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怎么会知道鱼的心思

邓西

1

我们班上有一对双胞胎兄弟，哥哥叫大鱼，弟弟叫小鱼。他们是从县城来的，他们的父亲是镇卫生院的院长。虽然是亲兄弟，但他俩性格却截然不同，大鱼调皮捣蛋，学习成绩不太好；小鱼有些阴郁，不爱说话，成绩优异。

大鱼和我做同桌没多久，就用小刀在课桌上刻了一条“三八线”，然后郑重其事地对我说：“木小溪，你不能越过这条线！”

我白了大鱼一眼，不再搭理他。下午上自习课，大鱼写作业时胳膊越过了“三八线”，我拿起文具盒狠狠地砸了他一下。

他瞪着我，凶巴巴地问道：“你干吗？”

“你越线了！”

他看了一眼，把胳膊缩了回去。虽然他一句话都不说，但我知道他心里不服。后來他干脆作业也不写了，一直盯着我。

大鱼把精力都放在防我越线上了，被数学老师和自然老师各批评了一次。他不停地挠头，做出痛苦的表情给我看。我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我一直没有越线，他失望地守了一个下午。

我不知道大鱼会想出什么办法来对付我。第二天，我发现他安安静静地坐着听课，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黑板，背挺得笔直，全然没有了平时的嘻哈调皮又无所谓的态度。

我故意用胳膊碰了碰他，他连看都没看我一眼。这完全不是他平日里的样子！

我在课桌底下踢了他一脚，小声说：“你今天怎么啦？”

他没回答，只见他抬起左手，用手撑着脑袋，这样一来，我更看不到他的脸了。大鱼今天怎么啦？好像很怕我看到他的脸，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我站起来去拉他的手，想看看他的表情。这时数学老师刚好转过身来，厉声问我：“木小溪，你想干吗？”

数学老师的声音很大，我吓得赶紧坐下来。

过了一会儿，我抬起头看黑板，这时小鱼回过头看我，朝我做鬼脸，坏坏地笑。我突然发现他是大鱼。我明白了，原来正在做鬼脸的是大鱼，而坐在我身边的却是小鱼。早上他们俩悄悄换了座位。

我气得在一张草稿纸上写满了“苏大鱼，混蛋！我要把你红烧……”。

2

早上，我去上学。天空飘着细雨，地上结了一层冰，天气非常寒冷。我的棉靴有点儿大，母亲拿了两块棉布垫在里面。我走着走着，棉布从靴子里跑出来，挂在靴子上。裤脚也从靴子里跑出来，耷拉着。走在我后面的同学大笑，大鱼想踩住我的裤脚，让我摔跤出丑。

我气得把棉布一把扯出来丢到学校门口的水塘里，棉布漂在水面上像两只死老鼠。我把裤脚重新扎好，准备爬上学校门口前面的那个陡坡。

坡很陡，上面结了一层冰，仿佛天然的滑冰场。我弯着腰，手脚并用地往上爬，可坡实在太滑了，好不容易爬上去一点儿，“刷”一下又掉下来。大鱼哈哈大笑：“木小溪，你这个笨蛋，看我的！”

大鱼转身往后面跑，跑得远远的，然后用力大喊：“冲啊！”他借助跑起来的惯性一下冲了上去。我抬起头看他，他正稳稳地站在学校门口，朝我挥手：“跑远点儿，然后冲上来！”

我按照他教的方法，先往后跑，然后用力冲锋。可是靴子太大了，刚跑到坡下面，靴子就掉了。大鱼笑得前俯后仰：“哈哈哈，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么笨的人，笑死我了！你在下面待着，我来拉你……”

他从坡上滑下来，拉着我往上爬。我甩开他的手不让他拉。他脸红了，站着不动。

放学时，天空飘起了大雪，铺天盖地往下落，像白色的花瓣一层覆盖一层，地上很快就白茫茫一片。我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没带伞，雪花落在我的头发和臂膀上。几个男生从我身边走过去，大鱼也在其中。他回头看了看我，把手上的伞丢到我面前，尖叫一声冲进大雪中。

我撑着大鱼的伞往前走，听见雪花落在伞上的细微声响，心里想：大鱼真是个怪人。

3

最近，学校女生中间流行戴耳环。星期天的下午，我用攒了好几个月的零花钱偷偷买了一对耳环，小心翼翼地把它放进文具盒里。

星期一下午上自习课时，我忍不住打开文具盒，把耳环拿出来仔细端详：它小巧玲珑，晶莹透亮，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我美滋滋地想：等我的耳洞打好了，戴上它一定很好看。

“臭美什么啊！不就是一副耳环吗？”大鱼突然说。

“不要你管！”

“幼稚！难看死了！”

“哪里难看了？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好看！”

除了我，班上的女孩都戴上了耳环。她们很兴奋，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星期五下午的最后一节课，坐在我后面的苏琳琳突然尖叫：“啊，我的耳环不见了，谁拿走了我的耳环……”

苏琳琳说中午吃饭时觉得耳朵痒就把耳环取下来放在课桌上，后来忘了把耳环戴上去，现在找不着了。

“谁把我的耳环拿走了，请交出来！”苏琳琳重复着这句话，大家都说没拿。“再不交出来我就搜了！”说完，她走到我面前。

“木小溪，是不是你拿了我的耳环？”

“我没有拿！”

“没有拿？你敢不敢让我搜你的书包？”

“你凭什么说我拿了你的耳环？”

“因为我们班上的女生都有耳环，就你没有。你买不起耳环也不用拿别人的吧！”她动手翻我的书包。

“我没有拿你的耳环，真的没有拿！”我急得快要哭了。

“你干吗？”大鱼站起来，从苏琳琳手上夺下我的书包，“木小溪她有耳环，只是她的耳洞还没有好，所以没有戴。”

“你管什么闲事呀！你是不是喜欢她？”苏琳琳气急败坏地说。

“没有，我没有喜欢她。”大鱼的脸“刷”一下红了。

同学们都围过来看热闹，跟着起哄。

“我真的没有拿你的耳环！”我拿着文具盒惊慌地看着苏琳琳。

她把文具盒抢了过去：“你们看看！我的耳环果真在她这儿……”

我竟然不知道她的耳环和我的一模一样。endprint

“这是我自己的耳环！”眼泪在我眼眶里打转。大家都看着我，好像在说：“这是你的吗？不是你偷的吗？”没有人相信我，因为他们亲眼看到苏琳琳的耳环就在我的文具盒里。我哭着跑出了教室。

后面发生的事我不知道，第二天我没去上学。第三天，班主任陶老师來我家，说事情弄清楚了，是苏琳琳冤枉了我。

“给，这是她写给你的道歉信。”陶老师递给我一张纸条，“你买耳环有收据怎么不早点儿拿出来。”

我吃惊地看着陶老师，刚想解释说我没有收据，他挥了挥手说：“我没有怪你，下次有事跟老师说清楚，相信老师一定能解决好的，这一次多亏了大鱼，他捡到了你的收据……”

我越听越糊涂，我根本就没有耳环的收据，大鱼从哪儿捡到的收据？但我不敢问陶老师，我害怕他也不相信我。

早上，我走进教室，同学们都主动过来跟我说话，表达他们误解我的歉意。苏琳琳当着大家的面给我道歉，她拉着我的手说了很多“对不起”。我高兴起来，决定原谅苏琳琳，原谅所有的人。

“你真的不怪我了？”苏琳琳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我。

“真的！”我点了点头，因为我觉得原谅一个人的时候，心里充满着温暖，有种特别舒坦的感觉。

“你的耳环。”大鱼把那对粉红色的耳环轻轻地放在我的课桌上。我心里充满了疑惑，但他不再说话，安静地坐在我旁边。我把耳环放进文具盒里，我想，我不会再戴这对耳环了。

放学的路上我拦住大鱼，问他：“耳环的收据是从哪里来的？”

“简单！我去镇上买了一对新的耳环，跟你的那对耳环一模一样，我向老板娘要了收据。”

“可是你明明知道我是清白的，你帮我作证就好了。”

“没有证据大家不会相信，况且他们都说我……说我……喜欢你。”

“我怎么觉得你讨厌我，老是对我恶作剧。”

“水怎么会知道鱼的心思！”大鱼说完这句话，飞快地跑走了。

转眼寒假结束了，新的一学期又开始了。大鱼和小鱼两兄弟回县城上学去了。窗外正在下雪，这是新年的第一场雪。我打开文具盒，看着星星似的漂亮耳环。这不是我自己买的那一对，是大鱼送给我的。

我把耳环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心里有些伤感。如果大鱼不回县城的话，我一定会告诉他，他是我最好的朋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