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嘴？

查建渝/文

或许在我们的心里，山的那边是成片生机勃勃的森林，有一条潺潺的小河穿过静谧的村庄，那里的孩子们带着天生的烂漫，在美丽的田野上无忧无虑地嬉闹玩耍着。不过这一期，小贝要讲的故事可能有点沉重，但我希望你们会从中得到一些感悟。

初 见

刚走进这个深山里的学校，就听人提起一对独自生活的小姐妹—小访和小问。姐姐小访11岁，妹妹小问还不到6岁。也许是因为没什么文化，爸爸妈妈生下她们俩后随意地将“访问”两个字拆开来，作为她们的名字。

初见时，姐妹俩对我这个身高超过180厘米的陌生人特别警惕。毕竟，她们与城市里的孩子比起来显得瘦小很多。为了消除她们对我的戒备之心，我赶紧蹲下来，以目光可以平视的高度和她们交谈，这一举措果然取得了成效。当我们一起自拍时，妹妹小问终于有了些笑意，而小访的眼睛里则始终带着些忧郁。

相依为命的生活

当知道11岁的小访正独立承担着照顾一个家庭的重任时，我决定去她们的家里看看。当地的老师劝我：“路难走，这也不是你们此行的任务。”我知道，与我一起来的同伴和摄影团队一定都希望一起去姐妹俩居住的村子看看。小访和小问拉着我们的手，兴奋无比地催着我们早点上路。一路上，小问蹦蹦跳跳，显得特别开心，小访则始终保持着沉默……

终于到了她们的家门口，我觉得自己的心理准备已经很充分了，但是当小访开门让我们进去后，我的心还是一下子被眼前看到的景象震住了。

这是一间没有窗户的卧室，被子、床单、枕头的一些地方黑得有些发亮。小访坐在床边一脸忧愁。长方形的空间被一块塑料布隔成“卧室”和吃饭起居的地方；不知用了多少年的长沙发上盖了许多块破布；地上曾经存在的一层薄水泥已经破损不堪……

妈妈因为受不了家里的穷困，丢下她们跑了。爸爸独自在外地打工，有时回来，给几个钱，等姐妹俩睡着后就默默地离开了。妈妈走时，妹妹才一岁，所以小访五岁半开始就学会了做饭，承担起了照顾妹妹的责任。

我问小访：“没有窗户，天热的时候怎么过？”她迅速将垫被掀起来说：“可以睡席子呀。”“蚊帐已经破了，还能用吗？”“夏天蚊子很多，天天要点蚊香。”

我注意到地上的废塑料、废纸，床上破旧的棉被，墙上糊着的报纸，柜子里的衣物……蚊香只要点燃任何一处，姐妹俩就会葬身火海。

家里没有卫生间，小访告诉我，离屋子一百多米开外一个山坡下有一个公共厕所。我不由得想，姐妹俩如果夜间如厕将是一件让人害怕的事，没有路灯，也没有大人陪伴。

妹妹到了家就一直问我喜不喜欢吃一种野果，然后飞一样地拉着我奔到后山，爬树摘果子给我们吃。

小访唯一的心愿就是有人可以帮她修好曾经爆胎的自行车。她怀念骑着自行车在村里的小道上飞驰的时光。这大概是她仅有的一件现代化“玩具”了。

当我们告诉小访，现在就把自行车运到学校边的车铺修理时，我第一次看到她的眼睛里流露出快乐的光芒。

可遗憾的是，修好后的自行车在被交还给她之前又爆胎了。小访看到破裂的轮胎时那几近绝望的眼神，真让人心疼。我们想给她买一辆新的，可是，附近没有啊。只能回到上海，立刻下单了。

上学去

第二天是“爱传递乡村电脑教室”设立仪式，老师在前一天就反复强调孩子们要穿上整洁的衣服，早点到学校。快十点时，同学们都到了，可还不见小访和小问的踪影，我决定再去她们家看个究竟。

因为没有闹钟，小问和姐姐还在呼呼大睡。被叫醒的姐妹俩显得有些尴尬，小问赶紧起来穿衣服、梳头，拿干毛巾抹了一把脸。大概是因为日子特殊，姐姐拿出了“新鞋”，却发现少了一根鞋带。小问赶忙抢白说：“被老鼠偷走了？”

鞋带或许真的是被老鼠偷走了吧？看着小访焦急的样子，我找了一段松紧带暂时给她系上。姐妹俩终于准备出发了。我发现，只要我们一离开，妹妹就会提醒姐姐关灯，而姐姐也是几乎在妹妹的提醒之前拉住了灯绳。电对她们来说，也算是稀缺资源吧。

新建的电脑教室里，小访第一次接触到了计算机。妹妹还没到上学的年级，却总是跟姐姐在一起。在电脑教室设立仪式上，小访早早请求为我系红领巾，看来，这几天的接触已经让我们变得熟悉起来。

道 别

小访知道我们马上就要离开了，一直在流泪；小问还不太明白，只是无措地安慰姐姐。

离开前，小访请求我们帮她将爆了胎的自行车运回家，即使它已经不能骑了。尽管时间很紧，我们还是满足了她的请求。

回家的路上，小访一直沉默着。自行车虽然坏了，但她还是执意让叔叔们把它运回家。拥有的感觉，在她的生命里真的很稀缺。

道别后，小访突然又跑过来，往我手里塞了一样东西，扭头推车带着妹妹走了。我抬起手来看，是裹成一团的皱巴巴的破了洞的红领巾。我想，这也是她唯一拿得出手的礼物吧？

结 尾

回来后，我怎么也不能忘记这个从五岁半起就要做饭、照顾妹妹、眼神里透着生活压力的姐姐小访，也无法忘记她那未经世事、天真烂漫的妹妹小问。在那个还称得上是家的屋子里，她们俩孤零零地生活着。在我回到城市后的每个周末，小访都会跑到姑姑家借电话打给我或者给我发短信。

我曾要她好好读书，将来争取读大学。她说：“爸爸让我读完初中就出去挣钱。” 我曾问她，要不要爸爸回来陪她们。她说不要，因为那样她们就没钱生活了。

虽然我们可能什么都做不了，但我们必须知道，还有一群这样的孩子，在山的那边坚强地生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