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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美轩笔记五

2017-11-08荆歌

苏州杂志 2017年5期

荆歌

累美轩笔记五

荆歌

荆歌作品

书法家瓦翁,1990年代为我题书名“不惊阁”。98岁高龄时,为我书“古木参天,轻歌曼舞,荆歌藏画”一幅。当时已不能站立,由其婿于身后抱其腰而书。苏州文联亦然兄与之交往颇多,瓦老曾将一本线装本弘一书《金刚经》送他。瓦老仙逝后,亦然兄又将此帖转送给我。封皮为瓦老亲手包装,上有“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墨迹,亦为瓦老所书。北京宋军来苏,于停云香馆见瓦老手书对联,喜爱有加,遂购藏。后又托我代收瓦老书法多幅,其中行书四条屏,书写极精。后知飞鸣兄藏有瓦老书法手卷,书整篇《岳阳楼记》,亦为宋军藏。

安之、俞田,均购《宋画全集》,浙江大学出版社出,收罗世界各大博物馆所藏宋画精品,印刷极美。每套六万多元人民币。我犹豫再三,终究未买。海山兄所购,存放寒舍,得以经常翻阅,细心观摩,赏心悦目。璧还时题扉页:宋画若万山秋林,灿若星空,绚烂如霞,高山仰止!海山兄购得一套,寄存寒舍。于是凿壁囊萤,映雪拜观,如沐春风,如饮甘露。古人情怀,不可追慕;纸上云烟,风流千古。丙申立夏后五日累翁记。

沪上一毛,刻葫芦送我,以陈翔笔法,刻古人荡舟,并“遣兴“二字。落款“甲午嘉平老髯”。其嫌龙头(即葫芦上之藤蔓)碍手,竟生生掰去。殊不知,玩葫芦除形状美雅之外,是否有龙头、龙头造型是否苍古有味,至关重要。

我曾画《有竹不俗》小册页,以竹香筒、竹如意、竹鞭印、竹水盂、竹笔筒、竹臂搁等文房雅玩为题材。于微博拍卖,为庄子竞得。庄子者,庄艺岭也,上海画家,曾在《朵云》杂志工作,其画笔墨高妙,气韵非常。后于《有竹不俗》每页添画蚂蚁、蜗牛、蜻蜓、螳螂、蟋蟀、蜘蛛、蝈蝈等入画趣虫,收而藏之。甲午春我于西子湖畔民国老别墅江南文学会馆举办个人书画展,庄子兄自上海赶赴杭城,将《有竹不俗》册页赠我。其题跋曰:“壬辰岁末,余偶得荆歌兄《有竹不俗》册页,甚喜。是册笔墨大雅,朴拙可感,赞喜之余,提笔补小虫数只,仁者见之,甚欢。今记以为念。艺岭。”

汉代黑陶羊头罐,我是把它当良渚陶器买回来的。当时还窃喜,因为良渚陶罐宽把极少。后来画了一幅水墨,博客贴图,有行家立刻指出此非良渚,而是羌族羊头罐。它是怎么跑到浙江富阳来的呢?混在一堆出土的破瓦烂罐之间,傲然江南土著。

为什么宫廷艺术品很贵?因为宫廷确实出好东西。帝王有无限的权力,可以最大可能地调动资源,物力的、人力的。说高手在民间纯属扯蛋。大内高手一出招,江湖屁滚尿流。

为什么文人的东西很值钱?因为文人文化深、审美高、趣味雅。古代的文人,有钱有闲有文化有雅兴,玩的东西一定好。这就是文化的价值,文明的价值。文人的趣味永远在匠人之上,心灵的东西永远走在技术前面。

郑一冰1980年代便开始玩古,其妻乃我中学同班同学,是当年许多男生心目中的女神。我多次去其家,想看点好东西。但他家的东西都被我女同学装进几个木箱,并用钉子钉死了。“不是不给你看,而是怕他卖掉!”她是个有远见的女人,好东西确实不能卖,卖了就没了。不能因为当初买来便宜,就随便卖掉。卖掉了如果再要去买进来,就买不起了。太仓双熙堂,说起他开古玩店的经历,几乎痛不欲生,开了几年店,把东西都卖完了,损失无法弥补。

没钱免谈!如果有钱,并且是闲钱,那么放在银行里是下下策,你懂的呵呵!买房很好,抵抗货币贬值很有效。但是房子不会永远涨。如果到了你子孙手上,什么都是浮云。只有艺术品,是永远不会贬值的。因为它是人类文明的结晶。即使一时市场不好,最多成交萎缩。但是经济一旦复苏,艺术品价格肯定又是往上走。

不懂乱买,买了假的,买了差的,买了根本没有价值的,钱就扔水里了。搞懂了再买!当然可以通过可靠的人和渠道购买。自己哪怕活一千年,也未必样样学得好。借力是必须的,专家出马,一个顶仨。

不要省吃俭用买古董艺术品,不要借钱买,不要疯狂买。有点儿闲钱,没地方花,可以买;有可靠的渠道可靠的东西,可以买;不想让钱放在家里或者银行里迅速贬值,可以买;想给子孙后代留点东西积点德,可以买。

玩古的人,在花钱上,有截然不同的两类。一类大手大脚,不把人民币当钱。因为古董买进卖出,动辄就是几万几十万,几百万,至少是几千吧。而吃的用的,相比之下简直就像不要钱。另一类呢,生活上乱花一分钱都不太愿意,简直可谓吝啬。因为他想,这钱吃了喝了,消费了,就没了。省吃俭用,少开空调多走路,就可积攒起来再买一件东西了。买了东西,保值增值,钱还在。吃了花了,就没了。

吴江老丁,几十年购藏银元,已然成精。然每次见他,说起银元,都唉声叹气。他说高仿日新月异,不断地在挑战他的经验。无论是重量、声音,还是包浆、边道,以及其他种种细节,赝品都渐渐地向真品靠拢。他非常担心有朝一日,真假的界线彻底模糊,“那还有什么意思呢!”他说。

十年前老丁买回银元,还用稀释的白醋浸泡,然后以橡皮清理,不惜擦去包浆。很多老藏家都有这样的自信,老的总是老的,洗再干净也是老的。只有新的才会故意蓬头垢面,冒充老的。但现如今,他视银元的老皮壳为生命,“没有了这一点,看上去就不那么开门了!”他说。

现在确实很多藏家都愿意买傻开门的东西,即使贵一点,即使贵很多,也觉得买了放心。一眼真,无争议的东西,才是好东西。赝品泛滥,梦想捡漏,常常反倒要被漏捡了去。所以流传有序的东西,追捧者众。今春纽约佳士得安思远的东西,价格奇高,成交依然火爆,正是这个原因。

有句行话,叫做:不怕买贵,就怕买错。说的就是赝品的可怕。买错了,再便宜也是药,钱打了水漂。买贵了,只要东西真、东西好,过个几年,也许就是不贵。但是,话说回来,如果贵得太离谱,以一百年后的价格买了,那自然也不合适。不管买什么,还是要考虑性价比。宁可买贵,也不买错,那话的重点在后一句,强调了买对的重要性。至于买贵了,还是有些冤。当然买错了更冤。

4月22日是我结婚25周年纪念日,我在微信朋友圈贴出一批老的银饰图片,并配了以下文字:“这些平时不经意间收的小银饰,不太值钱,但很美好很家常。银,常被用来纯洁月光,还有25年的婚姻。当然,更多见到这个字,还是在银行和收银台。”其中有两个银香囊,非常迷你,其一可开合。那个浮雕麒麟的元宝形长命锁,体大,形饱满,是在南通购得。年份大都是清代。只有一只银鹿,是北方草原文化,应是辽金以前物。此类东西以铜、铁居多,银的太少见了。另外一枚银累丝的别针,购于苏格兰一个小镇。以如此笔法纪念我的银婚,竟无一人看出我的用意。都以为我只是在晒微不足道的收藏自娱娱人。

老银器在我的印象里一直是甚至比铁还要普通低档的金属。不知道为什么老三代的青铜器、宣德铜炉、南北朝唐宋以降的金铜佛造像,好像都是以铜为主体。忽然有一天,茶道具成为风尚,日本的银壶忽然金贵起来。锡制茶壶的价格,也在一路上扬中。

我相信,斋名堂号,多半是太阳底下无新鲜事,不管如何别出心裁,古人皆想到用到。就像本人姓名,一向以为世所独一。去岁请人代交保费,在保险公司电脑上一查,竟有五个投保人姓荆名歌。我估计即使叫个“二逼堂”,也保不准古已有之。当然像朱新建“除了要吃饭睡觉其他都像神仙一样斋”这么长的斋名,则可能至今绝无仅有吧。

台湾淑馨社出版的《西藏神域·辟邪瑰宝》,时在1995年。论述天珠、天铁、琥珀、珊瑚、绿松石、嘎乌。距今已20余年。《璀灿琉璃·战国古珠》,淑馨社1997年出版。如今大陆此类收藏如火如荼,后来居上,价与当初已不可同日而语。我一直认为,传承中华文化,台湾功不可没。那一脉香火,在宝岛温文尔雅地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