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癌女模特伴爱绽放：镜头下的残缺壮哉美哉

如心

23岁时，时装模特李慧，不幸患上乳癌，被迫切去乳房保命。这次患病，令李慧从此与T台无缘。生活发生巨变，但她用失去女性特征、满是疤痕的残缺身体，却意外地征服了爱情……

“我被青春袭了一下胸”

“23岁，被青春袭了一下胸！”这句话的后面，一个特大的流泪哭泣的笑脸表情引人注目。

2015年9月，觅健（病友社交平台）乳腺癌互助圈里，李慧用QQ号登录进去，写下这句话的时候，她感觉生活既滑稽，又悲凉。

李慧是河北省保定市人，父母是农民，家中还有一位读初中的妹妹，农闲的时候爸爸李明堂还做建筑工人补贴家用。为了减轻父母的压力，一上大学，李慧就申请了助学贷款，还兼职做健身馆的瑜伽教练，赚取生活费。2013年大学毕业，李慧凭借姣好的相貌和身材留在北京，当了一名模特。因为父母身体不好、收入有限，李慧一边偿还自己的助学贷款，一边供妹妹读书，用年轻的肩膀支撑整个家的生活，辛苦工作。因为没有资源和经纪公司，刚入行的李慧只是一个租住在地下室的“野模”，最多的时候，一天跑到十场，赚取仅有1000元的出场费。2014年年末，她的敬业和认真终于引起了一个经纪公司的注意，将她签约，工作才慢慢有了一点保障。本以为日子会慢慢顺过来，不想，生命对她艰辛的底色还是没改变——

2015年8月，李慧感觉右胸上侧的皮肤凹凸不平，有硬币大小的一块颜色变得比周围皮肤更深，仔细触摸还会感到里面有肿块，她便独自来到北京妇科医院做了检查，乳腺X线摄片在她右乳发现一个直径2cm的肿瘤。经过切片检查，肿瘤竟是恶性，并且已经扩散，医生劝她对右乳进行切除手术。

一侧乳房被切，她怎么可能还当模特？而年轻的她，哪里有失业的资本？李慧没有接受医生的建议，也没有把生病的事告诉任何家人好友，而是加入病友交流的社交平台，跪求保乳良方……

因为同病相怜，病友们纷纷给李慧劝慰。一个叫“熔岩”的网友私信了李慧：“对于女人，乳房真的比生命还重要吗？没有了生命，乳房再美又有何意义？”然后，他给李慧讲起了自己生命中的一段刻骨经历——

“熔岩”的本名叫卢雪峰，江苏泰州人，北京东城区的一名摄影师，毕业于首都师范学院。2012年，他准备与大学恋人黄雨轩走进婚姻时，黄雨轩却不幸被查出乳癌，并切除了右乳。虽然病魔得到了控制，但学美术的她无法接受自己身体的残缺，更难以忍受身边知情人对自己身体的议论，出院后不久就患上抑郁症。为了帮女友重振精神，卢雪峰带她去国外看画展，千方百计弄到音乐会的门票，悄悄联系到黄雨轩20来年没见的儿时伙伴，但这些都没能让她从自卑和抑郁中走出来。2013年底，在黄雨轩父母准备第三次推迟婚期时，卢雪峰坚持在大学校园里，他们初次相见的地方向黄雨轩求了婚。他以为这能让黄雨轩走出自卑的阴霾，却没料到，即将随婚姻到来的同居生活给黄雨轩带来了无限的压力。2013年年底，她给卢雪峰留下一封信，然后服用过量的安眠药自杀了。

李慧被卢雪峰的讲述震惊了。在她的沉默中，对方留言：“丫头，放下对乳房的执念，赶快手术保命吧！”那个夜晚，李慧失眠了，独自流了一晚的泪。第二天一早，她爬起床，给卢雪峰留言：

“读高中那年办身份证，我带着家里的户口本去公安局，结果看到‘与户主关系一栏写着‘收养，问了父母才知道自己原来是个弃婴。7岁那年，妈妈又生了妹妹，但父母对我的关怀没有丝毫削减。所以，我的生命不仅属于自己，还属于我未能回报的养父母……所以，我接受你的建议，进行手术。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恳请您能答应。身为摄影师的您，能否為我拍一组写真，为完整的我留个生命的记忆……”

乳癌女模特伴爱绽放

那是李慧不能忘怀的一次拍摄。穿着白色的薄纱连衣裙，带着精致的妆容和甜甜的笑，李慧在她喜欢的母校、后海、颐和园都留下了倩影，优雅幸福得仿佛她是被上天捧在手心的公主。

夜幕降临，拍完最后一组镜头后，卢雪峰叫了一句“收工”。李慧呆坐在草地上许久，最后，竟双手捂面，肩膀在悲泣中颤抖起来。卢雪峰眼眶也情不自禁地红了，他走了过去，什么也没说，轻抚着她的长发，希望帮助这个骄傲的女孩平静下来。

李慧不愿意告诉家人自己的病情，在北京又举目无亲，9月底，得知情况的卢雪峰主动请缨，陪同李慧走进北京协和医院手术室，接受切乳手术。术后麻醉还没消退，李慧把手放到右胸上，那原本让她骄傲的部分，现在却空荡荡的。李慧手一哆嗦，嚎啕大哭。卢雪峰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慰她：“哭吧，就像每一个新生命的诞生都是在哭声里，哭完以后才能学会笑。”躺在病床上的李慧身体疼痛、精神不佳，卢雪峰就像亲人一样守在她的病床前，给她熬各种汤来补充营养。一直到20多天后出院。

术后，看着自己残缺的、满是疤痕的乳房，她知道模特路断了，打电话向公司提出辞职。辞职后，李慧又按医生要求，接受了6次化疗，每一次都痛不欲生，唯一让她欣慰的是，卢雪峰一直陪在她身边，鼓励她勇敢，让她感激，甚至欣喜。当医生告诉李慧：癌细胞已经被控制时，已是春色满园的四月。为了庆祝李慧“顺利毕业”，卢雪峰开车载着她去昌平泡温泉。因为事前并不知情，到了山庄后李慧疯狂拒绝。卢雪峰从包里拿出一件泳衣，塞进李慧的手里。李慧一看，泳衣右侧的胸部竟有一只“义乳”。李慧眼睛湿润了。见状，卢雪峰笑道：“你可是模特，不会被温泉吓破胆了吧！”李慧知道，这是卢雪峰为了让她早日走出阴影所做的苦心安排。她脸色绯红，调皮道：“我才不是胆小鬼呢！”走进更衣室，换上泳衣，自信地走到了卢雪峰面前。她发现，卢雪峰看她的目光，闪烁如星辰。

因为身体刚刚复原，卢雪峰建议李慧不要出去找工作，而是利用她对服饰的敏感天分，在网上开网店卖服装，自己做模特，他帮忙进货。李慧的生意很快走上正轨，她利用赚来的钱，到整形医院量身定做了一个精美的义乳，重拾起生活的信心。渐渐地，她对卢雪峰也生出甜甜的爱慕，但又觉得这爱慕太虚无，不敢表白。endprint

2016年6月，李慧请卢雪峰去南戴河吃海鲜。席间，李慧怅然道：“你这么帮我，我却无以为报。”不想，卢雪峰盯着李慧看了一会儿后，开口说：“有一件事，我一直想请你帮忙。这么多年，我都在找一个做过切乳手术、又愿意将身体展现给世人的女人做模特，拍一组照片。或许，你能成主角。”

原来，3年前，女友黄雨轩的死令卢雪峰十分震恸。好莱坞影星安吉丽娜·朱莉主动切除乳腺，将因家族遗传而罹患乳腺癌的概率从87%降低到5%的新闻爆出之后，他便发誓要拍摄一组图片，鼓励广大乳癌患者正确对待乳房。为此，2014年，卢雪峰开始走进乳癌群体，联系过不少女患者，但因为观念的根深蒂固，她们都选择了拒绝，卢雪峰对此很无奈……

“你想让我把身体公开？这是不是你这么长时间照顾我的原因？”李慧一脸惊愕，也一脸严肃。卢雪峰连忙解释：他拍片完全是出于公益目的。如果李慧不能接受，他可以出5万元的报酬……

李慧告诉卢雪峰：她不愿意，丢下一句“请你以后不要找我”，就转身跑出饭店，被卢雪峰欺骗和利用了的感觉，让她泪如雨下。

李慧屏蔽了卢雪峰的电话，一边继续开网店，一边教授瑜伽来养活自己。她的学员都是各年龄段的女性，有次上完课后，李慧和往常一样等大家都走光，才独自去更衣室换衣服，她刚脱掉瑜伽服，一个漏拿东西的学员走了进来，目光聚焦在老师有着刀疤的右胸上，一时间竟愣住了。李慧也愣住了。但很快，她回过神来，微笑着说道：“老师之前得过乳腺癌，进行过乳房切除手术……不过，现在已经好了。”这是她第一次在生活中对外人谈及病情，内心却如此平静，让李慧自己都有点惊讶。

第二天，担心身体的状况会被学员传错，李慧在课后与全体学员聊起自己的病，然后与学员聊起乳癌的预防，以及女人应该有的对身体和生活的态度。在这样与人沟通的时候，李慧总觉得她说的那些话似曾相识，仔细在脑海里搜索，她发现那竟是卢雪峰跟她说过的。她突然明白，卢雪峰在潜移默化中帮她超越病魔，打开人生更广阔、更多元的门。

镜头下的残缺壮哉美哉

李慧对卢雪峰的怨与恨慢慢削减，她有时间时，又登上觅健的病友交流平台，有时会看见卢雪峰在鼓励病友，有时，她也会以自己的经历，给病患传授些经验教训。她和卢雪峰都知道彼此的存在，都没有私聊一句话，仿佛是两个从未交集的陌生人。直到2017年2月——

一位病友在病友平台发消息，河北一地级市的电视台主持人，30岁，得了乳癌，因不愿接受切乳治疗，误信黑医院有保守疗法，耽误病情，最终身亡。病友心情都很沉重，李慧留言：“作为一个切过乳房的过来人，我想告诉大家，所谓的不完整女人，只不过是自己的执念。我现在当瑜伽老师，没有学员觉得我不美，相反，都很崇拜我。对于女人，爱情和生活不只需要美貌，更需要智慧和勇气。”卢雪峰迅速对她的留言进行了评论，同时在平台上第一次讲起女友的故事，提到自己想拍照片的初衷。他说，得了病，做了手术，爱你的人不会因为这些而放弃对你的爱；狭隘和愚蠢的人才会对此有歧视，而如果你因此放弃活下来的机会，永远失去爱你的人，你就比那些人更狭隘和愚蠢！

看着卢雪峰的留言，李慧突然意识到：不管卢雪峰走近她的目的是什么，他在做的都是一件有意义的事。而鼓励病友及时就医，纠正外界的歧视，也正是她自己想做的事情，她为什么要拒绝呢？

这天晚上，李慧认真地思考过后，打开手机，取消屏蔽，给卢雪峰发了几个字：我想去拍片。很快，她收到卢雪峰的回复：“谢谢你！你如果方便，我想约你见个面，再详细聊一聊。”李慧同意。

周末，李慧如约来到后海的一个咖啡厅见卢雪峰。一见卢雪峰，李慧的内心竟不自觉就涌起喜悦和欢腾。卢雪峰见到她也非常高兴，他告诉李慧：她离开后，他时常想起她，也担心她，可李慧说过，不想见他，他不想打扰她。同时，他自己也无法明了：自己是真的惦记她，还是想她？病友平台上，李慧的每个发言，他都会关注，并不是想拍片，只是想关注她，然后由衷地在心里点赞。

卢雪峰坦诚地说道：“我已经明白，我不是因为想拍你才走近你，而是因为你第一次拍片中表现出来的坚韧和勇敢吸引到了我，才让我想拍你。这一点，请你务必相信。”李慧微微一笑，并没有接他的话。但那天，朋友般的默契感让两人聊得非常愉快，很快就确定了拍片的事情，李慧也想通过卢雪峰的手，将她对生命的感悟传达出去。

拍片时，卢雪峰一再鼓励李慧：“从前你的美只是身体，而现在你的美更在于你的心。相信自己的力量。”李慧走到舞台的正中央，慢慢褪下外套，在褪下胸衣时，她犹豫了一下，但很快就释然。她将捂住胸口的双手拿开，然后抬头、挺胸、微笑，将右边只有疤痕的胸在灯光下展露无遗。卢雪峰被眼前的女孩震撼到了。与第一次拍片一样，他没有用言语去打断李慧，只是默默地按快门，记录她在镜头里的微笑或者沉思。拍攝进行得非常顺利。

卢雪峰将这组照片办了一个摄影展，吸引了无数乳癌病友及正常人参观。照片上的李慧自信和从容，展现了作为女人的另一种美，这种美感动了无数乳腺癌病友们，同样也震撼了所有对乳房切除手术存在偏见的人们。因为这次摄影展，李慧对家人隐瞒的病情被父母知道了，母亲赶到北京，泪水横流，非要留下来照顾女儿，说把她嫁出去才能放心。无奈之下，李慧只好请卢雪峰假扮男友，让母亲能放心回老家。卢雪峰爽快地答应了。而在李母面前表演亲密的过程中，两人都发现，彼此对对方的照顾和关心非常自然和真切。为了帮助李慧预防乳腺癌的复发，卢雪峰每天早晨都陪着她一起跑步锻炼身体，周末还开车载着她一起去郊外呼吸新鲜的空气，甚至每天都跑到绿色有机蔬菜店给她买健康的食材。李慧乐在其中，李母很满意这个“准女婿”。

因为多年的拍摄工作，作为摄影师的卢雪峰不可避免地右手患上了严重的腱鞘炎，每到阴天，手指关节痛得他连筷子都拿不起来，这件事卢雪峰只在QQ对李慧提了一嘴，李慧却记在心里，给他送了副手套。卢雪峰戴着手套不仅手上暖暖的，心里也很温暖。他握住李慧的手，怎么也不愿松开，李慧脸红着，却也不去把手抽出来——一次假扮男友，将两人未曾表白的爱情坐实下来。此后，两人见面就一直是手牵手。

2017年6月，李慧与卢雪峰回河北领证结婚。领证回来，李慧到医院复查，她的体内已检测不到癌细胞的踪影。李慧喜极而泣，对卢雪峰说道：“如果遇上你的代价是患乳癌，再选一百次，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愿意。”

编辑/谈琳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