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就是“好好吃饭”

叶军

倾诉人：洋洋

洋洋看上去很洋气，微微有点丰满。如果你说洋洋你又长胖了，她会对你莞尔一笑：“谁让我是‘吃货呢？”

因吃而结缘

前不久，电影《深夜食堂》上映，正逢我们结婚十周年的日子。我和老公把孩子丢给父母，跑去看了一部夜场电影。这一部没有第一部好看，但是我们还是坚持看完了，算是两个“吃货”纪念结婚十周年的仪式吧。

说起来，我们两个是因为吃而结缘的。我们两个算是同事，不过一个是在上面的总公司，一个是在下面的分公司。有一段时间，我借调到总公司一段时间。那段时间里，单位里的人一个都不认识，工作也不知如何打开局面，我感到烦躁不安。我不是武汉人，吃不惯热干面。那时我们都在汉口江滩工作，南京路等江边街巷里都会有各种小粥摊。白粥煮得稠稠的，摊主炒点土豆丝或者做点榨菜当小菜，我还挺喜欢吃的。再买点包子，早餐这么吃还挺不错的。

有一天，我正在喝粥，就听见有人和我打招呼。打招呼的人其貌不扬，我不记得在哪见过他。见我诧异，他就介绍说他是谁，我这才想起来，好像是隔壁办公室的同事。搭话间，他就端一碗粥坐在我对面了。那时候年轻，不知道怎么跟对方搭话。结果，他开门见山地跟我说，这附近有三家粥铺，还是这家最好吃。我问他：“为什么呢？”他就开始跟我分析，从粥的新陈、淡稠讲到配菜的多寡、色泽。说得我忍俊不禁。按理说我对吃也是比较讲究的。但面对眼前这一位，还真是自叹不如。

我就觉得跟他相处特别轻松。之后，我们就在粥铺上经常碰面。我这才知道，他也不是武汉人，在他老家早餐流行吃包子和喝粥，怪不得他对此特别有心得呢。

我们通常是喝粥的时候，聊几句单位的事，也不会多说。但是，他会提醒一下我，我因此躲过了很多麻烦。

等我开始转回到分公司，我发现自己已经开始想念江滩边的小粥摊和经常一起喝粥的那个人了。分公司所在的街道没有稀饭铺。我每天都会在各个早点摊前犹豫半天，有次吃热干面时，我吃到一半就吃不下去了。当时我的心情真的很沮丧。

我请你吃饭

“吃货”的心大概都是相通的。不久，他就给我打电话，打着关心我工作的名义。末了，说一句：“我想请你吃餐饭。”我明知故问：“为什么？”他说：“来了你就知道了。”吃饭那天，我收拾停当就去赴宴。

地点在武汉有名的一家餐厅。他点了四个菜一个汤。都是小份的，放在盘里相当精致。他没有说一句你当我女朋友之类的话。反正两个人都吃得很享受。尤其是那盤清蒸鲈鱼。那大概是这辈子我吃过的最鲜美的鲈鱼。

吃完饭，走出餐厅，两个人都是红光满面。他忽然说，“今天这餐饭真是太美妙了，请允许我拥抱你一下。”我愣了一会儿，只能说那顿饭确实吃得太尽兴，我真地和他拥抱了一下。我们就这样开始谈起恋爱来。

我们恋爱去得最多的地方就是餐厅。不过，我们不是那种满大街找吃的那种“吃货”。我们是那种喜欢上一家餐厅，就会一去再去的“吃货”。我们的住处附近有一家自助餐厅，有段时间经常去。有一次，他指给我一对情侣，两个人从进门开始埋头大吃，也不说话，自己吃自己的，各怀心事的样子。餐桌上的扇贝摞成了小山。我不由瞠目结舌。回去的路上，他再三跟我说：“记住，‘吃货也是有追求的。千万别学那两人。”我深表认同。

我们对粥仍很迷恋，不过改成喝海鲜粥。两个人一碗海鲜粥，一碟小菜，可以吃很久。

一场恋爱在吃吃喝喝中很自然地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我当时觉得太顺利了，很担心他是不是有所隐瞒，害怕结婚后他揭开真面目……简直无法深想。那段时间我开始疏远他，并不是感情不好，就是在那儿作，自己也觉不好，可又一意孤行。闹到后来，连他的电话也不接。

跟第一个男朋友分手，就是因为对方说跟我在一起，我没什么特长，工作之余，只会吃吃喝喝。那个男朋友一天到晚就想着提升自己，想进阶，做项目。这没什么不好，可每个人都是不同的。我做不到那样。两个人分手也是很自然的事。不过，现在遇到一个跟我同频的，我又觉得，我们两个都不是那种奋发图强的人，只知吃吃喝喝的，将来的日子会不会过得过于平淡了。

那是冬天。他托他妹妹给我带了一瓶姜茶。是他把生姜一点点切成丝，放到阳台晒，又加了其他中药。他妹妹说，她哥哥知道我冬天爱冻手脚，所以特意为我做了这个。

我泡了杯姜茶在手。喝了几口，身体暖融融的。我就—边喝，一边流泪。

流完了泪，心里一阵轻松。

我当时就在心里说：就嫁他了，管它将来怎样。

平淡中有说不出的鲜美

结婚后才发现，原来所设想的并没有出现。虽然我们两个都不是那种拔尖的人，但过起日子来也并不差。倒是生活中其他细碎的不适让人防不胜防。

结婚十年，我们像普通的夫妻一样，时有矛盾。看《深夜食堂》之前的那个星期，我们还吵了架。那天是个周末，大家都知道那几天有多热。我当天参加了一个活动赶回家里，已经是筋疲力尽。餐厅里的空调没开，我抱怨了两句。他就赶紧让儿子上去拿遥控器。儿子麻溜地上去了。他却不知哪根筋绊动了，把儿子说了一顿。因为儿子总爱把遥控器乱搁。我听着心里很烦。饭桌上说这些，会破坏孩子吃饭的食欲。我赶紧打岔，对儿子说：“我的饭多了，拨一点给你。”一边说一边给他使眼色。他像没听见，更像没看见似的，继续盯着儿子说。我忍无可忍，把饭碗往桌上一磕，发出的声响让坐在饭桌前的他安静了下来。

他愣了一下，问我什么意思。我说没什么意思，好好吃饭。他一点不顺台阶下，而是气哼哼地说：“这饭我不吃了。”

说着，就往房里去。一边走一边说：“好好的，吃饭就吃饭，你磕什么碗，你这样做是让矛盾升级。”

我也知道自己做得稍过分，只好自顾自地扒拉着碗里的饭。等我吃好饭，老公还没下来。

我就让儿子去喊他爸爸吃饭。我说：“你就跟爸爸说，天热妈妈态度不好，请爸爸原谅。但爸爸吃饭时也不要说那么多责备人的话。”

儿子蹬蹬蹬进了房。过了一会儿，老公出了房门，一个人坐在餐桌前，把饭给吃了。

我以为他气消了。没想到他还没完。每天饭后，一般是老公洗碗。那天，他却说：“今天的碗我不洗了。”然后，居然就把门一带出去了。我一边洗碗，一边寻思他会去哪儿。

为顿饭不至于吧？我越想心里越气。都快12点了，他还没回来。

终于听到门锁转动声。听到他进门。我父亲吼了一声：“这么晚你去哪了？”听见他说：“喂猫去了。”院里最近多了一只流浪猫。他老爱去喂它，逗它。

等他进了房间，我说：“我今晚跟儿子睡。”说着拿着枕头进了儿子房间。

第二天，我回家时，发现他在喝啤酒。家里的大人、小孩都吃完饭，过去看电视去了。

他指着一扎黑啤说：“我喝了一半，给你留了一半。”

他永远是这样用吃吃喝喝收买我的心。黑啤好久没喝了，喝一口真是沁入心脾。

除了偶发状况，大多数时候我们很快乐。我们现在吃得更远了。我们去新加坡喝薏仁水，在青海喝羊肉汤，分得清日本、印度和斯里兰卡的咖喱有何不同，也知道到泰国清迈吃哪家芒果饭比较好。

但我最喜欢的还是周末，他给一家人做饭吃。他会用上好北极虾煮面，面就是我们附近那家菜场卖的，新鲜的水切面。什么作料都没有，只放盐。有一次朋友吃了直咂舌：“这么淡。”可我们一家人都很喜欢，我们觉得那平淡中有说不出的鲜美。

李青：人间烟火真好看

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这两项大欲能完美合而为一，可算是人生之大幸了。这看起来世俗平常的生活，让洋洋因为它过于简单平凡而心生疑虑的生活，正是幸福的真谛所在。只有十分幸运的人才能得到这种幸福。显而易见，洋洋是幸运的，也是幸福的。

一个笃信上帝的人落水后，深信上帝会来救他。有好几个人经过要帮助他，他都拒绝了，他说上帝会来救他。最后他被淹死了，抱怨上帝为什么不救他。上帝说：“那些船和人都是我派去救你的，但你不愿意被救。”

幸运会惠顾什么样的人？首先他得认同这是幸运。如果觉得吃吃喝喝的人生过于低端，缺乏高大上的意义，不管是“胃胃相印”还是心心相印的人来到身边，都会被错过。我们从小就被教导了太多大道理，反倒忽略了简单的快乐。在幸福来敲门的时候，我们会和那个笃信上帝的傻子一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开门。

幸运的是，洋洋在犹豫之后打开了门，没有错过她的幸福。（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摘自《武汉晚报》2017年8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