泊异乡，没房没车没老婆，现在连工作也丢了，失意的六回陷入了迷茫。

此时，他面临着两个选择：接受一家新媒体的邀请继续干文字工作，或自主创业。没什么积蓄的六回，却选择了后者，因为他想起了一宗有趣的生意——出租自己！

六回曾在杂志上看到过一条国外资讯：一名美国年轻人，把家里所有家当拿去出租，沙发、冰箱、微波炉、自行车、衬衫……“为什么不把人也租出去？”六回当时就产生了这个好玩的想法。失业后，他有了检验自己大胆创意的契机！六回决定一边出租自己赚租金，一边写故事赚稿费，从此做一个“酷酷谋生的老文青”。

“從今天起，66元起出租自己，你可以租我写诗，租我扔骰子，租我倾听一个秘密……” 2015年6月，六回正式在自己的微博、QQ和微信上，发布了一条“本人招租”的广告。因为这门生意太新颖奇葩，一些朋友和网友感到好玩，纷纷帮他转发了这条信息。

当晚，六回就接到一单业务——小通巷的一个小酒吧，租他做一晚上的店长，租金260元。原来，酒吧店长刚辞职，年轻女老板一时“抓”不到合适的店长人选，从微信朋友圈看到六回的招租信息后，就决定让这位前记者临时顶一下。而且她觉得，能想到“出租自己”挣钱的人，一定挺好玩！

因为当记者时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也帮一些新闻当事人调解过各种纠纷，六回店长不辱使命。那晚在酒吧，面对把他呼来唤去的小混混、酒后滋事者，以及打烊后让自己陪她喝酒的美女老板，六回都处理得面面俱到，又不卑不亢。

天色微亮时，他从酒吧女老板手中接过那略显沉重的260元工资，在街头吃了几口米线，就回家记录下了第一天的“被租故事”。六回知道，这是他宝贵的人生经历和创作素材。

此后，六回每天都焦急地等着电话响起，等着自己被租出去，并期待遇到有趣的人和事。

第二单业务，他被一位大叔租去打乒乓球。“但他非要先带我去洗浴中心，洗完澡再打球。聊着聊着，他还忽然蹭到我的手臂，我瞬间觉得自己是不是遇到了一位同性恋大叔，鸡皮疙瘩立刻就起来，吓坏了！”六回笑着说。

后来他才知道，这是一位好心大叔，曾经是他供职的那本杂志的忠实读者。得知六回是从农村出来的孩子，如今失业了，大叔想支持他一下……虽然球技一般，六回当天的陪打却很卖力，还和大叔聊人生、聊理想，半天下来两人已成忘年交。

本来，六回出租自己的价格是66元两小时，每超过一小时再加收36元。那天他陪大叔玩耍了六七个小时，却执意只收他66元。大叔不干，硬塞给他300元，转身走了。

望着大叔的背影，六回的眼眶有些湿润，他忽然很想念家乡的父亲。完成这单温暖人心的出租业务后，六回又在家里记下了800多字的“被租日记”。

顾客租下六回逛画廊、钓鱼、聊天

租遍全国，

能慰藉人心也能救人性命

此后，六回接到的“常规业务”有被人租去春游、租去搬家、租去谈心和散步等等。而“奇葩业务”也不少，后者的雇主多为颇具生活创意的90后。

2016年初，一位网名叫“咪猜”的北京女孩租下六回，为期三个月，租金486元。六回要做的事很简单——只需当一个“树洞”即可，对于咪猜发来的消息，他可以不用回复。租来六回的当晚，女孩就给他发了200多条微信消息，把自己人生境遇的苦水、遭男友劈腿的愤恨，乃至一些不为人知的小秘密，一股脑地说出来，存放在了六回这个“树洞”中。

咪猜为什么要这样做？六回也好奇地询问过她。女孩说：“因为你这个树洞不会拉黑我，不会删了我，我可以把所有不好的记忆和情绪都丢进去，你也不会反弹回来。至于泄密，我不怕，我朋友租过你，还给了你‘超值的好评，我相信一个前记者，会坚持职业操守的。”

2016年3月29日深夜，一位昵称“小八”的90后姑娘，以666元的价格租下了六回。“我需要你帮我存钱，我想每天给你转账，具体转多少，看心情，但是每天都会转。”小八对六回说。

“存多久，活期还是定期？”“多久我没有想过，为了能存下来，一定是定期。”“万一我把你的钱拿去花了，到时候我这‘银行就倒闭了，你就提不了钱了。”“我认命。”……

六回让小八留下电话号码和姓名，并把自己的电话也给了对方。接下来，六回每天要做的事，就是记录小八转给他的每一笔钱，每周发一个汇总记录给小八。收到第一份汇总记录时，小八在微信上对六回说：“谢谢你，我的‘活人银行！”六回也感激小八，对他这个陌生人的信任。

事实上，小八是六回公众号的新粉丝，才关注他三天，就果断“下单”了。这源于她在公司的一个遭遇。小八是一家大型超市的文员，超市仓库几乎每天都有临过期的食品要倒掉。那天，她看到一位超市的仓管员大姐，正在垃圾堆旁边捡拾那些倒掉的临期饼干。这大姐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丈夫是酒鬼。endprint

目睹这一幕，小八的心被狠狠刺痛了。她一向对金钱没什么概念，挥霍起工资来大手大脚。同事大姐却如此节衣缩食，为了生活不惜拉下面子，小八心里很不是滋味。事后她就下定决心要存钱，为以后的生活做经济储备。于是，已经连续几天看六回公众号上那些“被租故事”的小八，决定也体验一把“租个活人用”的感受，让六回帮自己存钱。为什么不把钱存银行呢？“存银行怕不能坚持，我也不会理财。”她对六回说。

六回第一次接省外业务，是被甘肃定西的网友小程租下。对方在网上支付给六回1860元，让他“到西北来陪我喝三天酒，谈谈心”。

坐火车卧铺千里迢迢赶到大西北后，六回才吃惊地了解到，拥有本科学历的小程，近两年竟迷上了网上一种新型“赌博式购物”，而且已经欠下大笔赌债，心灰意冷的他准备自杀！“我身边已经没什么亲友，可谓众叛亲离，但这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所以，临死之前想找个人谈谈心，纵情喝上几天，就让我走得没有压抑和痛苦吧。”

27岁的小程是一家企业的行政人员，工作稳定，但收入较低。眼看不少朋友和大学同学都开上了不错的车子，一向爱面子的他心有不甘，总想找个能“快速捞外快”的路子。一个偶然的机会，他接触到了一款“夺宝”游戏 ，里面声称只需1元钱，就有可能中纯金纪念币、苹果手机等。而每注100元的“夺宝”对象，则是奔驰、宝马等名车！

看着界面上方不断滚动着的中奖信息，小程顿时热血沸腾。起初，他先尝试着竞买了一些单注1元的商品，投了上百元后，运气爆发，还真中了一枚3克重的纯金猴年纪念币！随后，小陈就开始竞买每注100元的轿车。第一个月就砸进去3万多元，幸运却没有再次降临。

此后，小程像输红了眼的赌徒，他瞒着父母把婚房卖掉继续“夺宝”，结果越陷越深，不仅房子没了，还负债累累，前后共搭进去100万元左右，却连汽车轮胎都没中一只！公司得知情况后，辞退了工作本就不上进的他。

获悉这一切后，六回陪他在大排档顶着星空喝酒撸串，并给小程讲了一些大赌徒脱胎换骨变成牛人的真实案例。最终，六回把小程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出书做“公号”，

“故事收集师”年入50万

当然，在出租自己的生涯中，六回也遇到过考验道德底线的诱惑。一个大姐在网上得知他的事情后，饶有兴趣地给六回打电话长谈了一番，并向他微信转账1600元，让他飞到杭州陪自己谈谈心。

六回飞抵杭州时已是傍晚，在餐厅雅间内，土豪姐姐频频举起红酒杯，让六回写诗给她，说她最喜欢文艺男青年。一顿饭吃下来，六回也明白了她租自己来的用意：陪她睡一晚，可拿两万酬金。

“对不起，我的出租事项里写得很明确，雇主可以租我干任何不违反法律和道德底线的事。您的要求已经违背了我对自己的道德要求，本人不卖身。”六回当即把1600元退给对方，转身回了成都。

六回“倒贴钱”的经历不止这一次。2017年5月，他受海外雇主杨先生的委托，到西安去探望一位重病老人。六回赶到医院，才知道这位孤寡老人并没有什么亲友，病床前只有一個男护工。通过和老人闲聊，六回才明白，那位租他前来看望老太太的杨先生，与老人非亲非故。童年在西安生活时，他每天上学都会路过老人的冰棍摊，老太太很喜欢这个孩子，常拿冰棍给他吃，还帮他缝过衣服。长大后，杨先生就经常在生活上帮助老太太，时常到家中看望她。这次老人病重，也是他从国外汇款给她治疗的，只是身为工程师的他，在非洲工作繁重，无法抽身回国照顾老太太。

当明白这一切，六回早已感动得泪眼蒙眬。他悉心照料老太太，直到她出院，然后又执意把雇主的租金退还给了他。“杨大哥，我钦佩您的为人！这钱我坚决不能要。”杨先生过意不去，就把他和六回充满正能量的故事，在一些海外留学、工作群中传播开来。此后，六回接到的海外业务越来越多。

“有人租我去公园捡一片秋叶，并在背面写上诗，作为礼物送到他追求的女孩手上。”“有人租我问10个问题。”“有人租我站20分钟，听他滔滔不绝地说话。”……两年的出租生涯中，六回遇到了租客的各种要求。仅租金这一项收入，每月就有一两万元。在此之外，六回还把出租自己的经历写成故事，用他的微信公众号进行推送。

因为题材新颖，内容真实，六回的文笔又饱含诗意，渐渐地，他的公众号越做越火。“加我公号的人越多，带来的出租业务就越多，而我收集的故事自然也就源源不断……”六回喜悦地说，这是个一举多得的良性循环。

发展到2017年6月初，六回通过出租自己，以及在公众号上做推广，每月收入已超过3万元。与此同时，他的新书《出租自己：六回亲历的500个故事》也即将出版销售。“出版社很看好这本书，说我今年的销售版税就不会低于20万！”六回踌躇满志地说。

如今的六回，自称“故事收集师”。他通过出租自己抚慰人心，采集素材，再把自己经历的一个个温暖的、感动的、惊奇的、好玩的故事，传播给更多人看。“我就像一个酿酒师，不断酿造出各种口味的酒。”

顾客租下六回逛画廊、钓鱼、聊天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