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躲猫猫”的老赖遭遇联动执行

周元卿

特别策划

当“躲猫猫”的老赖遭遇联动执行

周元卿

编者按：

怀着喜悦的心情外出旅行，却在火车出发的前一刻被执行法官从妻儿面前带走，对没有一点点防备即遭受“暴击”的“老赖”蔡翔而言，这注定是一个难忘的清晨。五个工人拿到工资，三家公司达成还款协议，孟凯锋法官本以为故事已经完美画上了句点，没想到连锁效应却给王金鑫法官送上一份惊喜。蔡翔遭遇“伏击”的报道传遍北京城，王金鑫法官在朋友圈的一次转发，就让受到“教育”的某科技公司主动交来案款。斗智之外，还要斗勇。遭遇狂妄自大、撒泼耍赖的被执行人，李欣法官从不手软，送监或拘留，司法权威得到充分彰显。

用两到三年的时间基本解决执行难，号角已经吹响，执行法官已全力以赴投入战斗。就让我们跟随他们的脚步，听听他们的故事，他们的心声……

对于老赖，执行法官有一种深深的执着；对于执行法官，老赖有一种天然的抗拒。于是，一个躲，一个追，一个想让裁判文书变成“空头支票”，一个要向全社会彰示法律权威。在权利实现的最后一公里，执行法官每天都在与老赖见招拆招、斗智斗勇。随着联动机制逐步健全，执行法官不再单打独斗，追击老赖的法网已渐渐铺开……

执行法官“接站”23名工人讨回工资

清晨7点，骆德民乘坐的高铁缓缓驶入北京西站。此时的骆德民，虽然睡眼惺忪，却已经完全清醒。因为，他看到了向他走来的穿着制服的警官。“我们是海淀区人民法院执行局的法官，你尚有已生效的法院判决未予执行，请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骆德民懵了，这不是“人民的名义”里检察官追捕贪官的场景吗？当时追剧的时候还热血沸腾，想不到自己这么快就享受了同样的“待遇”。

骆德民，北京时代动力通讯科技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该公司因拖欠23名工人的工资被申请强制执行。

坐在警车上，骆德民仔细回顾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身边人“报案”？不会，此次出行只有妻子知道。讨债者“盯梢”？也不会，四年来那些工人从来没见过自己。在回法院的路上，骆德民忐忑不安，一言不发。

孟凯锋法官从后视镜中看着故作镇定的骆德民，有些激动，也有些感慨。这23件案件是2014年他到执行局办案不久，陆陆续续分到他手上的。凭借着满腔热情，他在收到案件后迅速对时代动力公司的财产进行了调查，却发现该公司无房产，有一辆机动车已经被查封，但是下落不明。在时代动力公司的账户里，孟凯锋查找到97 232元并予以扣划，按比例分给了23名工人，但其余的90余万却没了着落。

23名工人轮番向孟凯锋哭诉生活的艰难，孟凯锋也始终没有停下查找的步伐。公司注册地、申请执行人提供的经营地、骆德民的住处，孟凯锋去了好多次。注册地和经营地都已经挂上了别的公司的牌子，完全不是工人们描述的样子；工人们所称的骆德民的住处已经租给了几个大学生，他们对孟凯锋的询问一脸茫然，房主也称不认识骆德民。

案件陷入了困局，孟凯锋几次给骆德民打电话，骆德民态度很好，表示正在筹钱，尽快履行义务。但始终不来法院说明情况，更加拒绝申报财产。孟凯锋知道骆德民心里的小算盘，迅速到工商局查封了时代动力公司的工商档案。档案查封后过了一周，孟凯锋接到了骆德民的电话。在电话里，骆德民情绪很激动，称孟凯锋的做法影响了公司经营，要求解封。孟凯锋让骆德民提交书面申请到法院，骆德民狠狠地挂掉了电话。眼见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变更无望，骆德民干脆换了手机号，离开了北京。

在之后的两年里，孟凯锋外出执行的时候还会到时代动力公司的注册地和经营地看看，总是希望能有新的发现，可是每一次都失望而归。不料23名工人因为迟迟拿不到执行款，还向相关部门投诉孟凯锋的工作态度问题，这让他哭笑不得。

2017年初，北京市海淀区人民法院执行局与公安机关建立了查找被执行人的联动机制，孟凯锋将骆德民的信息报送给了公安机关。4月23日，孟凯锋接到执行局局长马民鹏的通知，骆德民购买了火车票，将于4月25日清晨返京。得知消息的孟凯锋很兴奋，迅速与同样建立联动机制的北京铁路公安处、西站派出所取得联系，请求协助执行。

“骆德民上车了，身份已核实。”工作群里传来乘警的信息，孟凯锋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却也辗转反侧一夜没睡好。凌晨6点，蔡立副庭长带队，孟凯锋和团队成员王海兵一行从北京市海淀区人民法院出发，前往北京西站。在西站派出所的协助下，骆德民乘坐的火车一到站，执行法官们即直接上车奔向“消失”已久的骆德民。

被带回法院的骆德民态度并不好，他一口咬定自己没有钱，无法履行义务。于是，孟凯锋依法履行程序，对他采取了拘留措施。拘留期间，北京市海淀区人民法院与拘留所启动社会矛盾化解机制，与骆德民及其家属进行了多次谈话。4月28日，骆德民的弟弟向法院转账104万余元，23名工人终于拿到了拖欠四年的工资。

高铁“潜伏”法官智擒老赖

“你坐错位置了，这是我的位置。”

“是吗？让我看看你的票……你是蔡翔啊？”

“是的。”

“我是北京市海淀区人民法院执行局的法官，正在执行北京碧芮科技有限公司的案件，请你到法院协助调查。”

从外出旅游的兴奋，到座位被占的不满，再到得知实情时的惊慌，蔡翔经历了一个不寻常的早晨。2017年7月15日8时15分，在北京南站G19次高铁上，消失已久的蔡翔被北京市海淀区人民法院执行法官堵个正着。

蔡翔，北京碧芮科技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2013年前后，该公司拖欠工人工资、房租、物业费和技术合作款项约180万元，并且各项欠款均得到仲裁机构和北京市海淀区人民法院确认。碧芮公司对于生效的裁判文书未主动履行。

案件陆续进入执行阶段，孟凯锋法官的心情很灰暗。碧芮公司的账户上没有财产可供执行，原来的经营地址也已经人去楼空。蔡翔更换了电话号码、搬离了原住处，就这样消失在了茫茫人海里。孟凯锋依照法律规定的程序，张贴传票依法传唤，等来的也是意料中的杳无音讯。蔡翔只用了“躲”这一简便直接的方式，便让执行工作陷入僵局。

“大部分老赖在拿到判决的时候就做好了规避执行的准备，案件到了执行阶段法官已经既找不到人，也找不到财产。申请执行人还往往认为执行法官怠于执行，我们也很无奈。”孟凯锋坦言，前几年的执行工作很难。

骆德民缴纳欠款的兴奋尚在持续，孟凯锋又接到通知，蔡翔出现了。蔡翔是和骆德民同批报送给公安机关协助查找的被执行人，公安机关监控到他7月13日购买了周末出行的高铁票，随即向北京市海淀区人民法院执行局进行了通报。

孟凯锋找来团队成员商量，虽然有了“接站”骆德民的经验，但此次情况更为复杂。“火车站人员较为密集，火车停站时间也有限。此前执行法官没人见过蔡翔，要想在人海中快速精准锁定目标，必须筹划周全。”经过商议，孟凯锋决定身着便装、“潜伏”在蔡翔的座位上守株待兔。于是，身负8起未执行案件的蔡翔，在妻儿面前被执行法官带走，他们计划的旅游也在仓皇中终结。

蔡翔被带回法院后，仍“本色”不改。他先是表示对部分案件毫不知情，继而对其余案件表示不服，声称法院判决有问题。孟凯锋拿出案卷，里面明白记录着这些案件开庭审理时，碧芮公司都曾委托代理人出席答辩。色厉内荏的蔡翔一看耍赖不过，又一口咬定自己没有能力偿还。孟凯锋法官当机立断，决定对其依法采取拘留措施。

在法警带走蔡翔之前，孟凯锋叫住了他，“今天万不得已，在你的儿子面前把你带回了法院。想想你的孩子，你要如何给他解释这件事情。”蔡翔深深地低下了头。

3天后，蔡翔的妻子把碧芮公司欠付的5个工人的工资交到了法院，并在孟凯锋法官的主持下，与房主、物业、技术合作公司分别达成和解协议，约定了还款时间。

又有8个案子妥善解决，孟凯锋送走拿到工资的工人，虽然连续奔波身体疲惫，但心里敞亮极了……

今年以来，北京市海淀区人民法院除与公安机关签订《关于公安机关协助法院查找被执行人的工作意见》外，还与北京市出入境管理局就护照通行证、查询出入境记录，与北京边检总站就对被执行人的边控建立起了“绿色通道”；并与铁路公安局就配合拘留被执行人建立执行联动机制。

“执行难，难就难在‘人难找，物难寻’。依靠公安机关的专业能力，北京市海淀区人民法院正在逐步尝试破解查控被执行人的历史难题。”北京市海淀区人民法院执行局局长马民鹏介绍说，“目前，北京市海淀区人民法院已向公安机关报送协查对象109人，成功查找到被执行人11人。”

在查找被执行人财产方面，北京市海淀区人民法院也与银行、车管部门、房屋登记机构和工商机关等14家协助单位以“绿色通道”为核心构建执行联动机制，实现了司法协助业务的专人对接、优先办理和及时反馈。

联动机制大大提高了办案效率，今年上半年，北京市海淀区人民法院结案8191件，同比增长120.6%，发款逾9.7亿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