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街

鹿禾先生

破街不是老街，之所以叫破街，是这里几乎什么都是破旧的，房子是要倒掉的房子，街道是坑坑洼洼的街道。

屁三就住在这个破街的街口。没有屁三，这个破街早已不存在了。破街已经被开发N次，每一次都是因为屁三挡道，开发商们最后被迫放弃。屁三会到政府门口，扯着嗓子骂街。看到书记的时候，屁三也是一脸的猥琐：“老子在前线打仗的时候，你他妈的在干什么？吃你妈妈的小奶头。”

屁三是伤残军人，谁都知道。屁三是一级英雄，大家更知道。但是大家都不喜欢屁三，只因屁三挡着，破街无法旧貌换新颜。

屁三名气不好，真的，和他那些英雄事迹确实不搭边。当年的屁三，曾经穿插敌营，荣立一等功，那也是破街的荣耀，大家都还记得他戴着大红花，在报告团上讲自己的英雄故事。后来复员到地方，还当了武装部长。可是屁三不争气，总是放屁。领导讲话的时候，似乎要和领导抢风头，把会场给搅和了。更让领导不能容忍的是，屁三总是爱进女厕所，作风问题呀。结果常委会一致决定，让屁三病退。

纹在政府里工作，具体做什么，大家都不明白。只是紋的家就在这里，纹必须早上从破街里出去，晚上还得回到破街里。屁三坐在巷口，看到纹回来的时候，屁三会得意的朝纹笑，但是从来不打招呼。纹的父亲警告屁三：“离我丫头远一点，不然的话，我会扒了你家的祖坟。”屁三这时候，就会发出几个臭人的响屁：“二叔，俺家早已经没有祖坟了。”

纹进机关的第一天，就是屁三从机关里病退的那一天，他们在机关门口见面，又在破街街口相遇。屁三对人说，纹是一个狐狸精，凭着自己长得好看，把屁三的工作给顶跑了。大家都知道屁三胡说八道，因为谁都知道他们两个根本属不同单位。

后来，纹负责旧城改造，屁三就变成了钉子户，纹必须去屁三家做思想工作。那是纹第一次进屁三的小院。进了屁三的小院，纹才明白，屁三为什么不愿意搬迁。屁三的小院里，俨然是一个漂亮的小菜园。此外，屁三还种了很多花草，一盆盆的花草上，都有战友们的名字。屁三对纹说：“现在我在这里守着他们，离开这里，他们去哪里？”纹看到一盆漂亮的美人蕉，屁三十分喜欢那盆花。屁三对纹说：这是我们的卫生员，刚从军医大学来连队实习时最喜欢的花。她死的时候，刚刚二十二岁。屁三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回忆：我们在一次突击中相遇。我们约定，回国后就一起结婚，可是她却留在了那里。

这是纹第一次和屁三说话，纹听屁三讲完，也告诉他，破街迟早要开发的，而且这是谁也阻挡不了的。屁三大叫：他奶奶的，谁敢拆我的房子，我就跟谁拼命。

后来，破街终于还是被拆了，是纹带着人拆的。纹令几个汉子将屁三抬着离开破街。

破街被推倒后，破街里的住户，都站在巷口点燃了焰火和鞭炮庆祝。

当破街被新街取代的时候，屁三疯了。疯了的屁三常常抱着那盆已经干枯的美人蕉，满大街乱窜。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