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故人》：时代变迁下孤独的灵魂

张晨

摘 要： 贾樟柯导演的《山河故人》通过讲诉山西汾阳三个青年在25年的时光变换下不同的命运和生命轨迹，折射出这一代中国青年在巨变的社会现实面前所作出的选择，华丽的出场和落寞的收尾都是生命最终归于孤独的印证。孤寂的灵魂，浓厚的乡愁还有不断出现的象征符号是导演展现给观影者最直观的感受。

关键词： 山河故人；符号；孤独，情怀

中图分类号： J905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5-8153（2017）04-0089-03

山西汾阳是贾樟柯影片固定的故事背景，这个小县城是导演成长的地方，所以在他的影片中总能体味到那份浓厚的故乡情结，从《三峡好人》到《天注定》，再到《山河故人》，导演用纪实的电影风格记录小城在社会巨变中的流转变迁，汾阳的街道，古老的建筑在影片中安静的出现却像有声的讲诉者一般向大众倾吐着历史的故事。

《山河故人》是过去、现在、将来的三段式叙述模式，贾樟柯善于运用现实主义的写实手法把中国现实社会中存在的问题通过影片展现在大众面前，影片中的人物通常都是现实社会芸芸众生的一个缩影，观众通过他的镜头来了解一个真实的中国，“贾樟柯的纪实风格叙事沉静平稳，从不做单纯的道德判断，而是让观众自己在他的影像世界中去感受，然后从影片中得到思考，最后找寻生命的意义。”[1]《山河故人》中三段不同时间的故事，是现代中国的小型变迁史，1999年世纪之交，三个年轻人的爱恨纠缠在女主角涛儿选择晋生的结局中落幕，三人的友谊崩塌。2014年，梁子因为疾病无奈返回家乡，涛儿和晋生的婚姻解体，晋生作为成功人士离开家乡来到上海，人到中年的三人，各自经营，一步步走向各自孤独的人生。时间来到未来的2025年，涛儿一个人与狗为伴，晋生在遥远的澳大利亚拥有富裕的生活却倍感孤独辛酸，两人的儿子dollar因为与父亲语言不通，成为熟悉的陌生人。他们各自的人生正是经济全球化下平凡的中国人民生活的缩影，金钱带来的生活远没有想象的那么美好，亲情的淡漠与内心的孤寂正充斥了现代人的生活。对于故乡的思念，只能是永远回不去的美好回忆。

一、符号、叙述、孤独

在贾樟柯导演的作品中，符号是他经常使用的工具，他擅长通过日常生活中可见的符号来关注普通人的生活，来揭示个体生命的价值，感叹社会生活的变迁。“《山河故人》秉承了贾樟柯的一贯风格，通过意向符号的使用表现大时代变迁下人物情感的变化、还原不同时空社会面貌，从而剖析其中投射出的文化内涵。”[2]

《山河故人》是以时间线来叙事的，选取三个不同的时间点来表现同一群人在时代变迁下的不同境遇，而随着时光的流转，唯一不变的就是影片中波涛汹涌的黄河和古老安详的文峰塔。黄河在影片中出现了多次，她不仅见证了梁子、涛儿、晋生三人之间的感情变化，也见证了涛儿和儿子dollar的短暂相聚与别离。还有背景当中的文峰塔，25年的变迁，城市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古老的文峰塔还如最初一般矗立在远方，静静的看着塔下人们的爱恨别离，文峰塔与黄河都代表了记忆中的故乡，现代化的脚步可以充斥整座城市，也可以改变人们心中最初的坚持，但改变不了的是乡愁，是故乡中那一份古老的历史沉淀。

《山河故人》中梁子，涛儿，晋生三人的感情纠葛在影片的空间站位上有很好的体现，影片开始热闹的人群跳着欢快的舞蹈，涛儿身后一起舞蹈的是晋生，而梁子则在两人之后隔了很多人的距离，这明显的表现了晋生和涛儿最终会走到一起，并且在影片中三人相聚时，镜头总是给予晋生和涛儿两人正面，而梁子则总以侧面或者背面的角度呈现在镜头里，暗示了在晋生与梁子的情感角逐中，梁子永远是配角。其次，三人的站位总是呈现三角的形状，涛儿习惯说出的“是几何问题还是代数问题”，几何问题就是隐喻着三人之间的三角情感。三人一起在黄河边放烟火时，三人的站位呈现明显的等边三角，也暗示了此时涛儿的内心对于两人并无感情的偏倚，而之后在涛儿家的店里，三人依旧呈现三角的站位，但是涛儿与梁子之间已经隔着一个柜台，看似两人同吃饺子很亲密，但是事实上涛儿的心已经偏向晋生。

还有影片中多次出现的钥匙，在三人感情中失败的梁子，决定远走他乡，在离开家时决然的扔掉了钥匙，而之后因为病痛不得不返还家乡时，涛儿把当时梁子扔掉的钥匙返还给他，钥匙见证了离去与归来，而涛儿一直收藏着梁子的钥匙，也代表着内心盼望着好友梁子的归来。之后，涛儿交给即将远去的儿子一把钥匙，“家里的钥匙，你应该有一副的”，这把钥匙是涛儿对儿子母爱的表达，代表了对儿子的不舍与眷恋。而这把钥匙也成为dollar长大后对于母亲的唯一回忆，它是爱的象征与归家的渴望。同样，在影片中多次出现的饺子也是符号，饺子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代表了团圆，涛儿在送儿子走之前亲手为儿子包下饺子，唯一的麦穗饺子是涛儿对儿子深深的爱，“吃了麦穗，长个大高个”，涛儿希望儿子能够获得更好的教育，所以才同意让儿子跟着晋生，哪怕知道儿子即将出国，遥遥无归期之后也并没有阻拦，她爱儿子所以选择了放手。之后的岁月里，涛儿对儿子唯一能做的就是每次包饺子都会包一个麦穗饺子，默默期待儿子有一天能够回家。

二、金钱、選择、孤独

《山河故人》中导演用镜头记录了这个飞速发展的中国社会，现代化的进程中中国的真实风貌和人们的境遇毫不吝啬的展现在大众的视界里。在山西汾阳这样的小城市，少了大城市的繁华，却是最能代表绝大多数中国平凡百姓的生活变迁。晋生是时代发展中成功人士的代表，凭借矿产资源发家，之后又转战上海成为金融资本家，但是金钱带给他的并不是幸福。面对梁子的挑衅，晋生竟然想要买枪来结束梁子的生命，有钱人的身份带给他的是暴戾。之后在涛儿生下儿子后，又为儿子取名dollar。他对于金钱的贪婪导致他最终触犯法律逃亡澳洲，在澳洲的生活使他无法融入，就算坐拥豪宅也倍感凄凉与孤独。导演用镜头直面中国当下面临的尴尬局面，经济发展带来物欲的充斥，对于金钱的渴望使原本纯粹的人际关系变得复杂，人们越来越冷漠的看待这个世界，想用金钱换取尊重与爱，到最后终会发现除了钱之外一无所有竟然是如此的凄凉。同样选择金钱的还有涛儿，她在梁子和晋生之间最后的选择多半是出自女性的虚荣心，晋生可以给予她更好的生活，当她告诉父亲自己的选择时，父亲的沉默与回避也暗示了最终她婚姻破裂，亲情离散的悲剧命运。同样，涛儿也为自己的儿子选择了金钱，在涛儿的心里让儿子跟着父亲才会有更好的生活，她以为这是对儿子的爱，认为金钱可以给儿子带来幸福，但是移居澳洲长大后的dollar并不幸福，对于母亲的渴望和内心的孤独使他痛苦不堪。

与晋生和涛儿不同，梁子的选择是忠于自己的内心，当晋生提出用更有前途的工作机会来换取梁子的退出时，梁子是不屑的。他的自尊与傲气使他在涛儿选择晋升后愤然出走，在远离家乡的地方做起了煤矿工人。15年后，疾病缠身的他又不得不回到故乡，影片中出现的被困的老虎隐喻了他的无奈与悲哀。梁子代表了无数中国底层百姓，为了金钱不得不低头，严重的贫富差距与社会阶层的分化使人不断向金钱屈服。人的尊严在金钱面前是如此微不足道。

三、人生、归宿、孤独

“每个人只能陪你走一段路，迟早是要分开的”，这是涛对临行前儿子说的话，导演通过25年的时间跨度来展现这个时代中人们的生活境遇，孤独是每个人最终的归宿，影片开始伴随着《GO WEST》的乐曲，一群年轻人欢快的舞蹈，热烈的烟火，拥挤的人群，到处都洋溢着热闹幸福的气氛，这和结尾处涛儿一个人在雪地里独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同样的乐曲，却只剩年老的涛儿一人起舞。导演在影片中着力描写了涛儿的人生是如何一步一步迈向孤独，1999年是涛儿最幸福的时期，有父亲的疼爱，有两个好友的陪伴，而当涛儿不得不在梁子和晋生之间做出选择时，她注定会失去一个朋友，这里友情缺失了。到2014年，这里镜头中多次出现了车站这个符号，每一次涛儿与亲人离别都会在同样的车站，这个车站是分离的象征，涛儿的父亲在为老战友过寿的途中，在车站安静的死去，他是孤独一人面对死亡，那么的无声无息，涛儿失去了生活中唯一的依靠。父亲的死亡让她迎来了自己多年未见的儿子dollar，母子之间刚刚建立的温情就面临天各一方的无奈，这时车站又出现了，这个具有隐喻性质的车站象征着这一次母子的见面将会是永别。涛儿选择用綠皮火车慢慢送别儿子，只希望时间再慢一点。涛儿的生活中友情亲情爱情都相继退场，只剩下涛儿孑然一身，孤独成为人生的常态。同样另一位主人公晋生也是如此，晋生与涛儿离婚后，在剧中出现了另一个女人，她只是以声音出场，而之后2025年，在澳洲生活的只有晋生和儿子，说明这一次晋生的婚姻依旧失败了。在澳洲的生活，晋生依旧保留了中国人独有的生活习惯，与儿子的语言不通导致了两人之间的激烈冲突，亲情寡淡。晋生在澳洲终于可以购买枪支，但是他连一个敌人都没有，他终于获得了生活中的自由，但是余生只能与寂寞与思念为伴。

影片中每个人都是孤独的，19岁的dollar也是如此，对于母爱发自心底的渴望使他遇到同样孤独的Mia时情难自控，发生了一段忘年恋，我并不赞同两人之间的感情是爱情，我想更多的是两个同样孤单的人在一起相互取暖，dollar在Mia身上发现了自己母亲的影子，似乎多年孤独的灵魂终于找到了依靠，但是两人的情感走向未必圆满，终会各自走向孤单。

影片中两次出现的带刀行走的少年，看似与影片情节不相符合，却是导演最想突出的影片主题，带刀的少年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时间的流逝并未改变他行走的脚步，身边风景不断转变，他始终孑然一身，生命注定是一个人独自的路程，过程中出现的陪伴只是过眼云烟，终究都会归于孤独。

贾樟柯在《山河故人》中使用了大量的符号语言，这些符号伴随着时间的流逝，承载着平凡人生中不平凡的故事。在贾樟柯导演的镜头下，汾阳这座小城见证了三位主人公的离去和归来，时光变迁，记忆里的故乡还在那里，古老的文峰塔和悠久的黄河第九道湾是导演对于家乡的记忆，悠扬的粤语老歌和欢快的西方舞曲勾起的是那一代人心中的情怀。孤独和情怀是导演想要透过影片告诉我们的，人的一生很长，坦诚的面对失去与得到是每个人需要学习的课题，没有永久的陪伴者。影片的结尾涛儿一个人雪地中的独舞就是最好的表达，年少的激情，中年的落寞在结尾都会归于零，孤独是人生的常态。

[参考文献]

[1]杨继鹏.《山河故人》：时代变迁下的宿命[J].戏剧之家，2016（06）.

[2]刘娴.以符号学原理分析《山河故人》的隐喻艺术[J].西部广播电视，2016（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