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痕迹”神探刘德营

秦梦琪++孙康

在刑警队伍里，有一支神秘兵团，他们见人所不见，查人所不查，是证据的发现者、收集者和鉴定者，亦是现场勘查、分析时的“工匠”与“重器”。

作为济南市公安局历下分局刑警大队技术中队中队长的刘德营，用现场提取痕迹物证等战斗的武器，在枯燥的实验室、光与影的世界里，以微观世界的搏击决定着宏观战场的胜负。他曾先后荣获“全国特级优秀人民警察”“全国警务协查工作先进个人”“山东省人民满意的公务员”“山东省富民兴鲁劳动奖章”“全省警务信息工作先进个人”“全省刑侦系统岗位业务能手”“济南市人民满意政法干警”“济南市平安建设先进个人”等称号，荣立个人二等功三次，三等功四次，嘉奖多次。

从“新兵娃子”到业务“尖刀”

2001年10月毕业于山东省公安专科学校的刘德营被分配到历下分局刑警大队实习，实习期过后因是第一届刑事科学技术系毕业的学生，便被调至技术中队。相对于枪林弹雨的一线抓捕，刑事技术侦查显得“安稳”些，却有着另类的艰辛与危险。

“2001年，济南的护城河边杂草丛生，隆冬夜里我们接到警情，护城河边的一间茅屋内死了一个人。”说起工作后第一次出命案现场，刘德营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在警校学习时，为了观察匕首进出口的不同，捅过猪、兔，尸体从没见过。”那天夜里便是刘德营第一次看到尸体，茅屋的门被反锁，他与同事们只得从一侧窗户跳入，为省手电筒的电量，跳入后的刘德营才打开灯光，黑黢黢的空间被白光撕出一道口子，尽头现出蜷缩的死者。“死者是个流浪汉，寒冬腊月被冻死的，虽有心理准备，初见尸体后还是吓了一跳，事后几日才缓过来。”刘德营说，“我发现自己要在心理上过关。”

日后的工作中，第一次触及发臭的尸体，第一次勘查有爆炸物的现场，第一次面对破坏不堪的现场……刘德营暗暗告诉自己，肩负的职责要求必须勇往直前驱走恐惧，理性分析、拍照、勘验，要对每个细节取证，他切身体会到做好一名技术员真的不易。

2008年8月，刘德营被抽调到省公安厅参加破案“会战”。那些日子里他吃住在“会战”现场，会战平台是全省共用，数据全省共享，战机稍纵即逝，他经常通宵达旦，饿了吃一袋方便面，累了就趴在微机桌上打个盹，眼睛疼痛难忍时，滴上眼药水后继续工作。

“决不能放过任何一个蛛丝马迹，因为它们后面隐藏着案件的密码。”刘德营说，“要破案不仅要有悟性，更要勤恳，破案需要抽丝剥茧找出突破口，有时很快，有时却是一场持久战，再聪明的人如果不下工夫摸排，也难有所收获。”

2009年8月，历下区棋盘小区连续发生两起夜间入室抢劫、猥亵妇女案，受害人全部系租房女性。经过一系列调查取证，初步判断两起案件系同一个人所为，嫌疑人跟踪单身女性，撬开门窗或爬窗进入室内盗窃，并持刀威胁受害人，实施抢劫、猥亵。

由于条件限制，案发现场一直未搜集到有价值的痕迹物证。随着当时全运会的召开，犯罪嫌疑人再未现形，案件侦破一时陷入困境。

12月中旬，棋盘小区某单元5楼再次发生入室抢劫、猥亵妇女的案件，“除却此案，连续一年辖区内类似案发现场已有七八个，且受害者均为年轻单身女性。”刘德营与办案民警火速赶赴现场，棋盘小区属老式开放式小区，受害人凌晨4点回到住所休息，早上5点钟被站在床边的犯罪嫌疑人轻拍至醒，“言语威胁受害人交出现金，并对受害人进行猥亵后从正门离开现场。”

想起受害人惊恐、无助的眼神，刘德营暗暗发誓，一定要将其绳之以法。缜密的现场勘查后，在中心现场并未发现有价值的痕迹物证，随即扩大范围。“发现厨房窗户缺失一块铁护栏。”凭借多年勘查经验和敏锐的洞察力，刘德营认为这块窗护栏应已被嫌疑人丢弃，带着一股执着劲头在案发地附近展开拉网式寻查，在楼道拐角平台上一个不被注意的角落里，发现了那块缺失的铁护栏。新线索很快断了，铁护栏并未提取到有效痕迹物证。

眉头紧锁的刘德营随即注意到，平台上还有一张沾有油污的广告纸。他大胆判断，嫌疑人是垫着该广告纸掰断护栏后侵入室内，将广告纸作为重要客体带回进行检测，几经周折，提取到宝贵的破案线索。“触碰广告纸的人员太多了，包括印刷者、发散者等，排除六七个后，锁定了几名可疑作案人员。”刘德营说。

连夜奋战和反复查询比对后，毛某某浮出水面。依据其作案特点，分别在市中区、历城区串并类似案件15起，抢劫财物价值近5万元。2010年3月25日凌晨，当毛某某再次作案回到住所时，被民警成功抓获。在确凿的证据面前，他如实供述了犯罪经过。

该系列案件被评为2010年度全省刑侦部门破获的典型案例，省公安厅发来贺电，祝贺此案成功告破。

刑事科学技术是公安司法鉴定学的重要组成部分，痕迹检验、文件检验学、声像技术、刑事化验、法医检验等都包括在内。面对每起警情，刘德营更像个“杂学家”，用专业去追寻现场的蛛丝马迹，缜密分析、刻画犯罪轨迹，用社会伦理去描绘犯罪心理。

“现场勘查是技术活，更是个体力活”

2010年11月18日，中润世纪城2号楼某室发生火灾，室内一名女子已死亡。接到指令后，由于当时中队人员较少，已经连续工作数日的刘德营，顾不上休息坚持带领技术员赶赴现场。

经初步走访，确定死者为居住在其女儿家的仇某某。刘德营了解完情况后迅速开展现场勘查工作，由于救火导致室内积水很深，且死者已经从室内抬出，现场破坏极其严重。从现场第一印象看，是火灾原因致人死亡，然而刘德营并没有被表面现象所迷惑，“在勘查过程中，发现北卧室的门板已缺失，碎门板在南卧室和客厅被发现，在北卧室燃烧的床上发现一把剪刀和一把壁紙刀，经尸检发现，死者左手已缺失，大腿上部缺失一部分。”根据以上情况，刘德营意识到，这并非是一起简单的火灾致人死亡案件，而是一起爆炸致人死亡的刑事案件。

案件性质确定以后，爆炸装置是该案定性和以后走向审判程序的关键证据。此时已是凌晨2点，在刑警支队的指导下，刘德营与同事们用筛子对现场成吨的废弃物进行了彻底的清洗和筛查，“案发现场的房屋很大，五室两厅。”经过两天一夜的筛查取证工作，在成吨的“渣渣”中发现了烧毁的杀虫剂罐、壁纸刀等金属残片，判断爆炸装置为拉发引爆方式。

“根据现场情况推断，死者手拿杀虫剂罐体，拉动放置在腿上的枪手杀虫剂罐体引线时，引发爆炸，死者受伤后爬进卫生间，因严重外伤、烧伤和烟熏等多种原因窒息休克死亡。”刘德营说，“分析该案应是一起指向明确的爆炸杀人案件，技术人员把分析情况及时向现场作了汇报，据此查找犯罪嫌疑人。”22日晚，办案民警将犯罪嫌疑人宋某某抓获，在确凿的证据面前其伏法认罪。

16年的工作，讓刘德营火眼金睛辨真伪、细微之处显本领，在纷繁复杂的犯罪现场、与枯燥相伴 ，与艰辛为伍，始终注重抽丝剥茧、技术支持。进入案发现场，剩下的便是专注、专心和专业，对每个痕迹物证都一丝不苟。

“近日，辖区内两名工人代理销售消毒粉，在购入大包消毒粉后，自己开设作坊用压膜机分装后销售以牟利。制作过程中，消毒粉的主要成分遇高温高热爆燃产生事故。”接到警情的刘德营随即带领四名同事前去勘验，“在现场用铁锨、簸箕清理灰烬将近两个小时，寻找爆炸装置。回来后他和民警鞠川跃、张国亮、曹乐斌嗓子、眼睛干疼。那些化学物品燃烧产生有毒气体，轻症便是导致嗓子、眼睛疼。有时在尸体腐败严重的现场呆久了，回来衣服上都是‘老酱油味。”

为保障同事们出现场的安全，刘德营告诉记者，分局和大队领导格外重视，防护服、防护面具都要及时更新，最近还特意购置洗衣机、消毒柜专门处理回队后技术员身上的衣物。

2017年3月，趵突泉南门泺源大街辅道上一处电井内三名施工人员死亡，“这种电井干燥且干净，长度可以延伸上百米，施工人员通常半夜12点后施工，正常情况下上边应有人看守，当时看守人员在工人下井后离去。井内发电机发电，产生一氧化碳致使三人中毒。”为了准确的现场勘验、调查，穿上防护服的刘德营绑根绳便进去工作。

“现场勘查是个技术活，更是个体力活，有时需要爬高楼、钻下水道，有时需要踩着泥泞、挤过窄墙，不安全的因素随时潜在。翻转腐烂的尸体、面对血腥现场都是家常便饭。”刘德营说，“有次现场是一具高度腐败，将近呈现巨人观的尸体，我们在现场技术勘验，当时殡仪馆的人员都呕吐了。”

现场勘查：

扣住案件首尾的重要一环

2011年10月20日下午，历下区发生一起扭锁芯入室盗窃案。受害人金某家门的“一字形”锁芯被撬，家中现金、贵重物品价值3.2万余元被盗。此外在长盛小区、司里街、回民小区、棋盘小区等多处开放式小区此类扭锁芯入室盗窃案件频繁发生，案件均发生在白天，一旦盗窃过程中有居民返回，极有可能引发恶性案件。

“当时电子监控设备不如现在发达，破案的重点落在了现场勘查提取有效信息上。”为此刘德营要求技术员每天召开案件串并会，且此类案件接报后现场必须全部由技术中队技术员勘查，并注意提取发现痕迹物证，争取以技术手段破获该案。

在勘查此类现场的过程中，刘德营发现多起案件现场遗留有相同痕迹物证，据此展开更深一层的研判、搜集信息。截至11月底，他利用稀少的痕迹物证串并济南市案件已达60起，虽有大量现场物证，但未查获犯罪嫌疑人的有关信息。与此同时，专案组向开放式小区较多的辖区派出所和刑警中队发出预警，加强安全防范，蹲点守候力争抓获现行。

11月30日晚，盗窃嫌疑人黑龙江省伊春市人那某明被抓获。此案并未结束，抓获那某明后，刘德营再次利用嫌疑人的有效信息，通过技术手段再次认定，自2004年以来济南市34起入室盗窃案，串并400余起历下区案件。

根据此情况以及嫌疑人作案的手段、熟练程度、作案频率等方面，刘德营大胆推测，犯罪嫌疑人并未将自己的所有犯罪行为交待彻底，让侦查员加大对嫌疑人的审查力度，最后嫌疑人那某明供述交代了自2004年以来，先后在历下区、市中区、天桥区、槐荫区、历城区入室盗窃案件1360余起，涉案价值200余万元的犯罪事实。

作为刑事技术警察，刘德营没有面对歹徒的刀光剑影和死亡的生死抉择，却为侦查破案指明方向，为法庭审判提供证据，与犯罪分子进行着无声的较量。“案发现场会因各种原因导致证据的缺失与碎片化，只有发散思维，在细枝末节里寻出线索。”

近年来，他通过信息研判，先后破获了 “李某系列入室抢劫强奸案”“程某光特大系列入室盗窃案” 、“8.24” 宗某忠特大系列盗窃宾馆案等重大系列案件。

2009年6月以来，历下区若干开放式小区陆续发生抢劫、强奸案件。犯罪嫌疑人都是趁夜间住户熟睡之机，破窗而入，持凶器对受害人进行抢劫，同时对女受害人实施性侵害。

在对受害人进行逐一约见后，警方基本确定十几起案件都为同一男子所为。然而受害人大多对嫌疑人的描述不是很清楚，加上2010年1月份后，嫌疑人突然“收手”，给案件侦破带来了一定的难度。

“领导限期一个月内破案，犯罪嫌疑人什么痕迹也没留下。要求据此信息分析作案嫌疑人的身高、体重，难度极大。”上午开完会后刘德营立即投入到信息研判中，在不完整的痕迹中，有一种品牌标志在其中，为固定证据刘德营专门赶赴专卖店调查取证，一下午加一整晚，他将得出的结果交与侦查部门。

犯罪嫌疑人、33岁的李某进入警方视线，在济南有两处房产，和妻子开设一家网店，有作案前科。经查李某入室后都是直接叫醒并控制受害人进行抢劫，“最多的一次就抢了2万元。”男子供述的16起案件，涉案价值超过10万元。李某作案一般在妻子外出之时，挑选打扮入时的女子实施作案，且都会事先踩好点，确认房间内有女性后，趁夜间破窗而入。

每一个案发现场，都如同一次没有命题的考试，等待刘德营解出正确的答案。正因勘验的结果，将决定着一个人是否应承担刑责，刑事技术工作容不得半点马虎，不可出一丝差错，只有如此才可将证据链完美闭合。

16年来，刘德营用自己的工作诠释着刑警的忠诚、担当。作为刑警，在他眼里没有大案小案，只要群众报案了，再小的案件也要全心投入去侦破，穿上这身警服就要为群众带来实实在在的平安。如今再听到‘人民警察四个字，刘德营心底仍然涌动着当年的豪情。

这份工作的特殊性让他自休了婚假后再没休过年假，“近两年领导要求必须休，这才开始休个三五天。”记者注意到刘德营手腕的手环，刘德营说，“为了接听电话方便，忙起来手机都不顾得掏出口袋。在最近不到1个月的时间里，发生30多起意外死亡案件，其实对我们来说命案与意外死亡没有分别，干的活都是一样的。”刘德营的技术中队一直是一个优秀的团体，在他的带领下每个人都用汗水兑现入警的誓言、承诺，书写着平凡中的传奇与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