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北京文化的特点
2017-10-23◎董焱
◎董 焱
明代北京文化的特点
◎董 焱
农耕文明在明代的北京得到前所未有的尊崇。江南人口在明代的北迁,对南北文化交流和北京地区文化风俗的变化,产生了重大影响。在文学艺术方面,南方文化的入京给北京的文学创作也带来了新的文学形式和创作内容。西方传教士的来京,使明朝人,也使京师之地的人们开始了对西方文化的接触和吸收。这其中利玛窦无疑是影响最大的一个。明代宫廷文化下移至民间,促进了民间文化的繁荣,与此同时也引导了清代民间文化的繁荣。
明初,由于多年战乱,北平地区出现了大量荒田,人口稀少。为了恢复北平的经济,从外地大批移民到此屯田。洪武四年三月和六月,曾先后两次移民于此。洪武二年(1369)北平府所报民地仅为七百八十顷,洪武八年(1375)猛增至二万九千一十四顷。明王朝为了鼓励外地农民到北京屯田,颁布了一系列的优惠政策。洪武时:“凡官给牛耕者,请十税五;自备者,十税三。”而永乐时,成祖迁都北京,需要解决的一个问题,就是北京的农业生产,恢复幽燕的经济。成祖朱棣采取的主要办法是:一移民充实劳动力;二减租赈灾,尽量给予北平地区以比较宽松的经济政策。明初北京地区的移民主要来自山西和江浙。山西向北京移民规模最大的就有三次之多,都是在成祖即位之初。成祖宽北京迁谪军民赋役。这些政策吸引了大批外地移民到北京地区垦荒种田,大大加速了北京地区农业的恢复和发展。
明代文化的一个重要特征,是它的地域特征。明朝建国之初,政治文化中心在江南一带,大约主要包括江浙和江西地区,这是自唐宋以来形成的一种经济文化布局。明初太祖建都应天以及北方与北元的战争更决定了这样一个文化布局。随着明朝统一的完成,这种南重北轻的布局有所改变。但是北方连年的征战,使得经济文化上的恢复困难重重。太祖晚年曾经发生“南北榜”案件,给了北方士子们更多的入仕机会,但南北方文化差异未能因此得到改善。这种情况直到成祖迁都北京后,才开始有所变化。政治中心的北移,带来了大批的江南官僚士大夫来京,这对于北京的文化发展起到了相当大的作用。永乐迁都后,以北京为代表的北方文化得到了长足的进步。永乐元年七月,“徙直隶苏州等十郡﹑浙江等九省富民实北京。”可以说,明代北京的人口,大约有三分之一来自会稽。江南人口在明代的北迁,对南北文化交流和北京地区文化风俗的变化,产生了重大影响。这种南北大迁徙,不仅大大充实了北京的经济能力,而且必然带来南北文化的大交流和大发展,为此后北京明清两代的发展奠定了基础。同时,漕运的疏通和发展,对于明北京文化的发展也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不仅京城的粮食及各种物资有赖漕河的运输,而且人口的流动也多是在这些线上完成。随着北京逐渐成为政治和科举考试的中心,除常居北京的人之外,外省来京朝觐﹑接受考核以及进京应试的士子日益增多。明代会馆的建立,对明北京文化的形成也起到了一定的促进作用。京师会馆大致经历了三个发展阶段:明初期的发轫期﹑正德嘉靖至清前期的扩充期﹑清中后期的繁荣期。明清两代的会馆,对于京师来说,是极其重要的城市公共空间。在这一空间中,来自全国各地的人士汇集于此,彼此交融,成为明清北京史特有的文化现象,“都城之中,京兆之民十得一二,营卫之兵十得四五,四方之民十得六七。”来自全国各地的流动人口都汇聚于此,而主要以南方人口居多。江南各地的民风民俗,饮食﹑服饰﹑方言﹑禁忌等等共同涌入京师,和北京原有的文化相互融合,使得京师之地的文化融入了更多南方文化因子。
在文学艺术方面,南方文化的入京给北京的文学创作也带来了新的文学形式和创作内容。明初的杂剧,继承了元杂剧的基本形式,但由于受到当时明政府的限制,明初的杂剧几乎只能是以正统的忠孝节义的教化戏﹑历史戏以及神仙戏为主。周宪王朱有燉是这一时期的代表,史称“博学善书”。明代中叶以后,南戏传入北京,出现了兴盛的局面。万历年间,昆腔传入北京,迅速取代了继北曲之后盛行于北京的弋阳腔,博得士大夫和市民的喜爱。于是传奇和杂剧的创作分为两类,一是称为“雅音”的昆山腔;一是称为“俗唱”的弋阳腔。二者在北京共存。万历后期便形成了以昆腔为正统戏曲和以弋阳腔为民间戏曲的基本格局。而以昆山腔演唱的传奇戏的创作逐渐进入高峰。汤显祖则是这方面突出的代表。万历十一年,汤显祖来到北京应科举,因为受到当政者的排斥,很快回乡了。汤显祖深受泰州学派的影响,对李贽非常推崇,主张以情反理。在文学创作方面,完全赞成公安派独抒性灵的主张,坚决反对在戏剧上过分讲求音韵和格律,在戏剧创作方面,打破音韵格律的限制,注重作品的结构和思想性,代表作《牡丹亭》成就很高。此时北京外戏压倒宫戏,戏班的演出开始面向平民,明末北京建造的最早的剧场查楼,就是当时演出的场所。
在手工业方面,北京的雕漆业源于浙江嘉兴。据《嘉兴府志》记载:嘉兴府张成善于制作雕漆制品,当时闻名乡里。明永乐年间,一日本人将他从海外购得的一件嘉兴张成的雕漆作品进献成祖,深受成祖喜爱,遂后,由张成之子张德刚代父进京传授技艺,从此,雕漆业兴盛于京师。北京果园厂就是明廷的雕漆作坊,这里制作的精美器皿,专供宫廷享用。明代,雕漆业与景泰蓝一样闻名于全国。
西方传教士的来京,使明朝人,也使京师之地的人们开始了对西方文化的接触和吸收。这其中利玛窦无疑是影响最大的一个。
万历二十九年(1601年),利玛窦被允许“儒服入京”,获准常驻北京传教。当时利玛窦赐第在北京城西南的宣武门内之东。天主教堂建在他的住宅左边,即今天北京宣武门内南堂的起源。利玛窦在北京居留达十年之久,他在中国期间撰写和翻译成汉文的十九种著作,大多译著是在北京期间同徐光启﹑李之藻等共同完成的。他的十九种译著,六种收入《明史·艺文志》,十三种收入《四库全书》及其存目。他死后,万历帝赐给北京西郊“二里沟佛寺,房屋三十八间,地基二十亩,畀葬利子。”安葬时,万历皇帝赐葬费,朝廷文武百官都参加了葬礼。京兆王应麟为他立碑为文。王应麟碑文中所记,朝中重臣或与之切磋性命之学,或为其中文著作题跋作序者不下二三十人。
利玛窦在京期间,每天接待来访的客人不下二十批,每逢节日来访者更是达百人以上。他认为要使中国人接受天主教,必须使天主教教义与孔孟儒学融合起来,利玛窦曾经说过:“上帝就是你们所指的天,他曾经启示过你们的孔丘﹑孟轲和许多古昔君王,我们的来到,不是否定你们的圣经贤传,只是提出一些补充而已。”他在北京的传教,采取联合儒教,反对佛道的策略。常借孔孟学说,阐明天主教教义。这对士大夫们很有吸引力,据此认为天主教优于佛教。他取得了明朝社会上层士大夫的支持。他的教徒有徐光启﹑李之藻﹑杨廷筠这些朝廷要员,这三人也被称之为中国天主教的“三大柱石”,他们在利玛窦的引领下改奉天主教,李之藻认为天主教教义“不脱六经之旨”,极力鼓吹“天儒合一”;杨廷筠认为天主教教义与儒家学说“脉脉同符”;徐光启更是认为儒家学说之不足,天主教可以取代佛教来补充儒学的欠缺。作为中国官僚体制中的高层人物,他们对于天主教的态度,直接影响着京城其他官员,至于其他皇室成员﹑士子﹑内侍更是趋之若鹜。这些促使利玛窦在北京的传教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功。他的传教,对于明北京城无疑有着深远的影响。
利玛窦在京主要通过介绍西方科学技术来传播天主教,涉及的领域有数学﹑天文学﹑地理学等。利玛窦认识到中国的学术缺乏逻辑论证,而这并不利于通过逻辑论证来宣扬诸如原罪﹑上帝救赎等教义。所以,他选取了被西方认为是“一部逻辑学日课”的《几何原本》进行翻译,并很快引起徐光启的共鸣。欧洲天文学输入中国,也始自利玛窦。他来华后,先后撰写了《乾坤体义》和《经天该》,又和李之藻合译了《浑盖通宪图说》,这也是中国人介绍西洋天文学的开始。这些西方的天文学和数学,是明末清初西洋科学输入中国的重心,得到了当时学者的广泛关注。他曾在万历二十八年(1600年)上疏万历帝,改革中国历法,虽然未能称愿,但他的想法后来被徐光启﹑李天经等人吸收。崇祯二年(1629年),由礼部侍郎徐光启奏请,崇祯帝准予开设历局,传教士邓玉函﹑龙华民﹑汤若望﹑罗雅谷进入历局,参与修订历法。《崇祯历法》137卷就是传教士和徐光启﹑李之藻﹑李天经等人共同完成的。该历法奠定了我国后三百多年历法的基础。利玛窦同时也是将西方新地理学知识传入中国的第一人。集中体现在他绘制的各种世界地图中。他在地理学专名厘定方面的一个贡献就是证明了《马可·波罗行纪》中所谓的“契丹”就是中国,“汗八里”就是北京。除此之外,利玛窦还将西洋的绘画﹑音乐﹑语言传入中国,他是全面介绍西洋文化的第一人。与此同时,利玛窦还将中国的典籍翻译传播到欧洲,为中西文化交流史构筑了一座桥梁。
除利玛窦之外,明代来华传教取得一定影响的还有熊三拔﹑阳玛诺﹑汤若望﹑邓玉函等人,他们还给明代的北京带来了物理学﹑枪炮铸造等技术。这些来华传教士的主要功绩,在于介绍欧洲的自然科学,但他们所传播的,基本上限于欧洲的古典科技,他们来华的真正目的在于传教,传播自然科学只是传教的一种手段。利玛窦等人在介绍西方自然科学的同时,也介绍了西方的社会生活。他们传入的数学﹑天文历算学﹑军火制造等等,对明清之际的经济文化有一定的促进作用,也开启了中国一部分先进人士的眼界。
明成祖迁都北京,使之成为明代的政治文化中心,北京城市性质的转变,奠定了明北京文化的权威性和正统性,皇家文化一直为清代所继承。明代北京营建的大量建筑,宫廷坛庙直接为清廷袭用,同时,皇城在修建过程中融入的中轴布局﹑左祖右社﹑天人合一的思想也为清代承袭下来。祭祀礼制上,清代延续了明代的祭祀制度,将诸祀分为大﹑中﹑小三等。清廷在明制的基础上,几经修缮,将封建儒家文化皇权至上以及等级制度发展延续下来,共同构筑了明清两代五百多年北京的皇家文化。皇家文化体现在宫廷饮食方面,即宫廷糕点,以明清时期为代表。明代宫廷糕点兼有南北风味,清廷糕点除了承袭前朝的风味之外,又揉进了满族的饮食习惯。与此同时,明代兴起的会馆,作为都城的公共空间,一直为清代沿袭,并在清前期得到扩充,于清后期发展繁荣。明代漕运的疏通,也为明清两代人员的往来提供了便利条件,使得北京的文化融合荟萃了全国各地的人文性息,饮食﹑风俗﹑方言﹑禁忌﹑服饰﹑艺术等等同时集汇于京城。清廷分城治之,南城便成为外地士子进京赶考的驻留之地,使得清代南城的文化,呈现出开放荟萃的特性,而这一文化现象,正是明代北京文化的延续。
明代北京的商贸文化十分繁荣,正阳门外大街两侧可谓是京城商贸繁华的区域。明代北京商贸有就寺为市的传统,每逢庙会,商贩百姓齐聚于寺庙周围,明代庙市最为发达,这一传统一直相沿至清代。明代北京还有集类为市的习俗,就此形成很多专业的市场和商业街区。明清两代科举取士,各省士子每三年就集会于北京,由宣武门以西至正阳门,会馆林立,各方士子荟萃于此,使得北京琉璃厂在明清两代逐渐发展为京城著名的文化街。明代北京手工业最为著名的就是创造了景泰蓝。
文学艺术方面,明代在北京上演的很多剧种,不仅为明清两代北京戏曲的发展提供了创作素材,同时在艺术形式上也奠定了基础。明嘉靖时,昆山乐工魏良辅和剧作家梁辰鱼合作改进昆腔,万历时传入北京,成为当时最流行的剧种。可以说国粹京剧形成的因素,早在明代就已经传入北京。
明代宫廷文化下移至民间,促进了民间文化的繁荣。可以说,明代北京文化,不仅是中国封建社会文化的一个缩影,也奠定了明清两代五百多年封建文化的基础,明清两代在皇家的祭祀礼仪﹑科教文化﹑商贸生产﹑手工制作等诸多方面一直沿袭下来,共同构成了明清北京文化的主要内容,也促成了明清两代北京文化的繁荣。
(作者单位:北京社会科学院历史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