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思妙计拔据点

殷杰

本文所称的据点，特指抗日战争时间，日伪军在华北敌后战场的交通线沿线修建的砖木结构炮楼。炮楼一般高两三层，既是战斗工事又是囤兵宿舍。炮楼外还有外壕、鹿砦等副防御设施。这种目标明显的工事，在火力强大的军队面前，就是活靶子。但对于攻坚武器极度匮乏、火力贫弱、弹药奇缺的敌后抗日军民来说，要想强攻这样的据点，难度不是一般大。

潘溪渡歼灭战中缴获的日寇92步兵炮

反战日军士兵在给八路军战士讲掷弹筒的用法

也正是瞅准了这一点，从1940年开始，日伪军在敌后战场上大量修筑这样的据点，企图用固点、联线、扩面的方式，分割我敌后抗日根据地，并限制我抗日军民机动，继而逐步蚕食抗日根据地。

客观地说，这一招确实很毒辣。因此从1940年到1944年，敌人设据点，我们拔据点，成为抗日根据地在反“扫荡”之外的主要斗争形式。期间，我抗日军民集中群众智慧，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想出了不少对付据点的奇思妙计。

威慑的力量

对付据点，最好的办法是用直瞄火炮射击。在1941年1月8日的潘溪渡伏击战中，八路军115师教3旅（兼鲁西军区）7团，从日军手中缴获了1门92步兵炮。因有炮无弹，这门炮长期不能发挥应有的作用。1943年，人民兵工仿制出了92步兵炮炮弹后，7团的攻坚火力顿时发生了飞跃。

1943年12月26日15时，7团指战员将这门92步兵炮推到寿张城西门，进行抵近射击。只发射了几发炮弹就把城门打开一个洞，分区特务连乘虚而入，7团各营也迅速突入城中。经过数小时激战，全歼守敌，生俘伪大队长刘志德以下400余人，繳获轻机枪6挺，掷弹筒3具，步枪300余支。

几次攻坚战过后，“7团有大炮，专打鬼子汉奸炮楼”的传闻在在冀鲁豫边区不胫而走，几乎家喻户晓，妇孺皆知。有时候战斗还未打响，伪军听说7团来了，就干脆投降或逃之夭夭。有时候这门92炮对准了炮楼还没有开火，敌人就投降了。伪军家属也常常主动到据点去劝说伪军，告诉他们7团某月某日会带着大炮来……

1944年4月，鄄城伪军王文贤部在鄄北张殿庄安据点，在村东西两头修了两座炮楼，用于蚕食鄄城以北我抗日根据地。我八分区司令部侦察股长李程和政治部锄奸科长戚先初率领分区特务连、炮兵连、7团3连配合鄄北县基干大队和民兵，对张殿庄伪军据点开展政治攻势。他们先召集附近村庄的伪军家属，让他们参观92步兵炮，动员他们接近东面炮楼去喊话：“7团把炮拉来了，你们快投降吧！不然八路军就要开炮打炮楼啦……”经过约1小时的喊话，东炮楼的伪军举出白旗投降了。7团立即组织投降伪军军官参观92步兵炮，由他们带着伪军家属又到村西炮楼去喊话，很快西炮楼的伪军也打着白旗投降了。八路军就这样一枪未放、一炮未打就解决了两座炮楼。

曲射炮平射

7团的战例表明，如果八路军能在团级装备哪怕一门直射火炮，敌后抗战的形势都将大为改观。然而，八路军拥有的直射火炮数量少而又少，炮弹更是奇缺，只能用在最关键的时候。

相较而言，八路军拥有的迫击炮数量比山炮、步兵炮稍多。但迫击炮是曲射炮，打不了碉堡。如果能解决迫击炮平射的难题，八路军攻坚的能力将大大增强。

抗日战争进入相持阶段，著名的神炮手赵章成亲自挂帅，从华北各根据地抽调10名迫击炮干部，组成迫击炮平射研究班。受到日军掷弹筒的启发，他们在迫击炮尾部加装了一节400毫米长的尾管，采用拉火击发装置，并将底盘倾斜着地，使炮筒与地平线的倾角保持在5度以下。这样，82迫击炮既能曲射又能平射，具有步兵炮的功能。研究成功之后，刘伯承、邓小平当即电令各部队将迫击炮分期分批送往兵工厂改装。

有了平射两用迫击炮以后，八路军拔据点的能力大为增强。抗战中曾任冀鲁豫军区副司令员的王宏坤回忆：“这种平射两用的迫击炮，打炮楼一炮一个洞，两炮两个洞，有与没有大不一样。”

关于平射迫击炮，还有一个有趣的故事。1945年，八路军攻打柏乡县城的战斗中，1枚从日军碉堡的机枪眼里打进去迫击炮弹没爆炸，被“如获至宝”的日军拿回去研究。日本兵器专家百思不得其解，实在想不通八路军是如何将迫击炮弹从碉堡的射击孔中打进来的。一时间，“太行山下的土八路装备了新式武器”的消息在敌军中广为流传，使日军官兵士气低落，人心惶惶。

中心开花

除了用火炮轰击，在敌后战场上，抗日军民更多的是用“智取”的办法拔除据点。日伪军修炮楼时，一般都在附近的乡村之中拉民夫、抓民工。趁着日军的据点还没有修好的时候，敌后武工队、民兵常常化装成民工混进工地拔据点。

1942年，日军在河北先后发动“四二九”大扫荡、“五一”大扫荡，占领部分抗日根据地后，大量开始修筑炮楼巩固“战果”。1943年，八路军冀东地方武装—丰滦昌乐（联合）县第一总区“公安队常胜队”的7名战士，化装成修炮楼的民工混进工地。夜深人静之时，他们用修炮楼的镐头，砸死监修炮楼的7名日军，拔除了这个据点。

山东省南乐县东节村炮楼位于我朝城、南乐两个游击区的结合部，西距千口镇的日军据点20余华里。由于抗日游击队的不断袭扰，1942年6月，日军开始加高炮楼。7月12日一大早，民兵姚步宾、刘六民、姚庆保、张勤增、吴玉奇化装成民工到炮楼院子里干活。入夜后，趁监工的日军不注意，刘六民和张勤增溜进伙房，从事先混入工地当伙夫的郭连增手里拿到了两把早已磨得锋快的菜刀，首先除掉了日军哨兵。炮楼中的日军毫无戒备，许多人还在睡大觉，哨兵被除掉之后，就任由民兵“宰割”。这次战斗，共杀死日本兵7人，缴获长短枪9支、机枪1挺、指挥刀1把、子弹1部。民兵们撤退时，将炮楼付之一炬。

日军的炮楼被烧掉后没能再建起来，伪军的炮楼也很快被丢弃，我朝城、南乐两个游击区终于连成一片。为此，冀鲁豫军区的领导杨得志、苏振华联名给东节村民兵写了一封嘉奖慰问信，信中指出：“以你们的英勇行动，更说明敌人的机枪大炮并非不可克服的力量;只有广大武装起来的抗日人民，哪怕是拿着粪耙和菜刀，才是永远不可战胜的。”

1942年初，河北文安城出来一股日军，占领了姜庄子，在那儿拆房、挖沟、修据点，企图在我根据地里打进一根楔子。残暴的日军带了1门野炮到工地上，竟用炮击周边村庄的方式，威胁老百姓当民工和缴粮款。负责姜庄子区区委工作的姜宝忠组织侦察了日军的情况，发现日军自恃带了1门炮，认为土八路不敢攻击，因此疏于戒备。他向文新县县大队长储国恩提议：“敌人经常要民夫，我们可以化装成木匠，就说去劈木柴，干零星活儿的，必能骗过哨兵，即使他有怀疑，只要部队接近了大门口，也就不由他了。”

二战时日本宪兵服装和装备

县大队采纳了这个作战方案，决心组织战士化装成民工在拂晓偷袭日军。偷袭的武器，就选用木匠用的斧头，因为劈柴队带斧子，敌人不会起疑。

这次战斗中，第1组的动作最为敏捷，他们完全实现了预定计划，“嘁哩咔嚓”一阵响，躺在被窝里的鬼子，有的还在做梦，脑袋便开了花;有的刚迷迷愣愣睁眼，便劈面挨了斧子;有的惊醒一看，飞来了手持板斧的天兵天将，吓得把被子一拉蒙上了头，眨眼工夫也完蛋了。只有1名日军坐了起来，但一斧子也把他送回了东洋老家。十几个日军，就这么全部被除掉了。第2组行动时遭遇了回房的日军岗哨，惊动了日军，使用了短枪和手榴弹才最终解决了战斗。

兵不厌诈

日军中的宪兵权力极大，就算日军高级将领，在宪兵面前也不敢造次。八路军获悉日军内部这一情况后，利用日军官兵畏惧宪兵的心理，化装成日军宪兵发动奇袭的战例，在敌后战场上也不罕见。

1943年8月，河北省定县著名民兵英雄郝庆山率几名民兵战士，趁着县城车站附近炮楼里的伪军到城里洗澡，只剩下4个伪军看守的机会，化装成“宪兵特務队”的特务前往“视察”，一举俘获了留守的伪军，缴获了6支长枪、80枚手榴弹、880发子弹、1部电话机和3个钢盔。

1943年，日军第63师团一个20余人的分遣队驻扎在山西山区的一个据点里。该据点周围有壕沟，还有铁丝网。由于附近是日军所谓的“治安区”，而且远离总部，这股日军戒备松懈，经常通宵打麻将。有时甚至连哨兵也会加入“战团”，导致无人站岗放哨。某天晚上，日军又热火朝天地打上了麻将。打得正热闹，忽然有3名“宪兵”闯了进来。在这样荒唐的时候被宪兵抓个正着，在场的日军官兵都吓傻了。“宪兵”们立即控制了日军的武器，并且叫来更多的同伴。他们冲进炮楼，开始用手枪给已经睡觉的日本兵“点名”。炮楼上原本睡着了的日本兵发现情况不对，试图起来反抗，结果连枪都没有摸到就被打倒。结果，整个据点的日军除了个别人趁着夜色逃脱外，其他人不是被击毙就是被俘。原来，这些从天而降的“宪兵”是附近山里的抗日游击队假扮的。

政治攻势

抗战到了中后期，日军的士气明显下降，被俘、投诚的日本兵逐年增多。经过教育后觉醒的日军士兵，成立了反战同盟活跃在敌后战场上。在拔据点时，这些“日本八路”主要负责宣传喊话，瓦解据点里困兽犹斗的日军。

1940年12月初，我胶东八路军5旅13团、14团在地方武装和人民群众的大力配合下，对驻郭家店镇日伪军进行围攻。攻入郭家店后，为了避免伤亡，我军不走大街，从每家每户的前门冲向后门或后窗越墙而过。胶东日本反战同盟的渡边三郎等人，于战前也来到了郭家店战场。我军刚发起进攻时，他们先在外围隐藏起来。当日军据点着了火的时候，渡边三郎等人用日语喊话：“喂，投降吧”“我们是日本人”“八路军优待俘虏！”……在“日本八路”的呼喊之下，2个日本兵把枪扔了，从炮楼里跳了出来，向正发起进攻的八路军投诚，受到八路军的热烈欢迎。这2名投诚的日本兵向我军提供了炮楼里的情况，为我军迅速结束战斗作出了贡献。此役，我八路军共毙伤日伪军140余人，俘伪军36人，争取日军投诚2人，缴获轻机枪3挺、步枪20余支。

1944年8月24日午夜，八路军胶东军区发起了水道攻坚战。战斗打响前，阵地上突然响起了地地道道、原汁原味的日语喊话：

“日本士兵们，你们被八路军包围了，赶快投降吧！八路军优待俘虏！”

“你们现在任何别的出路都没有了。只有投降才是你们惟一的出路！”

“不投降，就请你们坐‘土飞机！”

“我们是日本人民解放联盟的，是特地来挽救你们的！”

“日军在太平洋战场已经完全失败了……军部要打玉碎战，这有什么意思呢？继续抵抗是没有意义的……”

“日本士兵们，你们不要替天皇当炮灰了！你们家中都有父母、妻子、儿女，等着你们回去呢……”

“那些子弹都是你们父母的血汗钱买的啊……”

在水道据点前喊话的，是4名“日本八路”—小林、高桥、斋藤、松下。他们冒着自己同胞的子弹，经常转移位置轮流喊话。他们向着这些依然是侵略军士兵、依然是“鬼子”的同胞们，一次次喊出了正义的呼声。他们轮流呐喊着，一直到自己的嗓子嘶哑……在水道攻坚战中，先后有10名日军士兵主动放下武器，向八路军投降。有投降的日军士兵说，刚才听到喊话就想放弃抵抗，只是军官还在，没法出碉堡投降。

许世友将军曾评价说：“水道是敌人防守的重点，有碉堡、炮台11座，工事异常坚固”。

加固了地基的碉堡，又用厚围墙连接，构成了一个“城堡”。“城堡”中还设有1个作为“炮台”的工事，布置了掷弹筒、机枪。炮台下面则筑有的地堡、暗道。“城堡”的四周，不仅设了1道单层铁丝网，还有1道钉着铁蒺藜的3层“屋脊”式铁丝网，有10米多宽。又挖了2道灌了水的壕沟，最前面放了严严实实的鹿砦。围绕着这个日军据点，又有多个伪军的碉堡拱卫着。但就是这样一个“铁打的水道”，在天亮前就被彻底攻破，“日本八路”喊话促使驻守日军约1/4投降（也间接促使了伪军的投降），显然是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艰苦卓绝的八年抗战中，我敌后抗日居民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充分发扬军事民主，各种奇思妙计层出不穷，一次又一次取得辉煌的胜利，从侵略军手中夺回一片又一片沦陷的大好河山。

责任编辑：张传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