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完之后,我们向自己告别
2017-10-20权蓉
权蓉
1
小学时只有一位老师,教所有科目。
有天語文课上老师突然教起了唱歌,“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那时不知道含义,体味不到离别,也听不出沧桑,只是觉得歌词挺美的。现在想想,当时老师在那个小教室里唱这首歌时的表情,大概也是有故事的。
可能那是记忆里很早的启蒙,“长亭外,古道边”便是心中的送别之地。
2
等长大些,一个人各地来来去去时,觉得自己是靠时间段断裂来成长的。
可细细想,自己是经过送别的。小学时会被爸爸送去学校,次数很多。中学自己去上学,但第一天是妈妈送去的。大学更大些,是舅舅将我送到学校的。
每个长大的孩子,在阶段性送别的那天,就是我们向更小的自己告别的那天。
只是当时那天是那么平淡散漫,我们不知道那是一条成长路上的分水线。
3
网上有条爆红的微博,桂林的一家米粉店,老板要送儿子去清华大学读书,贴了红纸告示说暂停业五天。下面各种评论,有的说全国人民都会监督他读书,有的说回头就改名状元米粉,有的说这是幸福的炫耀……
有一条孤零零的评论,说,像我这样念书不好,独自出去打工的孩子其实也想父母送一送,不过不是光荣的事情,不会实现,也只是自己想想。
我想要给回复点什么,再看,原评论却已经删了。
4
想到宝儿有次讲他们公司的一件事。
招暑期实习生,有个男孩子海选、笔试、面试都特出彩,属于很优秀那一拨的。结果报到的那天,同来的人却跟着他妈妈。妈妈旋风一般地在公司穿梭,和每个人打招呼握手,说我们家谁谁不懂事,以后请多关照。那个男生尴尬地站在那里赔笑,整个人局促不堪。这个男孩子有意无意间被贴了个“妈宝男”的标签,直接就把一些好机会给错过了。
只能说,老一辈的“拜山头”,适得其反。
5
认识黎明,却是因为她没有人送,报完名分完宿舍,她坐在床上装被子,因为不会装,越想越委屈,就开始哭。我飞快地帮她把被子装好,她一边擦眼泪一边谢谢我,过一会儿平静了,才给我讲她的事。
从小到大,第一次离开家,来上大学,是第一次住校,原本家人要送她来,她说自己要自我成长,就拒绝了。结果到校一亲力亲为,才发现成长两个字说的很容易,要克服太难了。而我是小学就开始住校,所以离家早成了习惯,没有觉着难过,俩人还都挺佩服对方。
6
也有谜一样的送别后的故事。
朋友说他父亲送他上大学,送到后,结果他把包丢了,钱、证件都在里面。父亲没有责怪他,只是让他好好在学校念书,自己一个人回去了。
十多年前,远远不如现在发达,跨了好几个省份的距离,什么都没有的父亲是怎么回家的?他当时小,没有想过这件事,后来大了,想到这件事,却又不知道怎么问出口。
若说这是人生,也不乏有一个温柔却带残酷的侧面。
7
看《对照记@1963》,三个作者同写火车的那章,胡洪侠在《从此生活有了远方》里面有段话:
要走了,父母亲送我到胡同口,还要往前送。
我说:“你们回去吧,过年的时候我就回来了。”
父亲说:“走吧走吧。想着写信回来。”停下了。
母亲独自继续往前走。自行车走出老远了,我回头,见母亲还在往前走。
我知道从此真的是出远门了:母亲送你有多远,你前面的路就有多远。
8
雷平阳在《关于母亲的札记》里面同样有一个细节:
当年他离开时,他的母亲没有送他,只有妹妹来了,因为白发人送黑发人,在昭通土城乡那个地方,是忌讳的。
这样一看,前者送,让人感同身受;后者不送,让人刻骨铭心。
两个送与不送的母亲,都逃不开一个爱字。
9
梁实秋在散文里写:我不愿送人,亦不愿人送我,对于自己真正舍不得离开的人,离别的那一刹那像是开刀,凡是开刀的场合照例是应该先用麻醉剂,使病人在迷蒙中度过那场痛苦,所以离别的苦痛最好避免。一个朋友说,“你走,我不送你,你来,无论多大风多大雨,我要去接你。”我最赏识那种心情。
可能是发展很快,现在的交通工具将空间距离拉得很近,所以送别这件事,再没有那么深沉的意义。我们送别,送完之后,也向自己仪式感般的告别,然后期待下次相遇。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