敞开感官拥抱万物的美
2017-11-02赵青新
赵青新
夜深了,她已入睡,梦里她仍在亚马逊弯弯曲曲的河道里穿梭,耳边传来猴群的呢喃、鸟儿的啁啾。在世界的其他地方,在我们视网膜上闪现的,却是一株接着一株的树木在轰隆隆的机器声中倒下,鸟儿惊飞,动物窜逃……
书 名:《稀世之珍》
副 标 题:消失的动物,永恒的世界
作 者:【美】戴安娜·阿克曼
译 者:唐嘉慧
丛 书:阿克曼“自然与我”系列
定 价:42.00元
装 帧:平装-胶订
语 种:简体中文
页 数:198页
开 本:32开
版 次:1次
出 版 社:中信出版集团
出版时间:2017年4月1日
I S B N :978-7-508-67064-5
美国的自然文学传统有一种非凡的感性之美。17世纪,约翰·史密斯以《新英格兰记》的清新笔调描述新大陆的“自然的影像”;18世纪,乔纳森·爱德华兹以《圣物的影像》大胆地将内心的精神体验与外界的自然景物融为一体;19世纪,爱默生、梭罗在哲理的思考和实践中达成人与自然的和解,麦尔维尔、约翰·巴勒斯等作家则尽力表达他们对大自然的敬畏与热爱;20世纪,即使是蕾切尔·卡森的《寂静的春天》那样一部极其专业、充满化学方程式和名词的作品,我们也会被字里行间洋溢的满满的爱所打动。
这股写作潮流延续至今,在新生代的自然文学作家里,戴安娜·阿克曼相当引人注目。《稀世之珍》的译者唐嘉慧说:“戴安娜·阿克曼是一位诗人出身,却以动物生态报告文学奠立文坛地位的美国女作家。”这也决定了阿克曼强烈的文字风格,她是“用心灵、用感官、用情欲去写,永远置身于对象当中——因为自始至终,她首先是个文学家。”唐嘉慧说自己将努力捕捉阿克曼文字的神韵,忠实呈现她刻意营造的风格。
当我阅读《稀世之珍》时,我深深地感到阿克曼的笔端传达着诗意。她笔下的苹果树,“木乃伊似的果实如锈钟般兀自悬挂”“午后的夕阳开始抹上胭脂”“迤逦的海平线堆满云层,有些呈薄荷绿,有些则是蓝绿”“一齐在如翠绿糖浆般的浅水里浮沉”。“灭绝”这样残酷的词语,阿克曼把它形容为“熄火”,某种物种的消逝就是一团火焰的熄灭,而我们人类居住在一个乐于见火的星球上,一团团火焰渐趋消散将会带给我们什么样的寒冷未来呢?
《稀世之珍》是阿克曼以对万物之美的热情赞叹书写的。她的写作对象包括三种濒危动物(和尚海豹、短尾信天翁、金丝狨)、两处濒危栖地(亚马逊热带雨林、佛罗里达硬叶灌丛林)及一种濒危现象(大桦班蝶的度冬迁徙)。她肯定担心生物的未来会受到处于全球化进程的现代生活的威胁,因此在序言就探讨生物多样性和灭绝的问题。但这本书想唤起的并不是具有教化意義的环保主义激情,而是活泼的生命带给我们的欣喜与感动。
对于珍稀动物们来说,它们并没有自身如何珍贵的认知。当小海豹在海滩上滚来滚去,发出打鼾一样的呼呼声;当信天翁张开巨大的双翼,无声地迅速滑过海面;当浑身金光闪闪的金丝狨宝宝懵懂地睁着大眼,满脸无邪的表情……阿克曼的描述让我的心酸酸软软,这些生物如此可爱,世界因它们的存在而如此之美。以敞开的感官沉浸到美的氛围里,我意识到这些美如此脆弱,我被唤起了深埋心底的忧伤。很多过去存在的物种,早就已经杳无踪迹;而当下我们所拥有的,我们正在欣赏的、正在与之共处的,似乎也将很快不见。
物种的消亡本是一种自然演化,然而近一两百年的剧变大都是人类活动的结果。就像伊丽莎白·科尔伯特所焦虑的,世界正在面临“第六次大灭绝”。在荣获普利策奖的《大灭绝时代》里,科尔伯特以缜密的考察和陈列的大量事实,惊心动魄地呈现了生物加速灭绝的图景和人类的破坏性严重后果。科尔伯特偏重理性的、客观的阐述,而阿克曼选择了更加鲜活的语言,但她们的内里是一致的,她们都把眼光投向人类与其他生物的和谐关系,当然,科尔伯特因她关注的证据而显得更加深沉忧虑,而阿克曼则以她生动的场景描述来唤起共情。
真正热爱自然的人渴望的是近距离的、亲密的观察。阿克曼和科尔伯特还有共同的一点,就是她们都不惮远行、深入荒野。美国的自然文学渗透着荒野意识,包含着理性与感性的双重身份。就理性而言,荒野是人类社会的根基,只有保持自然界的良好运作,才能保持人类文明的延续;就感性而言,荒野是人类的精神家园,现代人久困牢笼里,尤其向往大自然的自在气息。“新月好似黝黑树梢上一叶白而纤细的独木舟”,阿克曼的文字引出怅惘之情,夜深了,她已入睡,梦里她仍在亚马逊弯弯曲曲的河道里穿梭,耳边传来猴群的呢喃、鸟儿的啁啾。在世界的其他地方,在我们视网膜上闪现的,却是一株接着一株的树木在轰隆隆的机器声中倒下,鸟儿惊飞,动物窜逃,木桩顶着一个个圆形的伤疤,孤寂地蹲坐在大地上。
每年冬天,大桦斑蝶的旅程是最壮美的动物迁徙。这些小小的昆虫如何找到千里之外的目的地呢?我曾在其他书中读到过科学的解释。蝴蝶可以利用多种感官进行导航,例如视觉、嗅觉以及太阳罗盘。阿克曼和其他科学家们给大桦斑蝶——做了记号。“一群蝴蝶本来停在一根枝丫上不停颤抖,突然在无声的爆裂中飞入空中”,可以想象,这样的场景有多么美妙!但是,有一只大桦斑蝶飞进了房间,惊惶之余沿着天花板乱撞,然后扑向散发着光亮的灯罩。灯光对于昆虫是一种致命的诱惑。我们小时候都喜欢这样的歌谣:“萤火虫,打灯笼。飞到东,飞到西……”而如今,萤火虫在城市炫目的灯火中失去了方向。大桦斑蝶们将会有多少成功抵达,又将有多少在途中迷失呢?
今夜,我希望我如阿克曼一般沉入梦乡。梦里,蝴蝶翩飞,萤光点点,虫儿低吟。我刚喂过的那只野猫,它在草丛中喵喵地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