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活一个,深渊之下托你而上
2017-10-20阿红
阿红
2016年3月的一天,家住安徽阜阳太和县的孙亚婷花了几天时间,搜集了很多有婚纱的杂志。这么做,是想给病重的姐姐看一看,因为姐姐孙亚玲最大的希望,就是在有生之年穿上一次婚纱,并且给她设计一件婚纱。拿着杂志,孙亚婷指着杂志上最漂亮的那件婚纱对姐姐说:“老姐,你看这件漂亮不?”孙亚玲点点头:“真好看。”“那你好好治病,等你病好了,我帮你亲手做一件,行不行?”听妹妹这么说,孙亚玲直掉眼泪,拽着妹妹的手轻声说:“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你病能好,那样我就满足了。”姐妹俩默默无言,相拥而泣,很多人不知道,和姐姐一样,孙亚婷也是重病在身。
深渊之下,姐妹俩约定,不管怎么样,必须活一个,哪怕踩着另一个人的肩膀,也要活,活着给爸妈一份安慰,也替另一个人多看看这个世界。2016年11月30日,姐姐去世了,而深渊之下因为有姐姐的助推,妹妹活了下来。
同病相怜
姐姐要妹妹拿自己练胆
这对苦命的姐妹孙亚玲、孙亚婷,是一对双胞胎姐妹,1984年农历三月初一出生。让人哭笑不得的是,双胞胎姐妹之间特殊的感应联系,让父母孙绍启、徐翠英收获了双倍快乐,同样,也会面临一些“苦恼”。每次一个病了,另一个必然跟着生病,这几乎成了雷打不动的定律,百试百灵。
1996年夏,姐姐孙亚玲身体出现不适,老感觉口渴。最终在太和县人民医院确诊为先天性糖尿病,必须终生注射胰岛素。孙绍启一听,脑子“嗡”地一声,差点没站稳,他忙问医生:“这孩子还有一个双胞胎妹妹,我小女儿会不会也得这种病?”“暂时不好说,但她们是双胞胎,受到的影响应该是一样的,所以另一个孩子得病的几率很大,你们做父母的回去要多观察,一旦有什么不对劲,立马送到医院来。”
一天早上,孙亚玲无意中告诉爸妈:“小妹昨晚上喝了好多水,还一直叫渴,半夜里跑了好几次厕所。”原本只是玩笑话,哪知父亲一听,脸色一下子变了,糖尿病的明显症状就是觉得渴,老要喝水。他忙拉过小女儿问道:“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孙亚婷摇摇头:“我就是昨天晚上吃咸菜吃多了,渴。”孙绍启还是不放心,丢下农活带着孩子就往医院奔。最终才证实是虚惊一场。可这样“狼来了”的虚惊,让全家人提心吊胆,日日不安。
一天,父母不在家,孙亚玲把妹妹叫过来,对她说:“小妹,今天我想把胰岛素注射在屁股上,手弄不着,你能不能帮我一下?”注射胰岛素,一般都需注射在臀部、腹部、大腿前侧及外侧。常年累月每天两针,姐姐的身上到处都是针眼。孙亚婷握着针,害怕地直往后退:“我不敢,还是等爸爸回来给你打。”孙亚玲一下子拽住了妹妹:“你胆子怎么那么小,打胰岛素是有规定时间的,爸爸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错过了时间不好。你放心打,我不怕疼。”孙亚婷握着针,手直发抖。正犹豫的时候,姐姐一下子拽住了她的手,就往臀部戳。一针下去,孙亚婷吓得腿都软了。孙亚玲宽慰妹妹:“小妹,你技术不错,比爸爸打得好多了,以后你帮我打,行吗?”“真的?”听说自己打得不那么疼,心疼姐姐的孙亚婷一口答应下来。之后,每天给姐姐注射胰岛素的任务就落在了妹妹孙亚婷身上。时间久了,她这個“实习医生”当得有模有样,手法娴熟,打针的技巧越来越好。
1999年,15岁的孙亚婷和姐姐一样,被确诊为先天性糖尿病,医生的话终于得到了证实,全家人心里都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害怕的那天来了。和姐姐一样,孙亚婷也需终生注射胰岛素。
飓风来袭
妹妹淌着姐姐的脚步过河
得病之后,妹妹心情十分低落,常常无缘无故掉眼泪,以前用来宽慰姐姐的话却宽慰不了自己。孙亚玲只能想尽办法开导妹妹,她觉得,她和妹妹以后的路还很长,父母年纪大了,帮不了她们太多,如果老是纠结于自己的病,一辈子都过不好。所以当姐妹俩考上阜阳市第二中学读高中时,孙亚玲便向父母提出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她们出去住,一来离校近,不用来回跑,二来也能学着彼此照顾彼此。听说要和姐姐搬出去住,孙亚婷心里有点担心,姐姐笑着说:“你不是老说我做菜好吃吗,以后我天天给你做,保证把你养得白白胖胖。”带着胰岛素和少量的生活费,姐妹俩开始了两人的生活。
听不见父母的唉声叹气,没有村上人的闲言闲语,姐妹俩竟轻松很多。每天,她们都自觉注射胰岛素,你帮我打,我帮你打。因为有之前姐姐无意中传授的各种经验,妹妹的心情很快调整过来。她们共同努力,相约着考一所好大学。2003年,妹妹孙亚婷考上了池州师范学院化学系综合理科教育专业。而姐姐没有发挥好,并没考上理想的大学。在妹妹的鼓励下,第二年,孙亚玲如愿考上了蚌埠医学院药学系。
大学毕业后,妹妹孙亚婷在老家找了一份质检的工作。2008年,孙亚玲本科毕业,在位于北京的解放军总医院301医院药房部工作。怕姐姐一个人在北京寂寞,随后,孙亚婷也去了北京,进了一家中美合资的药企上班。2012年,她们还攒钱帮父母翻修了房子。2013年年底,妹妹孙亚婷身体出现不适,全身没劲,连走路都吃力。医生检查后说,这有可能是由于糖尿病并发症引起的,建议她把每天两针胰岛素改为每天四针。同样不久后,姐姐也是如此,出现了相同症状,也从两针变为了四针。虽然自己不舒服,但孙亚玲还是让妹妹辞了职,让她回老家休养,自己则坚持上班,挣钱供两人以及全家人生活。回到家后,因为有父母照顾,孙亚婷病情没有加重。
2015年7月,孙亚玲突然给家人打来电话,让父亲去北京一趟,她身体不舒服,躺在床上好几天都下不了地。接到电话,孙绍启连夜赶到了北京,带着女儿去北京大学人民医院检查。结果很快出来,孙亚玲被确诊为尿毒症,医生说这也是先天性糖尿病会引起的并发症之一。命运,就像是一个打不破的魔咒,再次降临到这个风雨飘摇的家。得知姐姐生病的那一刻,妹妹一句话没说,按照惯例,姐姐病了,下一个就是自己,这是定律,多年来从未打破过。果然,2015年底,妹妹紧跟着姐姐的脚步,被确诊为尿毒症。endprint
一个房间,两张病床,姐妹俩你挨着我,我挨着你。虽然说好两个人努力活,至少要活一个。可在姐姐孙亚玲心里,她早就想好了,两个能活更好,如果不能,她愿意把更多的机会给妹妹,因为相对来说,妹妹的身体条件比她好很多,病情也比她轻,存活的可能性更大。她找到医生,傻傻地提出:“如果有什么能尝试的办法,先让我试,有效果了再给我妹妹用,好点的药水给我妹妹用,我就用一般的药水就行。”医生告诉她:“医院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拿病人做实验,你们要做的,就是把身体养好,身体好了,下一步才有可能。”
帮妹妹“试药”
深渊之下推你而上
在医院透析时,孙亚玲听病友说起一个偏方,用绿豆和大蒜在一起煮水喝,据说对这个病有一定的作用。回到家,孙亚玲就尝试着煮了一碗水。妹妹见到了,忙问:“姐,这是什么水?能喝吗?”说完,端起来想要闻闻。姐姐一把拦住了她的手:“你不要乱动,我有用的。”“什么好东西,这么神秘。”孙亚玲拍了妹妹手一下:“以后再跟你说。”说完,端起那碗汤药就进了房间。晚上,孙亚玲突然肚子疼起来。父母只得赶紧把她送到了医院,经过检查只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拉肚子。听说孙亚玲喝了偏方熬成的东西,医生责备她:“你现在的身体禁不起折腾,稍有不慎就有生命危险,偏方这东西,有的有用,有的不可信,必须咨询医生才行。”
虚脱的孙亚玲回到家,疲惫地躺在床上。妹妹走过来,一边帮她擦拭,一边问:“姐,你不要我喝,你自己干吗要喝。”孙亚玲笑了笑:“我就想看看有没有用,如果有用你再喝,没用你就不喝。”接连喝了好几次,她虽然没拉肚子,可依然看不出任何效果。后来听说适当的运动和锻炼有效果,她便在网上学一些简单的动作,学会后再教给妹妹。长期坚持下来,效果果然不错。
2016年3月,糖尿病引起的并发症,导致孙亚玲视力急剧下降,不仅很多东西看起来模糊,身体也大不如前,很多时间只能在床上躺着。看样子,透析的效果不大,看着窗外蓝蓝的天,预感到自己时间或许不多了,一向坚强乐观的孙亚玲,面对家人,常常露出牵强的笑容。一天,孙亚玲把妹妹拉到旁边,说要跟她说一件事,并且必须要答应。看着姐姐如此珍重,孙亚婷直点头:“姐,你说,只要你想做的,我都帮你去实现。”孙亚玲告诉妹妹,她早就想好了,如果病治不好,她希望能捐献自己的遗体和眼角膜,去救助更多的人,这是她唯一的心愿。听姐姐这么说,孙亚婷火了:“别胡思乱想,咱俩谁都不会死,你如果放弃了,我也放弃。”孙亚玲按住了妹妹的手:“别瞎说,这不是一回事。其实,这是我多年的心愿,我一直藏在心里不敢提,今天跟你说,你帮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渠道,就当姐姐求你。”“姐姐,别这样,你答应我好好活的。”孙亚玲一把拦过妹妹:“如果姐姐有天不在了,你想想姐姐身体的一部分还在看着你,那样你就不孤单了。”
在姐姐的坚持下,妹妹孙亚婷找到了自己的一个同学,通过她联系上了安徽红十字会。在医院里,孙亚玲签订了《遗体捐献协议》和《眼角膜捐献协议》。妹妹孙亚婷也签了,如果有一天姐妹俩都不在了,最起码还有一点东西留在世上,给父母一点念想。或许是感觉自己时间不多了,姐姐孙亚玲每天都好像很忙碌,神神秘秘地查着什么。
2016年6月的一天,孙亚玲告诉妹妹一个好消息,天津市第一中心医院知道她们的事情后,愿意免费帮她们做检查会诊,看是否符合肾脏移植要求,并且愿意提供一定的帮助。原来这段时间,孙亚玲一直在网上查资料,联系医院,甄选对她们病情有用的论文和材料。她是学医的,很多东西比妹妹知道得多,如果自己时间不多了,她也要最后推妹妹一把,最后推妹妹一次。孙亚玲从枕头底下拿出来一本笔记本,交到了妹妹手上:“这里面都分好类了,联系方式有医院的,也有病友的。病友的大多是治疗好的,你有空可以跟他们多聊聊,多学学康复经验。医院主要是能针对性治疗咱们这病的,一旦条件允许,你就跟他们联系。里面还有一些资料,你多看看,对你有帮助。”孙亚婷一把合住了笔记本:“姐,你跟我说这些干吗?”她看着姐姐,眼泪直打转。孙亚玲极力忍住不哭:“我现在眼睛不行了,放你那,有需要你帮我找。”
在孙亚玲主动联络下,2016年7月,姐妹倆去了天津市第一中心医院会诊。通过检查,妹妹的身体符合肾脏移植要求,而姐姐因为身体不达标,需要继续治疗。一旦有消息,医院会立即通知姐妹俩。回去路上,孙亚玲感到无比的轻松和开心,她对妹妹说:“我们俩能活一个,我觉得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不管怎么样,你要好好活,带着我的那一份好好活。”从天津回来后,姐姐身体每况愈下,可每每看到妹妹身体越来越稳定,她就感到有希望,这个家还有希望。
11月底,姐姐孙亚玲整个人都不太舒服,因为之前这种症状也出现过,孙亚玲并未跟父母多说。晚上妹妹让她去散步时,她推脱说自己有点累,今天就不去了。没察觉出姐姐的异样,孙亚婷一个人去了。等她回来,姐姐已经睡下了。第二天早上5点多,孙亚婷起床去叫姐姐起来时,才发现姐姐只剩下了微弱的呼吸。还没等救护车赶到,就永远地离开了人世。伏在姐姐身上,孙亚婷紧紧地抱住姐姐,好像是抱住最后的一点温暖,从小到大,姐姐就像是她的“战友”,她们一起奋斗,一起往前奔,可现在姐姐走了,只留下了她。孙亚玲走后,她的遗体捐献给了安徽医科大学接收站,而眼角膜则捐献给了两个病人。
2017年春节,是姐姐不在身边的第一个春节,为了不让父母难受,孙亚婷尽量不去想姐姐的事。吃年饭的时候,她特意多摆了一双碗筷,那是给姐姐准备的。母亲在一边偷偷流泪,孙亚婷站起来,笑着说:“爸妈,虽然姐姐不在了,可是她一直都在我们心里,今天我代表她祝你们二老身体健康,来年开开心心。”母亲抹掉眼泪点点头。新的一年,新的开始,孙亚婷这样想到,有姐姐在天上保佑着她,一切都会好起来。目前,她身体状况一直很稳定,只等待合适的肾源,等筹集了手术费,做了手术,到那时她会带着姐姐的期望好好活下去。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