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光,世界将不会黑暗(组诗)
2017-10-19宁延达
宁延达
思想者
借助文字的光 他把枕头搬到脚下
床铺已经习惯了他患有焦虑症的花园
换一种姿势来深呼吸
以削弱骨头哀嚎后的疲惫
他觉得有点闷热 脚下生出一丛野草
草笑了 侧了侧身 给他腾出一棵草的空间
“我是黑的 夜也是黑的
在黑里我们同样透明”
无论怎样颠倒秩序 在中间部位
他始终看到一枝花茎 状如灵感
斜斜地伸出来 “这是今夜的第一首诗”
鸟开始在他的屋子里盘旋
鱼追逐着鸟 他追逐着鱼
但他没有飞起来 一条理想主义的鱼儿
并不能实现鸟的多声部发音
他是否飞起来其实是个谜
鱼没说 鸟也没说
他坐在一朵花上 后来花又坐在他的身上
花为他完成了抒情而成全了快感
他们碰撞了整整一夜 仿佛神来过
房间里竖起了一座象征的纪念碑
比如练习修辞后的风景
比如黑暗和光明的对立统一
持微火
他将暗夜视为洞穴 坚定地点燃微火
腰带上别着匕首 也可以是钥匙
向着黑暗 一步步靠近
一阵风吹过 火光
仿佛春天涉世未深的草木
从再远处看去 持火者融于暗处
豆大的光点
微弱 将他隐藏起来
旧路和来路,微火不断闪烁
像沙漠里的仙人掌
像钓者自由舒展后的浮标
也许是一个逃犯 即将把微火隐匿
也许是一个恐怖主义者 即将用微火点燃世界
但他越来越像一个诗人
就那么一小行一小行地
让光 扑面而来
药 片
通过胃酸的剖判 它调暗了灯光
从体内 伸出一个翻云覆雨的勺子
它放出迷雾 用来麻痹
舌尖和口齿 一些甜
像在梦中所发生的 它不习惯使用迷离
这个词 在正义羞涩的世界
不能用来激发装睡的自己的斗志
它也不能抵达所有 在局限的峭壁
埋葬如同女人分娩时的阵痛
天会有塌下来的时候 它带着深灰色的幻想
进入朦胧树丛
“我要做一只木头的弓弩
狠狠击射这幽暗的空气”
我的眼睛只能看到离我近的事物
我的眼睛只能看到离我近的事物
不要责怪我不理解过去和未来
不去花坛就不能确定一朵花的盛开
不去西山就不能确定一朵云彩的哀叹
贫穷就发生在我的村庄 流血
就发生在自刎的脖颈
村主任用政府的扶贫款在城里买下昂贵的楼层
含辛茹苦几十年的小学教师不送礼
就换不来一张教师资格证
税改后的办税员扶着眼镜片
用怪异的腔调审查小商贩的发票
隔壁告了十年状的张大妈坚信
上访比去检察院法院更有疗效
我的眼睛只能看到离我近的事物
我看不到珍珠在雪白的脖颈上明亮
看不到王冠闪着高贵的光芒
对于水鸟 一只蹦跶的青蛙比一颗钻石更实用
对于金鱼 一只鱼缸比权利更大
对于那些疲于奔命的人们
我更乐于去赞赏他们的短视 乐于
看到他们 珍惜从低处发出的微光
欠醉师
关于一种手艺 我将代替它
唤醒某种职业
唤醒黎明和令人颤栗的时刻
唤醒对生命的宠爱 对世界的痛彻
我将代替它 醉倒
随手遗落万里山河
关于一种流派 不是某个人
某些人
仅仅因为情怀
我常常设想这样的场景 假如我
醉了 天空阴沉沉
我像一张A4纸从楼顶跃下
人们聚拢在一起
仰望纸的飞旋
他们根本看不清纸上的字迹
我还常常暗地狂笑 天空曾经被涂改
空气中掉落的字符变成纷飞的动物
它们自会寻找新的伪装或居所
而一个手艺人 他在光中斜卧
看烟雾与云彩眉目传情
他毫不关心遗落尘世的那些痕迹
何时卷起呐喊的鳞片
细数自己的血管
细数自己的血管
某处与某处 分别藏匿着包块
是的 镜子中无法显现
基于阴暗的想法
基于看不见的日常
设想我们跃入水中
成为水的一部分
空气填补空气
你无法看见
我们 曾是空间的塌陷
而 我们又回来了
在岸上
空气已不适应我们的出现
它必会咨询医生
何时施以手术
设想我们被遗弃在地底
成为泥土的一部分
是的
我們不断藏匿
无法彻底断除
谁成想
我们自以为幸福的部分
实为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