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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世纪西语裔美国文学:历史与趋势

2017-11-01李保杰

社会科学研究 2017年5期
关键词:趋势历史

〔摘要〕 西语裔美国文学分支众多,书写题材多样,近年来成就卓著,得到了较为广泛的认可。综合考察各个分支的历史、现状和发展趋势,可以看出文学传统和现实观照之间的协商是当今西语裔美国文学的总体态势。身份构建、文化适应等传统文学主题与当下的移民问题和青少年犯罪等问题相结合,使得文学书写更具时代性。21世纪西语裔美国文学更加着力于“族裔性”和“美国特性”之间的关系,“美国经历”和“美国身份”是书写的核心,凸显出该文学分支对于充实“美国文学”的意义。

〔关键词〕 西语裔美国文学;族裔性;历史;趋势;现实观照

〔中图分类号〕I712074 〔文獻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4769(2017)05-0002-13

21世纪之初,西语裔美国文学(Hispanic American Literature)经过了一个多世纪的积淀,特别是上个世纪中期以来的韬光养晦,终于蓄势勃发。2003年,尼洛·克鲁兹(Nilo Cruz, 1960-)的《安娜在热带》(Anna in the Tropics,2002)获得普利策剧作奖。同一年,卡洛斯·艾尔(Carlos Eire, 1951-)的回忆录《在哈瓦那等待风雪:古巴男孩的告白》(Waiting for Snow in Havana: Confessions of a Cuban Boy)获得美国国家图书奖。这是继1990年奥斯卡·希罗胡斯(Oscar Hijuelos, 1951-2013)的《曼波歌王奏情歌》(The Mambo Kings Play Songs of Love)获得普利策小说奖(该作同样获得了1989年国家图书奖的提名)、1992年克里斯蒂娜·加西亚(Cristina García, 1958-)的小说《梦系古巴》(Dreaming in Cuban)获得国家图书奖提名以后,西语裔文学在21世纪的强劲发声。之后,西语裔作家继续保持旺盛的创作力,一再获得认可和关注。朱诺·迪亚斯(Junot Díaz, 1968-)的小说《奥斯卡·瓦奥短暂而奇妙的一生》(The Brief Wondrous Life of Oscar Wao, 2007)夺得2008年普利策奖和美国书评家协会奖。在21世纪的美国文坛中,同一部作品获得这两项重要大奖的情况还属首次。2012年,迪亚斯的《你就这样失去了她》(This Is How You Lose Her)获得国家图书奖的提名,瑞娜·格兰德(Reyna Grande, 1975-)的《我们之间的距离》(The Distance Between Us)获得美国书评家协会奖的提名。西语裔作家的创作力再次得到了证明。

诚然,获奖只是西语裔美国文学之成就的一个侧面,并且相对于美国人口最多的少数族裔群体来说,这些成就也许不是那么令人瞩目。但是,如果考虑到西语裔族群的历史和现实,这些成就就的确值得称道。一方面,西语裔群体是美国人数最多、人口增长速度最快的少数族裔群体。根据美国人口调查局的统计,2014年全国西语裔人口约为6000万,西语裔已经成为加利福尼亚州和新墨西哥州人口最多的族裔群体。“1970年以来,西语裔人口已经增长了592%, 主要是因为拉丁美洲的新移民——特别是墨西哥移民。相比之下,同一历史时期美国总人口的增长速度为56%。在2000至2010年间,西语裔人口占美国人口净增长的一半”。〔1〕另一方面,西语裔文化特色鲜明,历史悠久,多年以来一直具有相对独立的话语体系。西语裔中某些群体(如墨西哥裔)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地理大发现”后西班牙在美洲的殖民征服,早于北美大陆最早的新英格兰殖民地,而古巴裔、多米尼加裔、萨尔瓦多裔等社区属于典型的移民社区,形成于20世纪中期以后。但无论社区历史之长短,西语裔群体总体上属于被同化程度最低的群体之一,其母语西班牙语是美国第二大语种,族裔文化传统传承较好,族裔社区的文化保持相对独立。然而,到了20世纪末、21世纪初,这种情况开始发生改变,西语裔文学的接受情况即是一个证明。

西语裔文学能够得到非西语裔群体的如此认可,证明了“美国特性”所具备的巨大同化力量,同时也昭示了西语裔文化和主流文化之间的协商趋于频繁,并体现出了多元化、多维度的特点。本文将梳理西语裔文学的各个分支,考察其在21世纪的现状和发展趋势。通过研究当今文学书写中的重要主题,兼顾共性和个性,探讨西语裔文学对于“美国文学”建构的意义。

一、概念、范围和“经典化”进程

西语裔美国人的族裔亚文化分支众多,相互之间既有共性也有差异。他们作为美国少数族裔群体,又同新英格兰为代表的主流文化群体相互影响。“西语裔”这个术语的使用、接受和演变,即反映了这种情况,西语裔文学在美国文学中的接受过程更是反映了部分西语裔文学作品的经典化进程。

“西语裔”一词开始出现于20世纪70年代尼克松时代,在人口统计和社会学中使用,指的是美国以西班牙语为母语的少数族裔群体及其后裔,其血统可以追溯到受西班牙殖民文化影响的20个拉丁美洲国家和地区,一般不包括美国的西班牙移民及后裔。其文化主体有两部分:(一)来自美洲西班牙语国家的移民及后裔;(二)在割让领土上直接归化为美国公民的人群,主要是指随着墨西哥北方领土割让给美国而获得美国公民身份的墨西哥人,还有1898年美国占领波多黎各以后被赋予美国身份的波多黎各人。到了20世纪80年代,“拉美裔”(Latino)开始更加广泛地使用,涵盖更多的少数族裔群体:“美国人口统计局准备使用更加合适的词‘拉美裔……‘拉美裔在人口统计中代替了‘西语裔。”〔2〕这种改变强调了地域因素而弱化了语言因素,凸显了这个族群的复杂成分,因为在拉丁美洲的30多个国家和地区中,除了墨西哥、古巴、多米尼加共和国、波多黎各、萨尔瓦多、巴拿马、智利等国使用西班牙语,还有安提瓜和巴布达、巴巴多斯、多米尼克等国使用英语,海地、法属圭亚那使用法语,另有少数国家和地区使用荷兰语和葡萄牙语。拉丁美洲国家的人口以印欧混血人种(mestizo)为主体,此外还有黑白混血人种(mulato)以及印第安人和黑人的混血人种(cafuzo),其文化具有高度的杂糅性,是美洲印第安文化、欧洲殖民者的文化、非洲文化及亚洲移民文化等多重文化相互整合协商的结果。而对于生活在美国的拉美裔人口,其文化身份中又增加了盎格鲁-撒克逊美国文化元素,表现出更加复杂的混杂性,文学题材也相应地呈现出多元化的态势。endprint

总体来看,21世纪西语裔文学的进展首先表现在西语裔文学业已开始的“经典化”进程。学界对西语裔文学的认可始于20世纪80年代,之后对西语裔文学基本概念的阐释逐渐清晰,对早期作品的整理和发掘逐渐展开,也包括近期西班牙语文学作品的整理出版。1988年埃默里·艾利奥特(Emory Elliot)主编的《哥伦比亚美国文学史》(Columbia Literary History of the United States)首次将墨西哥裔文学作为平行于非裔、亚裔和土著文学的一个少数族裔文学分支加以介绍。艾利奥特担任主编的《哥伦比亚美洲小说史》(The Columbia History of the American Novel, 1991)中收录了三位西语裔美国作家的作品。《诺顿美国文学选读》(Norton Anthology of American Literature)自1989年第三版起,开始收录墨西哥裔作家的作品。这些权威著作对西语裔作品的认可是西语裔文学经典化的开端。

到了21世纪,西语裔文学的经典化进程明显加快,其中的标志性事件就是西语裔文学复兴项目的实施和两部拉美裔美国文学选读的出版。自1991年开始,在休斯顿大学艺术出版社(Arte Público Press)、美国国家艺术基金会(NEA)、美国国家人文基金会(NEH)、凯洛格基金会(W.K. Kellogg Foundation)等联合资助下,美国文学界联合发起了“复兴美国西班牙语裔文学遗产计划”(Recovering the United States Hispanic Literary Heritage Project),加州大学、德克萨斯大学和新墨西哥大学等高校的众多知名学者参与其中。该项目致力于发掘早期西语裔作家的作品,整理西语裔发展历史中的重要相关文献,其中包括玛丽亚·路易斯-巴顿(Maria Amparo Ruiz de Burton, 1832-1895)、尤西比奥·查孔(Eusebio Chacón, 1869-1948)和莱昂·比列加斯·麦格诺 (Leonor Villegas de Magnón, 1876-1955)等文学先驱的作品。经过20多年的努力,研究人员从数以千计的文本、手稿、报纸、胶片等各种资料中整理出版了50余位早期作家的作品,30多部文学读本和9卷研究论文集,目前整理出版工作仍在进行中。2004年,在复兴项目资助下,兰登书屋出版了路易斯-巴顿的《谁会想得到呢?》(Who Would Have Thought It?1872),这部由著名作家安娜·卡斯蒂略(Ana Castillo, 1953-)担任责任编辑的小说被认为是第一部西语裔英语文学作品。2007年《诺顿美国文学选读》第七版新增的唯一一位19世纪西语裔作家就是路易斯-巴顿。〔3〕在小说的封面上,依兰·斯塔文斯(Ilan Stavans, 1961-)对路易斯-巴顿给予了极高的评价:“玛丽亚·安帕鲁·路易斯-巴顿是我们的乔治·桑——第一位在文学界留下盛名的拉美裔女性。她的小说描写了被欺骗、被历史消音的人们……”。〔4〕路易斯-巴顿在小说中涉及的文化冲突和整合等主题为墨西哥裔文学中的身份书写奠定了基础,她“对于祖国墨西哥的情感是既有同情又有愤怒。她一方面因为墨西哥的工业落后而感到惋惜,另外也因为祖国抛弃了他们这些加利福尼亚儿女而倍感愤怒,因为他们从此不得不屈从于美国政府的种族歧视和腐败”。〔5〕这种矛盾的心态和无归属感在墨西哥裔文学中具有相当的代表性,对当今的西语裔文学继续产生着影响。

复兴计划的价值更主要地体现在对“美国文学”内容的补充,对于重新定义“美国文学”意义重大,同时也促进了西语裔文学的经典化进程,2005年和2012年两部文学选读的出版即是证明。第一部为《拉美裔文学爆炸:美国拉美裔文学选读》(Latino Boom: An Anthology of U.S. Latino Literature, 2005),书中使用了“拉美裔美国文学”(Latino American Literature)一词,强调了“西班牙文化传统”和“盎格鲁-萨克逊美国文学语境”这两重要素:“为了清楚和简洁起见,我们把拉美裔文学定义为:在美国境内由具有西班牙拉丁美洲文化和血统的作家(主要)用英语创作的小说、诗歌、戏剧和散文作品”。〔6〕这个定位符合西语裔美国文学研究的传统,即以英语文学作品作为主要研究对象。不过,近年来随着西语裔社区力量的增强,其文学影响力在不断扩大,文学作品的纳入范围也在继续扩大,《诺顿拉美裔文学选读》(The Norton Anthology of Latino Literature, 2011)的布局进一步证实了这一点。这部文学选读更加系统全面,编者大多为西语裔文学研究领域的知名学者,选材没有局限于英语文学作品,不仅有各个亚族裔文学分支早期的西班牙语作品,而且还包括了美国的西班牙移民及后裔的文学作品。该作的出版表明了主流文学对西语裔文学的接纳,夯实了西语裔美国文学在美国文学中的地位,承认了“美洲性”和“拉丁美洲文学传统”对于美国文学的意义:“就西语裔文学来说,世人对这个来自美洲的文学分支充满了浓厚的兴趣:如博尔赫斯、聂鲁达、科塔萨尔、鲁尔福、加西亚·马尔克斯和巴尔加斯·略萨此处依次指的是阿根廷作家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Jorge Luis Borges, 1899-1986),1971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智利诗人巴勃罗·聂鲁达(Pablo Neruda, 1904-1973),拉丁美洲文学爆炸的奠基者、阿根廷作家胡里奥·科塔萨尔(Julio Cortázar, 1914-1984),墨西哥作家胡安·鲁尔福(Juan Rulfo, 1917-1986),1982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哥伦比亚作家加夫列尔·加西亚·马尔克斯(Gabriel José de la Concordia García Márquez, 1927-2014)和2010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秘鲁-西班牙作家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Mario Vargas Liosa, 1936-)。等人的作品。”〔7〕这种立场与艾利奥特在《哥伦比亚美国文学史》中的观点不谋而合:“我們认为,所谓的‘美国文学,就是人们在后来成为美利坚合众国的那片土地上所创作的所有书面及口头文学作品。”〔8〕理论上讲,艾利奥特的界定也包括祖籍为巴巴多斯和多米尼克等英语国家的作家及作品,还有来自海地等法语国家的移民作家及作品。又因这些国家地域上多属加勒比海地区,因而其文学往往在“加勒比裔文学”研究中涉及。endprint

21世纪西语裔美国文学研究与此相呼应,关注美洲文学的整体性,譬如西语裔美国文学对拉丁美洲文学的承继;或者在比较研究的视野下对西语裔文学和其他族裔文学进行比较研究。雷蒙·萨尔迪瓦尔(Ramón Saldívar)和何塞·大卫·萨尔迪瓦尔(José David Saldívar)是当今最有影响力的两位批评家。雷蒙·萨尔迪瓦尔是2012年度国家人文奖章获得者,他 2006年的著作《文化边疆:亚美利哥·帕雷德斯和跨国想象》(The Borderlands of Culture: Américo Paredes and the Transnational Imaginary)是当今西语裔美国文学研究的扛鼎之作,采用了跨国视角,研究对象包括拉丁美洲文学和西语裔美国文学。这种跨国视角基于作者早期的西班牙语文学(包括拉丁美洲文学)研究和后结构主义立场,是其代表作《奇卡诺叙事:差异的辩证》(Chicano Narrative: The Dialectics of Difference,1990)的延续。《奇卡诺叙事》发表于多元文化主义初兴之时,从后结构主义角度综合分析奇卡诺文学中的叙事范式,关注文学作品对“差异”的再现,包括了鲁道夫·阿纳亚(Rudolfo Anaya, 1937-)等奇卡诺文学中的经典作家作品,也将之前被边缘化的作家作品纳入到了研究范围,例如切丽·莫拉加(Cherríe Moraga, 1952-)所代表的奇卡纳性别身份书写。此书为之后二十年的西语裔美国文学研究划定了基本的范围,对奇卡诺文学的经典化做出了贡献。

何塞·萨尔迪瓦尔同样采用结构主义的基本观点,致力于研究西语裔文化在美洲的传承和各文学分支之间的比较研究。在《跨美洲性:属下的现代性、全球化的殖民性和大墨西哥的文化》(Trans-Americanity: Subaltern Modernities, Global Coloniality, and the Cultures of Greater Mexico, 2012)中,他通过文学艺术等表征对“美洲性”加以考察,颠覆了美国文化中的单一白人性;他对之前的分类和研究方法进行再思考,同时也对21世纪的文学发展态势进行考量,试图重新建构西语裔文学的理论疆域。何塞·萨尔迪瓦尔研究了已经被经典所接受的罗兰多·伊诺霍萨(Rolando Hinojosa, 1929-)、桑德拉·希斯内罗丝(Sandra Cisneros①, 1954-)等墨西哥裔作家的作品,并着重研究了古巴文学和古巴裔美国文学,提出了“美洲性”和“跨美洲性”的概念,以便“重新组织梳理现代性、全球化和资本主义世界体系的根源和路径。”〔9〕

比较视野下的21世纪西语裔美国文学批评可能采用广阔的视角进行综合性研究。例如在《重新定义北美边界:奇卡诺和奇卡纳文学研究》(Rewriting North American Borders in Chicano and Chicana Narrative, 2001)中,莫妮卡·考普(Monika Kaup)采用边界研究的框架综合考察墨西哥裔文学,对20世纪墨西哥裔文学进行了回顾性评述,这种比较视野在一定程度上开创了新世纪文学批评的一个潮流。德恩·弗朗哥(Dean Franco)对美国华裔、犹太裔、西语裔以及土著文学进行比较研究,出版了《美国少数族裔文学:奇卡诺文学、犹太文学和非裔美国文学比较研究》(Ethnic American Literature: Comparing Chicano, Jewish, and African American Writing, 2006),对于探讨美国多元文化文学各个分支的共性和个性提供了很好的借鉴。

中国大陆的西语裔美国文学研究始于21世纪之初,近年来发展迅速,已经涵盖各个文学分支和不同的体裁,研究方法也呈现出多样性。本研究领域的突出特点是:墨西哥裔文学研究为重点,朱诺·迪亚斯等获奖作家的作品研究是热点。期刊论文和硕博士学位论文选题最为集中的几部作品有《芒果街上的小屋》(The House on Mango Street②, 1984)、《奥斯卡·瓦奥短暂而奇妙的一生》、《保佑我,乌勒蒂玛》(Bless Me, Ultima, 1971)、《边疆:新生混血女儿》(Borderlands/La Frontera: The New Mestiza, 1987)等。最早有影响力的文学研究论文当属2004年刘玉发表的《种族、性别和后现代主义——评美国墨西哥裔女作家格洛丽亚·安扎杜尔和她的〈边土:新梅斯蒂扎〉》,该文从种族、性别以及后现代主义手法等角度对安扎杜尔的代表作进行评介。石平萍的希斯内罗丝研究具有开拓性,她在《“奇卡纳女性主义者”、作家桑德拉·西斯内罗斯》(2005)一文中对希斯内罗丝的创作进行了综合性的评述,在《开辟女性生存的新空间——析桑德拉·西斯内罗斯的〈芒果街上的房子〉》(2005)中对《芒果街上的小屋》进行了女性主义的解读。任文在《美国墨西哥裔女性文学——不应被忽视的声音》(2005)中对墨西哥裔女性文学进行了梳理,从女性主义角度对代表性女性作家及作品进行了综述。李道全则对《芒果街上的小屋》中女性书写和族裔政治之间的联系进行了探讨,认为:“作为成功走出族裔空间的女性,作家重返族裔地带,以边缘的书写镌刻族裔经验,改造族裔生存的空间。”〔10〕王守仁对阿里汉德罗·莫拉利斯(Alejandro Morales, 1944-)的历史小说进行了综合评述,并对《布娃娃瘟疫》(The Rag Doll Plagues, 1992)中的魔幻现实主义手法进行了研究,认为:“小说具备一种魔幻现实主义所特有的现实感……《布娃娃瘟疫》涉及到瘟疫、环境污染等有关人类生存的议题,显然超越了其他少数族裔作家所津津乐道的文化冲突主题的范式。”〔11〕李保杰的《超越矛盾、寻找和谐——评阿纳亚的小说〈保佑我,乌勒蒂玛〉》(2007)研究了阿纳亚小说中墨西哥裔美国人的朴素自然观。2008年朱诺·迪亚斯获得普利策奖之后,对其作品的研究呈现明显的上升趋势。黄淑芳对文本的杂合性进行了解读,提出了“杂合性”這一关键词。〔12〕李保杰在《论〈奥斯卡·瓦奥短暂而奇妙的一生〉中的历史再现》中对小说的历史书写进行了分析,认为“小说构建了历史主体之外的‘他者历史,同时还书写了多米尼加裔族群在美国主流文化之外的边缘化身份。”〔13〕古巴裔美国文学研究目前主要集中在克里斯蒂娜·加西亚的《梦系古巴》和卡洛斯·艾尔的回忆录。endprint

大陆西语裔美国文学研究的另外一个特点是:小说之外的文学体裁受到的关注较少,戏剧和诗歌研究仍有较大进步空间。早在1991年,郭继德已经在其《美国戏剧简史》中论及古巴裔剧作家佛内斯(María Irene Fornés, 1930-)及其在美国戏剧界的影响,但是之后十余年间西语裔戏剧研究归于沉寂。近年来涂沙丽在路易·瓦尔德兹(Luis Valdez, 1940-)等奇卡诺剧作家研究方面成果卓著,发表了系列论文。苏永刚、李保杰研究了尼洛·科鲁兹在戏剧创作中对古巴裔美国文学传统的继承和突破。西语裔诗歌研究的论文数量更少,目前只有张子清的《多元文化视野下的美国少数民族诗歌及其研究》和胡兴艳的《〈我是华金〉:美国奇卡诺族裔身份的抗争》等少数研究成果。

总体来看,目前研究对象的选择依然较为集中,少数获奖作家及作品成为研究热点,多米尼加裔、古巴裔和波多黎各裔文学的系统性研究有待于展开。在已经出版的两部综合性研究专著《奇卡诺文学中的边疆叙事》(2011)和《当代美国拉美裔文学研究》(2014)中,这些文学分支虽然都已经涉及,但是研究的系统性和整体性仍显不足。继2006年《芒果街上的小屋》和2010年《奥斯卡·瓦奥短暂而奇妙的一生》的译介获得巨大成功以后,译林出版社在2014年翻译出版了多米尼加裔作家茱莉娅·阿尔瓦雷斯(Julia Alvarez, 1950-)的几部重要作品,但是目前看来,阿尔瓦雷斯的研究并未取得明显进展。因而,21世纪大陆西语裔美国文学研究虽然已取得了长足进步,但是仍然具有较大的可开拓空间。

卢迪斯·托雷斯(Lourdes Torres)在谈及西语裔美国文学研究中的问题时指出,目前,“大多数研究着眼于墨西哥裔等西班牙语裔群体,其他亚文化群体的情况往往是在此基础上进行的一般性推论。因此,当务之急是在亚文化群体之間比较的基础上开展西语裔其他群体的研究,因为尽管西语裔群体具有不少的共性,但是各个亚文化族群的经历各不相同。”〔14〕这明确指出了不同研究维度相结合的必要性和可行性。在下一部分,本文将纵向追溯主要文学分支的发展历史,横向分析最具代表性的文学书写范式。

二、重要文学分支和发展趋势

目前西语裔文学中影响较大的几个文学分支有墨西哥裔文学、波多黎各裔文学、古巴裔文学和多米尼加裔文学。其中墨西哥裔文学和波多黎各裔文学都兼具归化性和移民文学特征,分别是美墨战争(1846-1848)和美西战争(1898)的直接结果。其他族裔社区大都在移民社区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因而其文学带有移民文学的特征。在此,将对作家作品较多、影响力较大的文学分支进行总体的梳理,简要追溯各自的发展历史和现实观照主题。

墨西哥裔无疑是总体影响力最大的族裔群体,大约占拉美裔和西语裔总人口的三分之二,以至于“墨西哥人”已经成为非学术语境中指代西语裔美国人的通用符号。墨西哥裔文学是历史最悠久、作家作品数量最多的一个分支,书写主题广泛、体裁丰富、表现手法多样。当今影响力最大的作家有鲁道夫·阿纳亚和桑德拉·希斯内罗丝等。阿纳亚是2015年国家人文奖章获得者,被誉为“奇卡诺文学的教父”,代表了一个历史时代。发表于上个世纪70年代的《保佑我,乌勒蒂玛》让他一举成名,也让他成为较早入选《诺顿美国文学选读》的作家之一。阿纳亚进入新千年以来依然保持旺盛的创作力,他最近的几部小说有《飞人和其他故事》(The Man Who Could Fly and Other Stories, 2006)、《兰德·洛佩兹要回家》(Randy Lopez Goes Home, 2011)和中篇小说《老人的爱情故事》(The Old Mans Love Story, 2013)。相比之下,大部分和阿纳亚同时代、经过“奇卡诺运动”和“奇卡诺文学运动”磨练的老一辈作家已经归于沉寂,他们要么已经过世,要么创作力明显减弱。例如同阿纳亚一起被誉为“奇卡诺文学三巨头”(the Big Three)的另外两位作家中,罗兰多·伊诺霍萨年事已高,近十年没有作品问世;托马斯·里维拉(Tomás Rivera, 1935-1984)的《……大地不曾吞噬他》(y no se lo tragó la tierra,1971)是首届“全国奇卡诺文学奖”获奖作品,他本人在学术界的地位因此得以确立,并且成为第一位担任知名大学(加州大学河滨分校,1979-1984)校长的墨西哥裔学者。但是里维拉英年早逝,留世作品不多。

和阿纳亚同时代的作家还有何塞·维拉里尔(José Antonio Villarreal, 1924-2010)、鲁道夫·“科奇”·冈萨雷斯(Rodolfo “Corky” Gonzáles, 1928 -2005)、奥斯卡·“奇塔”·阿库斯塔(Oscar “Zeta” Acosta, 1935-1974)①、阿图罗·伊斯拉斯(Arturo Islas,1938-1991)、罗恩·埃里阿斯(Ron Arias, 1941-)、格洛丽亚·安扎杜尔(Gloria Anzáldua,1942-2004)、阿里汉德罗·莫拉利斯、理查德·罗德里格斯(Richard Rodriguez, 1944-)、阿库斯塔·阿卢利斯塔(Alberto BaltazarUrista Heredia,1947-)和德尼斯·查韦斯(Denise Elia Chávez, 1948-)等。他们经历过政治运动,文学创作在不同程度上受到了奇卡诺文学运动的影响,作品的社会历史定位明确,政治取向明显。其中莫拉利斯和罗德里格斯的创作力不减当年,作品更加趋于成熟。年纪稍轻的一代作家中卓有成就的有加利·索图(Garry Soto,1952-)、路易斯·罗德里格斯(Luis Rodriguez, 1954-)、桑德拉·希斯内罗丝、安娜·卡斯蒂略和瑞娜·格兰德等。总体来看,进入21世纪,莫拉利斯的历史小说、路易斯·罗德里格斯的青少年犯罪主题和加利·索图的青少年文学都独树一帜。而奇卡纳文学经过了上个世纪90年代的繁荣,关于女性成长的书写似乎过于平淡。希斯内罗丝等最负盛誉的作家难有佳作,新锐作家瑞娜·格兰德等人的总体影响力还稍欠。部分作家代表性主题将在下面分类进行讨论,在此不做赘述。endprint

古巴裔美国人的人口数量在西语裔中居第三位,但是作家作品的数量仅次于墨西哥裔,并且近年来发展势头强劲。进入21世纪,古巴裔文学的总体影响力不逊于墨西哥裔,比人口数量占据第二位的波多黎各裔明显胜出一筹。上个世纪70年代玛丽亚·佛内斯的先锋派戏剧和90年代奥斯卡·希罗胡斯的美洲主题为古巴裔英语文学奠定了基础,古巴裔文学已经积累了相当的力量,尼洛·克鲁兹和克里斯蒂娜·加西亚等新一代作家的创作就得益于这种传承。

当今古巴裔美国文学的主流是与流亡主题相关的文学书写。因为该主题属古巴裔文学所特有,所以在此稍作赘述,在西语裔文学的代表性主题部分不再进行讨论。迈阿密流亡者社区的建立始于古巴革命(1959)后政治流亡者出走古巴、在美国建立起反古流亡者团体,流亡文学(exile literature)也由此萌發。流亡文学开始盛行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较多采用传记和回忆录等非虚构性叙述方式,讲述古巴革命后古巴移民在美国的流散。其中的作者兼主人公有些是真正意义上的流亡者,例如诺韦尔托·富恩特斯(Norberto Fuentes, 1943-)、雷纳多·阿里纳斯(Reinaldo Arenas, 1943-1990)、卡洛斯·阿尔贝托·蒙塔内尔(Carlos Alberto Montaner, 1943-)。他们被称为“第一代作家”,几乎都使用西班牙语进行创作,以“见证者”和“亲历者”的姿态对古巴卡斯特罗政权进行批评,其作品的政治性强。其中,蒙塔内尔近年在文坛依旧十分活跃,2004年担任《迈阿密先驱报》的编委之后主要用英文撰写专栏文章。《古巴中心的旅程:菲德尔·卡斯特罗的生平》(Journey to the Heart of Cuba:Life as Fidel Castro, 2001)貌似传记,实则小说,通过消费古巴和消费卡斯特罗来达到发声的目的,其中既有浓重的意识形态表达,也有明显的商业气息。这是蒙塔内尔为数不多的英语作品,目标读者显然是英语人群。

古巴裔流亡文学的作者中也有少年儿童时期移民美国的“伪流亡者”,他们被称为“第15代”作家,即“在古巴出生,在美国成人”的那一代人。〔15〕这些作家对流亡文学范式的接受更多地是假流亡之名来渲染思乡情绪,抒发对“美国梦”的认同。《在哈瓦那等待风雪》便属于古巴裔流亡文学的一个例子。该作品2003年的获奖表明了文学界对此书写模式的认同,但同时也宣告了流亡模式的文学前景开始趋于黯淡,因为“流亡范式”已经模式化为这样的定式:批判古巴政权,赞扬流亡者对于“自由”的追求,歌颂“美国梦”带来的机会和成功,缅怀失去的家园。这种书写模式带有强烈的政治色彩,在特定的历史时期为美国的反古巴宣传助阵呐喊,但是其文学生命力值得质疑。卡洛斯·艾尔在2010年的作品《在迈阿密学会死亡:难民男孩的告白》(Learning to Die in Miami: Confession of a Refugee Boy)中,虽然使用了“死亡”、“难民”和“告白”之类的字眼来寻求认同,但是也难以获得读者的认可,未能创造流亡文学的新高度。

鉴于此,尼洛·科鲁兹和克里斯蒂娜·加西亚等在美国出生或成长的新一代古巴裔作家寻求对流亡主题加以重写,力图使21世纪的古巴裔文学书写摆脱政治主题的束缚,《安娜在热带》便标志着尼洛·科鲁兹从“古巴主题”到“美国主题”的转变,表明“(科鲁兹)的剧作对古巴裔美国文学既有继承又有突破,融合了现实主义主题和魔幻手法,集中展现传统价值和现代观念的矛盾以及古巴文化和美国文化的冲突与协商,凸显出少数族裔文学政治诉求。” 〔16〕玛格丽特·恩格(Margarita Engle)、理查德·布兰科(Richard Blanco, 1968-)和阿奇·欧贝哈斯(Achy Obejas,1956-)都属于这一代的作家,他们或者在美国出生,或者在婴幼儿时期移民美国,对古巴生活没有任何清晰的记忆。因此后两代作家都更多地关注两种文化身份的问题,较少直接涉及流亡主题,这同老一代作家有着明显的差别。加西亚2013年的作品《古巴之王》(King of Cuba)直接对流亡者形象进行了戏仿,表明了与古巴裔“主流”文学的决裂。诗人布兰科则代表了古巴裔文学的另外一个走向:他更加热情地赞颂“美国梦”,弱化族裔性、强调美国身份的同一性。2013年,他受邀参加了奥巴马总统的就职典礼并朗诵诗歌“同一天空下”(One Today)。这首诗歌赞颂美国式的“自由”和“民主”,继承了惠特曼式的“美国颂歌”模式:

一轮红日升起,在我们头顶,照亮了我们的海岸,

它悄悄望着太阳山脉,瞧着五大湖的脸庞

亮闪闪,昭告给我们一个简单的真理

越过大平原,朝向那巍峨的洛基山。

同一束光明,唤醒千家万户,他们都有一个故事

在那窗棂后,可看见那些悄无声息却忙碌的身影。

我的脸庞、你的脸庞,清晨镜中百万人的脸庞,

写着对生活的渴望,汇成了这一天……〔17〕

布兰科所说的“同一片蓝天”、“同一片大地”,“同一天空下”和“同样的欢歌”是“美国精神”的代表,是消解了差异、歧视的抽象性“美国特性”。作为移民的后代和同性恋者,他对美国这个“梦想之地”的赞颂是对“美国梦”涵义的积极补充,他因而使用了英语、西班牙语、法语、德语等不同的语言,象征“没有歧视”的自由之地,符合总统就职仪式这样的政治语境。同时,他朗读“科罗拉多”等词时使用了西班牙语,又清晰地表明了族裔身份,只不过诗歌的主题同时又将这种特性消解。这种杂糅性表明古巴裔美国文学开始走出流亡书写范式,寻求在“美国文学”的背景下主张自我。

这里所展示的对话模式具有代表性,使西语裔美国文学走出“自我言说”的窘境,是其获得接纳的根本原因。这在多米尼加裔文学中得到了同样的体现。2008年《奥斯卡·瓦奥短暂而奇妙的一生》一举拿下两个重大奖项,使得朱诺·迪亚斯成为享有世界声誉的作家,这并非偶然。与尼洛·科鲁兹等古巴裔作家相似的一点就是,多米尼加裔作家也逐渐突破了狭隘意义上的族裔性,实现从书写“多米尼加主题”到书写“美洲主题”的转变。endprint

多米尼加裔文学中最早成名的是茱莉娅·阿尔瓦雷斯,其《加西亚家的女孩不再带口音》(How the Garcia Girls Lost Their Accents, 1991)和《彩蝶飞舞时》(In the Time of the Butterflies, 1994)都取材于特鲁希略历史。阿尔瓦雷斯认为,这种历史题材是文学之社会责任的体现,旨在为同样饱受苦难的其他拉丁美洲国家“作证”:“我之所以选择多米尼加共和国特鲁希略专制作为故事背景,是因为我曾亲身经历过那个时期。不过,这样的故事有可能发生在任何一个独裁专制肆虐的国家——尼加拉瓜、智利、海地、危地马拉、萨尔瓦多或者洪都拉斯……”〔18〕如果说,阿尔瓦雷斯作品的文学意义彰显在历史和小说的互文,如坎蒂耶洛所说,“阿尔瓦雷斯并不是在创作传统的传记文学,或者是回憶录,相反,她通过文学叙述,包括非虚构类散文、小说,呈现她自己生活的片段,或者说是‘伪记忆。” 〔19〕那么,相比之下,朱诺·迪亚斯则将文学书写的维度往纵深方向大大拓展了。

迪亚斯在讲述奥斯卡·瓦奥的故事时,没有局限于多米尼加文化,而是通过一个“多米尼加仔”的经历,探究了美洲苦难的根源——“美洲的诅咒”。小说通过一个表面的悖论:书写“太不像多米尼加人”的多米尼加裔美国人〔20〕,实现了多米尼加裔文学对族裔性的突破。迪亚斯认为,多米尼加裔美国文学“对于特鲁希略政权描写得已经够多了”〔21〕,虽然这样的书写范式会对非多米尼加裔或者非西语裔读者产生一定的冲击,但是也容易使他们产生刻板化印象,将多米尼加移民和后裔模式化。因而,文学发展需要一定的创新去适应时代的变化,反映人们的价值取向和生活状态,而不是一味地沉溺于过去。迪亚斯一方面没有放弃族裔属性的主题,因为多米尼加移民经历中折射出的“‘新旧大陆间文明的冲突……至今仍旧影响着人们的心智和认同”〔22〕;另一方面,他也在寻求多层面的叙述,力图使文本对不同的读者产生影响或者共鸣。所以,他在小说中使用了“历史编纂法,让叙事结构和历史主题都具有更大的灵活性,通过不同的甚至是相互矛盾的要素,使得国家历史得到再现。尤尼尔试图以一种不循常规的方式呈现多米尼加历史,以对抗多米尼加独裁者特鲁希略所代表的单一话语。”〔23〕所以,文学书写的文化取向不仅是多米尼加裔文学在发展中的瓶颈,也是美国其他少数族裔文学分支不得不面临的问题。值得欣慰的是,多米尼加裔文学逐渐找到了契合点,实现了从“多米尼加主题”到“美国主题”的转变,而族裔历史和美国身份的结合是多米尼加裔文学获得突破的一个根本原因。

波多黎各裔美国人是西语裔群体中的一个特殊群体:美国本土的波多黎各人不属于移民,因为他们拥有公民身份,在统计学上属于“美国人”。不过波多黎各人没有选举人票,所以又不是真正的美国公民。波多黎各裔主要聚居在纽约、新泽西、伊利诺和加利福尼亚几个州,纽约的波多黎各人又自称为“纽约黎各人”(Nuyoricans),充分凸显出波多黎各裔的双重身份。波多黎各裔文学在上世纪上半叶开始集聚力量,到60年代已经具有了一定的影响力,以“纽约黎各”作家为主导,代表性人物有威廉·卡洛斯·威廉斯(William Carlos Williams, 1883-1963)、博纳多·维嘉(Bernardo Vega, 1885-1965)、女性文学先驱胡丽亚·德布尔戈斯(Julia de Burgos, 1914-1953) 、皮里·托马斯(Piri Thomas, 1928-2011)、米盖尔·皮尼罗(Miguel Pin~ero, 1946-1988)等。在研究了波多黎各人在美国本土的流散状况后,卡门·惠伦提出,波多黎各人无法得到公平的待遇,即便是在知识界,这种问题同样存在,“很多波多黎各研究的同仁遇到了各种体制性的歧视。我们承担不相称的高负荷工作量,但我们的学识和学术贡献却遭到了贬损。”〔24〕这是美西战争后的历史遗留,也使得波多黎各裔陷入了“双重归属”和“双重无所属”的境地。

这种矛盾在当今波多黎各裔文学中得到了更加充分的表现,最负盛誉的两位作家采用了不同的方式来书写美国本土的波多黎各人对身份的焦虑。朱迪斯·科弗(Judith Cofer,1952-)采用较为传统的女性成长主题;何塞·里维拉(José Rivera, 1955-)则通过具有拉丁美洲文化特色的手法,表现“拉丁美洲文化来源”和“美国经历”的双重主题。在《你们这样的小岛》(An Island Like You, 1995)中,科弗描写了形形色色的波多黎各少年:有假期被送到波多黎各祖父母家的瑞塔,有叛逆期离家出走、在教堂过夜的阿图罗,还有单亲家庭的尤兰达,暑假在游乐场打工的特丽莎,以及准备和男友私奔的阿妮塔。这些少年的家庭背景各不相同,但是他们具有一个共同特点:在波多黎各岛和美国本土之间辗转移动,或者在两种文化之间来回游移。“小岛”作为“庇护之所”和“流放之地”的双重意义都得到了再现:它既象征着作为家乡的波多黎各岛,也象征着孤岛般的纽约波多黎各人社区,以及波多黎各人的双重身份和对身份的焦虑。有研究者将科弗的小说定义为“半自传体小说”,将她的个人经历和小说中人物在两种文化中的迁移进行了对照,认为:“科弗的长篇小说、短篇小说和诗歌无一例外地描写波多黎各人在美国本土的移民经历……主题就是书写‘缺少归属感和‘质疑归属感之间的张力。”〔25〕剧作家何塞·里维拉在近作《女性的时间》(The Hours Are Feminine, 2011)、《写在我的脸上》(Written on My Face, 2012)、《荷马的最后一部巨著》(The Last Book of Homer, 2013)和《夏洛特》(Charlotte, 2014)中,延续了之前在《云的构造》(Cloud Tectonics, 1995)中的魔幻现实主义手法,将美国经历、拉丁美洲历史以及二者的相互影响,通过表现手法的变换呈现出来。《云的构造》已经成为波多黎各裔戏剧的代表剧目,历经二十余年经久不衰,剧中女主人公塞莱斯蒂娜的超凡魔力是波多黎各文化对美国文化之影响的体现。里维拉就是这样通过波多黎各人在美国社会生活中的边缘地位及心理落差,反映西语裔文化和美国主流文化的冲突和相互影响。endprint

西语裔英语文学的历史较短,但对社会历史因素有着敏锐的感受力,20世纪60年代以来的社会历史在文学中得到了明确的表达。从这几个族裔文学分支的发展可以看出,西语裔文学的代际差别明显:老一代作家的书写传统多强调族裔性,以表达诉求;新一代作家在继承文学传统的同时也表现出了创新和超越,他们的书写主题趋于多元化,更加注重在美国文化的整体框架下建构族裔身份。

三、重要文学主题和现实观照

横向比较当今西语裔各文学分支中的重要作家作品,可以发现某些主题具有相当的普遍性。鉴于文学分支众多,作家作品数量较为庞大,在此选取近二十年来最具代表性的某些文学主题,以此为例来分析文学书写对于现实观照的意义。其中,成长主题是西语裔文学中历史最悠久的题裁之一,也是当今作家仍然广为采用的书写主题。在西语裔文学中,成长可能通过不同的维度得以表现,例如移民经历、历史书写、身份认同、文化适应等。这一部分将打破族裔亚文学分支的界限,以成长主题为线索,考察“成长”如何与其他主题相结合,反映西语裔美国人当下的生存状况。

相当一部分西语裔作家以书写成长而开始他们的文学生涯,如何塞·安东尼奥·维拉里尔、托马斯·里维拉、鲁道夫·阿纳亚、桑德拉·希斯内罗丝、克里斯蒂娜·加西亚、朱诺·迪亚斯等。最早的成长小说可以溯源到19世纪70年代,玛丽亚·路易斯-巴顿的《谁会想得到呢?》采用了美墨战争的宏大背景,通过主人公劳拉的视角反映各种社会历史矛盾和文化冲突。更重要的是,作者玛丽亚·路易斯-巴顿将自我的成长投射到这部小说中,再现墨西哥人归化为美国人、墨西哥北方文学成为美国族裔文学过程中,人们所经历的身份转变和心理落差。小说涉及的文化冲突和身份协商等主题,为墨西哥裔文学中的成长主题和身份书写奠定了基础,并且在20世纪成长小说中得到了继承和发扬。何塞·安东尼奥·维拉里尔的《美国化的墨西哥人》(Pocho, 1959)是第一部由主流出版社(双日出版社)出版的墨西哥裔文学作品,讲述了主人公理查德·卢比奥的移民经历和个人成长,其中墨西哥革命的历史背景在墨西哥裔文学中具有代表性。卢比奥的父亲胡安曾经是革命中的将军,因为革命受挫受到敌人胁迫,不得已而离开墨西哥。经济压力和价值观的改变导致卢比奥家庭解体,理查德进而认识到父亲的英雄主义理想根本无法解决现实的生存问题。所以,他的成长包含两重意义:摆脱父亲的影响,实现自我的价值。他不甘于一生在工厂作个技术工人,决定去参军,最终走出了家庭和墨西哥人社区。胡安·罗德里格斯(Juan Rodriguez)认为这部作品确立了墨西哥裔文学的某些写作范式,视其为成长小说的先驱:“墨西哥革命的主题,代际间对家庭历史的不同看法,主人公作为英雄或者反英雄所必须经历的启蒙”。〔26〕此外,20世纪的代表性成长小说还有《保佑我,乌勒蒂玛》《……大地不曾吞噬他》《芒果街上的小屋》等。这些作品具有以下几个特征:人物的成长是获取知识和经验的过程,其结果就是心智的成熟;故事发生的时间是人物生活中的某个特定阶段,一般从青春期少年的自我意识萌发时期到心智较为成熟的青年时期;故事的地点则为相对封闭的环境,例如西语裔社区或者季节工人营地;成长的过程充满了曲折和磨难,但结果往往是积极的,即主人公认识到自我的价值,并且接受社会的价值判断。

当今的成长小说在这几个方面体现出了对传统的继承,不过成长过程的再现也具有鲜明的時代性。成长主题可能在更多的维度下得到再现,例如性别身份、移民经历和意识形态领域的斗争。以朱诺·迪亚斯和茱莉娅·阿尔瓦雷斯的创作为例,可以看出,21世纪的成长小说在书写范式上对传统既有继承又有突破。迪亚斯的三部小说各自独立,但也存在内部的关联性:自处女作《沉溺》(Drown, 1996)起,迪亚斯就在培育他的代言人尤尼尔,并逐步构建尤尼尔的成长过程。尤尼尔的成长跨越两个维度:从地理纬度上看,他经历了从多米尼加共和国到新泽西多米尼加移民社区的空间迁移,小说是他移民经历和文化适应的反映;从文化上看,他的成长是男性身份建构的过程,因为他受到了两种影响,父亲和哥哥都是深受大男子主义影响的拉美裔男人,而好友奥斯卡则是个典型的书呆子,他们分别给尤尼尔的成长提供了两种可能性。尤尼尔因此必须平衡多米尼加文化和美国文化的双重影响,克服任何一方的绝对化立场,找到自己作为“多米尼加裔美国人”的位置。在这个意义上讲,奥斯卡·瓦奥和哥哥拉法都是“殉道者”,他们的死亡是尤尼尔浴血成长的必经之路,尤尼尔必须从心理上“杀死”他们,摆脱他们的单一取向,才能够在“多米尼加性”和“美国性”之间找到平衡点,构建自己的性别身份和族裔身份。

茱莉娅·阿尔瓦雷斯则将成长和女性性别身份的建构结合起来。她的《我们自由之前》(Before We Were Free, 2002)和《从前有场成年礼舞会:在美国的成长》(Once Upon a Quincean~era: Coming of Age in the USA, 2007)同样是以多米尼加历史和族裔文化为背景,但主题是西语裔女性的成长,是女性性别身份和成长主题的结合。前一部作品采用了“自传”体裁,以作者的堂妹为原型,通过11岁的阿妮塔在几个月内经历的家庭变故,反映20世纪60年代初多米尼加的风云巨变。阿妮塔的父亲因为参加抵抗运动而当局逮捕,她同母亲藏在友人家的壁橱里躲避秘密警察的追捕。在此过程中,她对父亲所参与的反独裁运动有了日渐清晰的了解;而经历了惊心动魄的逃亡后,她也能够更加释然地看待自己萌发的性别意识。后一部作品是阿尔瓦雷斯为数不多的虚构类作品,她终于抛却了多年来沿袭的“生命书写”模式,摆脱了多米尼加共和国特鲁希略政权这样的历史背景,在更加广阔的背景下书写女性的成长。

“成长”有时还会以更加多元化的形式得到展现,例如空间政治。洛杉矶作家埃莱娜·维拉蒙特斯(Helena Maria Viramontes, 1954-)的近作《她们的狗儿跟着一起来了》(Their Dogs Came With Them, 2007)就是把女性性别身份和空间政治结合起来,讲述20世纪60年代东洛杉矶墨西哥裔社区中女性的成长,将矛盾冲突集中在了高速公路对女性生存空间的挤占,以及由此带来的心理错置。朱迪斯·科弗的《叫我玛丽亚》(Call Me Maria,2004)中,玛丽亚对两种物理空间的游移态度反映出她对于身份选择的焦虑:她不得不在父亲和母亲之间进行选择,是跟随父亲回到美国,还是陪母亲留在波多黎各岛上?她对其中的任何一种都失去了认同感:“今天,我什么都不是。那你就叫我玛丽亚吧”。〔27〕玛丽亚从阳光灿烂的岛国移居到纽约的半地下公寓,抬头看到窗外人行道上匆匆而过的脚步,她意识到必须突破这个狭窄的空间,选择自己的成长道路。这类作品立足于西语裔的生存空间,书写女性的经历和女性成长,凸显出“讲述”在女性主体性建构中的决定性作用。endprint

成长主题也可能和移民经历结合起来,讲述人物的跨国经历、家族历史和文化适应。移民问题(特别是拉丁美洲的非法移民问题)是美国社会面临的最大挑战之一,在美国和墨西哥漫长的边界线上,每天都有难以计数的非法移民跨越边界。进入21世纪,美国边境巡警警力增强、装备不断改良,跨越边境已经越来越困难,但每年仍有70万至100万非法移民进入美国。据统计,2010年,在美国的非法移民的总数预估为1000万〔28〕;目前,美国的非法移民大约有1100万,其中相当一部分是墨西哥和中南美洲的移民。阿里汉德罗·莫拉利斯提出,迁移是人类的本性,移民的迁移是个自然现象,“边界是不能被人为控制的——无论是军队,还是高墙,抑或是高科技,都无济于事……”〔29〕另一方面,拉美移民对美国社会做出了重要的贡献,在农业、建筑业等领域,西语裔工人是主要的劳动力。基于这样的矛盾,西语裔文学中涉及的非法移民问题具有了更明显的现实观照。

20世纪的移民主题多采用家族历史小说的叙事形式,如《雨神:沙漠的故事》(The Rain God: A Desert Tale,1984)和《制砖人》(The Brick People, 1988),描写一个或几个家庭中几代人的故事,体现出人物关系上的血脉延续和文化传承。而当今的移民相关主题多以个人经历为主,集中在“移民过程”、“穿越边界”等经历,并且往往带有“自传性”、“传记性”等生命书写的特征。路易斯·尤利亚的传记《魔鬼公路:真实的故事》(The Devils Highway: A True Story, 2005)、索尼娅·纳扎里奥(Sonia Nazario)的传记《恩里克的旅程》(Enriques Journey:The Story of A Boys Dangerous Odyssey to Reunite with His Mother, 2006)、胡安金·弗雷克斯达斯(J. Joaquin Fraxedas, 1960-)的《胡安·卡布瑞拉孤独的横渡》(The Lonely Crossing of Juan Cabrera, 1994)和瑞娜·格兰德的回忆录《我们之间的距离》采用传记文学的形式,描写非法移民的艰难历程。相关主题的虚构类作品还有安娜·卡斯蒂略的小说《守护者》(The Guardians, 2007)、瑞娜·格兰德的小说《越过万水千山》(Across A Hundred Mountains, 2006)和玛丽亚·佛内斯的剧作《古巴来信》(Letters From Cuba,2000)。这些作品中的主人公大多为非法移民,这和早先的移民主题有着明显的区别。

《恩里克的旅程》是《洛杉矶时报》记者纳扎里奥根据洪都拉斯非法移民、少年恩里克的经历撰写的传记,旨在反映非法儿童移民的越境经历。16岁的恩里克为了寻找11年前到美国谋生的母亲,从洪都拉斯的特古西加尔巴出发,靠扒火车来到墨西哥的美墨边境,先后七次尝试越境,最终由母亲出资在蛇头(俗称“郊狼”)的操作下偷渡到了美国。恩里克搭乘的这条火车线路被称为“死亡列车”,危险重重,沿途偷渡者还会遭到黑帮分子和流氓无赖的抢劫和勒索。“旅程”具有双重含义,既指恩里克从洪都拉斯到美国的行程,也指他到达美国以后的适应过程。恩里克不懂英语、没有技能,心理上缺乏安全感,行动上缺乏自制力,他怠工、酗酒,并屡次与母亲产生冲突,因而在历经艰险之后他并没有迎来自己所期待的生活。瑞娜·格兰德的回忆录《我们之间的距离》(The Distance Between Us, 2012)以亲子之间的“距离”为题,描写了孩子在父母缺失时感到了孤独和无助。越境给父母和孩子造成了时空的距离以及心理上的疏离,给亲子关系带来了终生的缺憾:“我们和父母之间的距离破坏了我们的亲密关系,这是我们谁都没有想到的。结果将是非常严重的。”〔30〕这类作品多以跨界经历为主线,描写主人公因為生活所迫而冒险穿越边界的故事,危险的跨越、艰难的文化适应以及主人公的身心成长是书写重点。

成长主题的另外一个维度是成长中的迷茫,即涉及青少年犯罪的成长题材。此类作品中主人公的成长以迷茫和迷途为主线,心智成熟的过程充斥着暴力、犯罪、监禁和感悟。这反映了西语裔生存的一个侧面:除古巴裔以外,西语裔的平均经济条件偏差、总体受教育程度偏低、社会参与程度较低、体力劳动者比例较高、非法移民比例较高,与之相对应的就是高犯罪率。西语裔黑帮组织遍布全国,纽约、洛杉矶和芝加哥等大城市中西语裔社区的情况尤为严重。黑帮成员多为青少年,大多来自社会下层,经济困顿、父母监管不力、缺乏家庭温暖是普遍问题。他们在学校中被边缘化,因而到黑帮中寻找认同感和安全感。这样的社会现实反映到了文学想象中就构成了青少年犯罪主题的小说,这些作品符合一般成长小说的特点,例如主人公人生特定阶段的独特经历、相对封闭和孤立的成长环境等,但同时往往突出种族和阶级要素在青少年迷途中的作用。皮里·托马斯的回忆录《过去和现在》(Down These Mean Streets, 1967)是最早涉及西语裔青少年犯罪主题的文学作品之一。小说通过主人公约翰·托马斯20世纪40到60年代在纽约哈莱姆区的成长、沉沦和重生,反映了波多黎各人面临着诸如贫困、种族歧视、街头帮派、街头暴力、吸毒贩毒和青少年犯罪等问题。

21世纪西语裔文学中,涉及青少年犯罪主题的代表性作品还有吉米·圣地亚哥·巴卡(Jimmy Santiago Baca, 1952-)回忆录《立锥之地》(A Place to Stand, 2001)、维克多·里奥斯(Victor Rios)《街头生活:贫困、帮派和博士》(Street Life: Poverty, Gangs, and A Ph.D., 2001),以及路易斯·罗德里格斯(Luis Rodriguez,1954-)的三部作品:《永远奔跑:在洛杉矶帮派中的日子》(Always Running: La Vida Loca: Gang Days in L.A., 1993)、《它呼唤你回来:》(It Calls You Back: An Odyssey Through Love, Addiction, Revolutions, and Healing, 2011)和《心连心,手拉手:在暴力时代创造家园》(Hearts and Hands:Creating Community in Violent Times, 2014)。这些作品讲述主人公在暴力中的成长,涉及各种西语裔帮派问题,如盗窃、群殴、抢劫、火并、杀人、吸毒、贩毒、强奸等暴力犯罪,凸显青少年犯罪和种族政治之间的关系:少数族裔难以得到平等的就业机会和受教育机会,在职业生涯中处于劣势,生活压力和心理劣势使得年轻的父母难以成功地担当养育孩子的任务;而少数族裔青少年在家庭以外同样承受了巨大的成长压力,在学校里,他们往往是种族歧视和校园暴力的受害者,更可能采取直接而简单化的方式来进行自卫。路易斯·罗德里格斯在回忆录中讲述自己加入街头帮派的过程,同时探讨了产生此问题的社会根源,指出了帮派问题和种族、阶级要素之间的关系。他认为,理想化的角色扮演根本无法解决墨西哥裔社区的问题,“这些年轻人需要坚实的经济基础和有希望的未来,否则一切的说辞都不过是敷衍了事。”〔31〕罗德里格斯并没有对帮派持完全否定的态度。相反,他肯定了帮派成员中的团结精神,指出了帮派犯罪根源于少数族裔青少年的迷茫和无所适从之感。他同时提出了解决问题的思路,即知识激励和社区关爱可以把这些孩子拉回到学校:“宽泛的知识和具有关爱精神的社区可以把像我一样的在街上混日子的孩子拉回到学校,这种修复工作可能是终生的。”〔32〕正因为这样,罗德里格斯创办了多种社会和文化项目,努力改善西语裔青少年的社会参与意识和认同意识,给他们提供就业机会,试图通过这样的双重激励机制,让他们重新回到生活的正轨。endprint

“成长”是西语裔文学中最具普遍性的主题之一,它往往和性别身份建构、移民经历、文化适应等交织在一起,从不同角度反映西语裔个人或团体的现实境遇;这些主题往往也是西语裔文化群体在现实生活中面临的首要问题。因此,西语裔的文学表达是西语裔文化主体之社会诉求的直接反映,是美国社会无法回避的问题,这在一定程度上呼应了近年来主流文学对于西语裔文学的认可。

结语

纵观整个西语裔美国文学的概貌,族裔性是主线,政治性是突出特征,美國经历和美国身份是书写的核心。身份构建和文化适应是传统的少数族裔文学主题,这些主题和现实的诉求联系起来,例如移民问题和偷渡客的经历、族裔性和青少年犯罪,这使得文学书写更具时效性,同时也延续了西语裔文学之社会历史表达的文学传统。通过梳理西语裔文学的发展历程、分析典型书写主题和书写范式,可以看出,在西语裔文学的主流和趋势中,“继承”和“超越”是两个关键词,无论是文学分支内部,还是族裔文学的整体概况,文学传统和现实观照之间的协商都代表了21世纪西语裔美国文学的总体态势。

近年来西语裔文学的“经典化”进程明显加快,文学成就得到了非西语裔文化群体的广泛认可。这一方面源于族裔文学书写范式的改变,即单纯的政治诉求明显弱化,如古巴裔文学中对流亡主题的戏仿和解构,多米尼加裔文学中特鲁希略历史背景的弱化;同时,政治诉求的表达趋于多元,现实观照更加明显,例如对移民相关主题和青少年犯罪主题的再现。另一方面,作家更加着眼于族裔性和美国特性的关系,集中书写“美国身份”、“美国主题”或“美国经历”,凸显出西语裔文学对于充实“美国文学”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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