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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革前辈故事 亲历邓宝珊将军二三事

2017-11-02王焕文口述

团结 2017年4期
关键词:傅作义榆林毛主席

◎王焕文 口述

民革前辈故事 亲历邓宝珊将军二三事

◎王焕文 口述

我叫王焕文,老家在陕西榆林。我的父亲是当地一个有名的厨师,在榆林开了一个饭馆,叫味珍楼,那时候是当地最好的一个饭馆。在我七岁的时候,父亲病逝,饭馆由两个堂兄接管,因为经营不善,生意逐渐衰落,最后欠下一屁股债,直至倒闭。由于家里困难,我上到高小六年级就辍学了。

1937年,日本人发动了七七事变,很多地方被日军占领,人们就往大后方撤退,包括陕西、甘肃、新疆、内蒙、绥远。内蒙就是包头过了黄河以后的伊克昭盟,成吉思汗陵就在伊克昭盟的伊金霍洛,今天叫鄂尔多斯市,绥远后来撤销了。有些人往榆林跑,榆林一时比较乱。我印象中,好像有国民党第53军的军部,还有绥蒙指导长官公署的参赞叫石华岩,察哈尔的张励生等,而且中共当时也驻扎在延安,离榆林不远。日军侵占包头以后,就开始打内蒙古的 “主意”,当时德王、李守信已经投降日本,所以,陕北的情况是比较乱的。但榆林当时只有一个驻军,86师,力量有限,很难掌握局面。因此,蒋介石就任命邓先生到榆林去,给他的军衔比较高,担任21军团的军团长,按现在的话说就等于集团军总司令这么一个职务。邓先生接到命令以后,带了一个参谋长俞方皋,就是俞正 (现任甘肃省政协副主席、民革甘肃省委会主委——编者注)的父亲,另外还有一个参谋处长赵一清,以及几名机要人员就急急忙忙地飞到榆林去了。

我有个堂兄,给邓先生当厨师,他推荐我到邓先生部队里当兵,于是我就去了。那时候大概是1938年,最初就是勤务兵,负责邓先生饮食起居,后来做到了卫士、中尉副官,但一直都在邓先生身边。日本的飞机有时候会飞到榆林实行轰炸。邓先生当时愿意住在城东南三里路的一个地方,叫金刚寺——其实是一个庙。他在金刚寺附近选定地方,修了几个窑洞。窑洞修好以后他就搬到窑洞里住,还起了个名字,叫做 “桃林山庄”,实际上那里只有一棵桃树。

这个时候发生一件很不愉快的事情:邓先生的夫人住在兰州,为躲避日本人的空袭,躲进窑洞防空洞,结果防空洞没有加固坍塌了,邓先生的夫人和他的一个女儿、两个儿子都在里面遇难了。消息传到榆林,对邓先生打击非常大,不吃不喝,当时我们大家都非常担心,最后邓先生说事情来得太突然,心里面难受,不过不要紧,他说他还要活下去。

那时中国共产党在延安,毛主席就住在那里。抗战时候实行国共合作、共同抗日,延安和榆林的关系处的很好。中共派了许多重要的人物到榆林去,我记得,有高岗、萧劲光,还有王震、袁任远。有一次邓先生过生日,南汉宸和杨虎城的儿子杨拯民也去了,再往后,还有曹立如和刘文蔚等人。在这个期间,绥德有一个绅士,叫刘绍庭,是22军的参议——邓先生到榆林后,86师改为22军,还是陕甘宁边区参议会的议员。他作为信使经常到榆林来,所以毛主席给邓先生写的信,有些是他带来的。其中一封信,让我印象最深,就是抗日战争胜利了,毛主席在信中对先生说: “八年抗战,先生支撑北线,保护边区,为德之大更不敢忘。”我认为这封信可以看做是毛主席对邓先生的最高评价,充分反映了榆林和延安之间的关系相处得非常好。

1943年蒋介石在重庆召开会议,要求邓先生去参会,电报上指明不让邓先生经过延安,要求绕道过去。邓先生没有听蒋介石的那一套,而是骑马从榆林出发,到达米脂,杨拯民那时在米脂工作,陪着邓先生到绥德,住在刘绍庭先生家里。绥德当时的驻军是徐向前,专门给邓先生举行了招待会,会上还有文艺节目,演的是山西梆子晋剧 《徐州革命》。邓先生在绥德住了几天以后,就向延安进发,沿途都有接待。到了延安以后,南汉宸和他爱人王友兰,另外还有王震在飞机场迎接。邓先生和他们在飞机场检阅了军队,然后就住在了当地,没多久毛主席就来了。毛主席来的时候坐了一辆汽车,跟医院里一般用的救护车一样,有些破旧,估计是某次战役中缴获的。我们把毛主席领到邓先生的房子,以后毛主席就常来和邓先生一起吃饭。邓先生在延安看了西北军,看了高岗和习仲勋先生,到枣园去看了朱德总司令。朱总司令当时住在枣园,朱总司令有个卫士长叫李树槐,我就认识了那个人,在一起相处的很好。毛主席住在杨家岭,邓先生去驻地拜访,吃过饭以后,毛主席在杨家岭的大礼堂为邓先生召开了欢迎会,两个人在欢迎会上都讲了话。我记得邓先生讲的话,里面提到要把延安的路修好,我的理解就是要修一条公路,另外就是处好延安和榆林的关系。由于年代太久,具体内容记不清楚了,只大约记得一些。延安住了几天以后,邓先生坐车前往西安,从西安出发去了重庆。从重庆回来,邓先生又跟我们一起到了延安,在延安住了几天。叶剑英陪着邓先生看了陕北秧歌剧,有 《兄妹开荒》、 《南泥湾》等节目。

解放战争时期,大概是平津战役开始以后,我们到了呼和浩特。到了1948年12月,大概是28号这天,忽然接到傅作义打的电话,叫邓先生到北平去,他说派飞机来接。当时呼和浩特的天气要比兰州冷,冬季温度很低,经常下雪,下雪以后融化很慢,飞机场专门派士兵清理了跑道,飞机才降落下来。来的这架飞机叫 “追云号”,飞机的机头用蓝字写的 “追云”两个字,是蒋介石四架专机之一。蒋介石有四架专机,一个叫“中正号”,一个叫 “美龄号”,还有一个叫 “天雄号”,另外一个就叫 “追云号”。当时蒋介石把“追云号”派给了傅作义使用。这架飞机降落在呼和浩特机场,我们就上了飞机,一共四个人,邓先生,我,还有邓先生手下一个副师长,叫张云衢,另外一个是军需处长叫张景文,是邓的一个亲戚。但是,北京的西苑机场、南苑机场都已经不能降落了,有些飞机会在城内的东单操场降落,但我们这架飞机降落在天坛外坛——外坛砍了好多柏树,修出一个临时跑道,地方比较隐蔽,傅作义亲自坐车到机场迎接,然后直接开到司令部去了。平津战役开始以后,傅作义放弃了原来那个司令部,搬到中南海里边,中南海有个地方叫居人堂,傅将其作为他的临时司令部,邓先生就被接到那个居人堂去了。

邓先生多数时候是居住在隆福寺孙家坑51号孙岳将军家里——孙岳与邓先生很早时候就结拜为兄弟,但有时也会到中南海去住。有一个晚上邓先生住在了中南海,他和傅作义两个人正在谈话,我进去了,听到一段对话。傅作义说:“在南京会议上,咱们显得非常重要,蒋介石要求把军队开到长江以南,在那个地方给我一个最高军政长官职务,在江南所有军队都归我指挥。”这话是指,平津战役以前,蒋介石在南京召开了一个军事会议,目的是叫傅作义放弃北京,把军队开到江南去。邓先生接过话来说: “蒋介石这个人靠不住。”我很快退出了屋子,后面的对话就不清楚了。

在这个时期,傅作义已经有和谈意向了,所以他派了崔载之——《平民日报》的创建人,曾当过傅作义部绥远游击军政治部主任——去和解放军接触,但是没有结果。大概元月13号,解放军提出谈判条件,要求傅作义最迟元月14号进行答复,并要求派高级代表来谈判。傅作义给解放军打了个电报说准备派邓先生去,解放军回电表示欢迎。傅作义有一个处长,是少将军衔,叫周北峰,还有一个人,是傅部的一个参谋,叫刁可成,他们到邓先生这来,我们四个人一块坐上车,从德胜门出了城。德胜门驻军师长叫慕新亚,他以视察为名,陪我们走到了城外前沿阵地。

出去以后,解放军已经在前沿阵地准备好了人员、马匹等着欢迎呢。我们骑上马,走一段路程,后来换了一个美式的吉普车,然后经过沙河,最后绕到东边,往通县走。通县有个五里桥,那里有个地主庄园,解放军把那个地方作为临时招待所。这个地主庄园很大,三四个院子。14号上午林彪来了,罗荣桓来了,聂荣臻来了,还有刘亚楼,谈判就正式开始了。邓先生在会上代表傅作义表示了傅的态度,意思说打了多年的内战,死了不少人,这个不能怪他的部下,应该由他来负责。之后聂荣臻就开始说话,说当时计划叫平津塘绥,就是北平、天津、塘沽、绥远,这四个地方实行一揽子和平计划,不过天津已经下了总攻击令,就不包括在内了。最后,双方达成协议,到第二天,也就是早上十点,天津如果打不下来就停火,纳入到谈判的范围之内,结果到后半夜天津就解放了,天津的驻军司令陈长捷被俘,驻扎塘沽的军舰跑了。北平和谈成功了。

剩下一个绥远问题。毛主席提出一个指示,叫绥远方式,意思是搁到最后解决。到了元月16号上午,林彪来了,陪邓先生吃饭,然后说让邓先生回北平,因为和平已经达成协议了,就准备如何施行的问题,同时派他的一个参谋处处长,叫苏静,还有一个作战科科长王朝纲和我、刁可成,我们五个人一块去北京见傅作义。临走的时候林彪掏出一封信,交给邓先生,让邓先生带给傅作义。之后我们几个人坐上车往北京走,从西直门进了城。到了4月19号,双方签字,解放军的代表是苏静,傅作义方面的代表是王克俊——当时是秘书长——并达成协议,决定在元月22号上午十点停火开城。

这里有个插曲,就是在时间问题上林彪卡的比较紧,但邓先生考虑到处理几十万军队需要多一点时间,需要从容一点,就提出需要多一些时间。邓先生问林彪,这个事情是不是由你最后决定。林彪赶忙说,他不是最后决定人员,由毛主席最后决定。于是邓先生就提出来打电报请示毛主席,结果毛主席回电: “按邓先生的意见办。”最后双方就决定在元月22号上午十点停火开城。到了22号,城开了,林彪进城,住在北京饭店,傅作义、邓先生就到北京饭店见了林彪。林彪在天安门前面检阅了入城部队,北京的老百姓万人空巷,高呼解放。

过了几天,接到一个电报,说让傅作义、邓先生搭乘飞机去石家庄。到了石家庄以后又到了西柏坡,傅作义、邓先生见到了毛主席。傅作义首先向毛主席表示他是罪人,毛主席答复说,你不是罪人,是功臣。到了8、9月份,傅作义、邓先生又到包头解决了绥远问题。

此后,邓先生回到北京参加了新政协会议。在这次政协会议上,邓先生被选为全国政协委员,傅作义是常委,毛主席领着全国政协委员到天安门革命烈士纪念碑奠基。到了10月1号开国大典,毛主席在天安门上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邓先生也参加了开国典礼。

这中间有两个小故事,我印象很深,也顺便讲一下。

第一件事情,1949年3月,中共中央决定从西柏坡进驻北京。有一天,我们接到通知,说毛主席进驻北京,西苑机场举行盛大的欢迎会,于是傅将军和邓先生都去了。有一张邓先生和毛主席握手的照片就是那天在西苑机场握手时拍的。那时天比较冷,还没有到换季的时候,邓先生穿的依然是国民党军队的军服。进行阅兵的时候,我们也得到通知坐汽车进去,绕场一周。傅先生坐的是46式的美国福特车,邓先生坐的是39年的福特车。当时延安电影制片厂延安电影队拍摄了现场情况,不过没有公开。到建国60周年,有一部电影叫 《建国大业》,其中一场戏就再现了毛主席进西苑机场那个场面,还原度很高,后来得知,制片人参考了原来延安电影队拍摄毛主席进北京的片子,所以真实。

第二件事情,大概是在新政协会议召开前后,邓先生在北京请中共领导人到家里吃饭。邓先生当时住在北京隆福寺街孙家坑的小胡同里面,有一次宴请朱德、周恩来、聂荣臻、薄一波、傅作义等到家里吃了一次饭。菜是从前门外北京一个饭馆叫丰泽园处订购的——丰泽园,和毛主席住的地方名字一样,毛主席住在中南海的丰泽园。当时我和秘书、警卫、司机在隆福寺街天福饭馆吃饭,邓先生、各位首长在胡同里吃饭,附近警卫、便衣巡视确实不少。在我印象里,类似的事情很少见,恐怕只有这么一回,但显示出邓先生与中共领导人之间的亲密往来。

1949年10月,政务院会议决定任命邓先生为西北军政委员会委员、甘肃省人民政府主席。得到任命后,邓先生刚过完1950年的元旦,就离开了北京,飞回兰州。他在北京南苑机场登机,上了飞机一看,这是一架起义飞机,驾驶员我们认识,过去坐过这架飞机,所以跟驾驶员认识。大家见了面以后都会心地笑了,说共同走向了光明大道,走向了革命。当时飞机上坐着好几个人,还有一个是沈求我。邓先生和沈求我是抗战时期在榆林认识的,当时沈求我是进步青年,后来离开榆林到了苏州,再以后北平和平解放,又到了北平。这次是邓先生把沈求我请到甘肃来的。从北平到兰州飞了大约5个小时,在兰州机场,当时中共甘肃省委书记张德生、省委常委王世泰等好多人都来迎接。到1月8号,甘肃省人民政府成立,邓先生为省政府主席,副主席有王世泰、张德生等——王世泰还担任着省政府的党组书记。过了些日子,我们又到西安去,参加西北军政委员会成立仪式。彭德怀是西北军政委员会主席,习仲勋是副主席,张治中也是副主席,邓先生等担任委员,开完会以后,邓先生就回到兰州,沿路住的旅馆,没有惊动地方。

王焕文,1922年生,陕西榆林人,当地高小毕业。1938年开始跟随邓宝珊,先后任勤务兵、卫士、中尉副官 (含译电员)。1943年,多次跟随邓宝珊赴延安参加有关活动。1949年1月,随邓宝珊参加北平和平起义;3月25日,随同在北平西苑机场参加为中共中央进驻北平举行的盛大阅兵。1958年起,先后在甘肃省人民政府、甘肃省财贸学校 (现兰州商学院)任职,1982年从兰州商学院离休。1987年被聘为甘肃省人民政府文史研究馆馆员。2015年6月去世。

(以上资料由民革甘肃省委会采集提供/责编金绮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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