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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锦衣与故乡人事

2017-10-17吴永强

齐鲁周刊 2017年38期
关键词:莫言鲁迅故乡

吴永强

近日,莫言分别在《人民文学》发表剧本《锦衣》、组诗《七星曜我》,在《收获》发表三个短篇小说《故乡人事》。这是获诺奖之后五年来,莫言首次推出新作,在其影响力依旧如日中天的当下,新作的推出受到普遍关注。

不同文体的三种作品,再次指向高密东北乡,以及作家与作家之间的灵魂沟通。莫言并没有超越他的固有思维模式,在经历了诺贝尔文学奖的洗礼之后,其世界依旧小到只有一个高密,大到拥抱整个人类。

高密东北乡再次出发

依旧是高密东北乡。

《锦衣》的故事原型为:“革命党举义攻打县城的历史传奇与公鸡变人的鬼怪故事融合在一起,成为亦真亦幻之警世文本。”

组诗《七星曜我》,七首诗,写到了莫言与七位作家之间的交往,分别是君特·格拉斯、马丁·瓦尔泽、大江健三郎、帕慕克、特朗斯特罗姆、奈保尔、勒·克莱齐奥。

对于这组新作,《人民文学》主编施战军在卷首语中表示:“《锦衣》自然而自由地展现山东戏曲茂腔、柳腔的唱词和旋律特色,又不局限于地方戏的表达时空的设定,民间想象、民间情趣与历史关节、世道人心活化为一体,一个个人物的表情、腔调、动作和心理形神兼备于文本的舞台。无论是剧本还是组诗,都在亦庄亦谐中富含着中国智慧和文化自信。组诗《七星曜我》,以独特的才情与见识,与当代世界文学大师对话,这更像是一种隐喻:今日的世界格局中,中国的重要性日益凸显,中国文学的影响空间也变得日渐阔朗和通透。”

8月18日,距离《收获》杂志第五期下印厂只剩几天时间,所有篇目处于审读校样的最后阶段。这一期也是《收获》创办60周年的特别纪念刊。主编程永新突然收到莫言的一条短信:“我在故乡,写了三篇小说,想发给《收获》看一下。”程永新立即决定将这三篇小说纳入即将出版的刊物。他说:“三个短篇组成一个系列,人物鲜活生动。内容涉及故乡的土地和童年的记忆。精神气息与莫言以前的作品有相通性,有变化的是语言更为准确、精到、节制,长句子少了,明显是精心打磨的作品。作者写作中标志性的通感艺术手法运用依然得心应手。”

三个短篇,与莫言青少年的成长经验有关,但已远远超越了个人经验和故乡人事。莫言曾说过:“故乡不是封闭的,而是不断扩展的。作家往往有着把异乡当故乡的能力。乡土是无边的。我有野心把‘高密东北乡当成中国的缩影,希望通过我对故乡的描述,让人们联想到人类的生存和发展。”

熟悉莫言作品的人都知道他笔下的“高密东北乡”。这个文学地理概念,在莫言的创作生涯中,经文学发酵后,成了“地球上最美丽最丑陋、最超脱最世俗、最圣洁最龌龊、最能喝酒最能爱的地方”。新作中,“高密东北乡”在作者笔下得以重构。这里有既往的延续,但更多的是在故事中重新发现人性的秘密,在肌理处呈现乡村社会的场景。在新短篇正文前的“小引”中,莫言写下了这样一段文字:“各位读者,真有点不好意思,我在长篇小说《丰乳肥臀》、中篇小说《透明的红萝卜》、短篇小说《姑妈的宝刀》里,都写过铁匠炉和铁匠的故事。在这篇歇笔多年后写的第一篇小说里,我不由自主地又写了铁匠……”

程永新收到莫言邮件的当天上午,评论家王堯正好和他同车去参加一个活动,王尧在手机上读完了《故乡人事》,后来在一篇文章中写道:“莫言的新作重构了他的‘高密东北乡,有既往的延续,但更多的是在故事中重新结构了人物关系,重新发现了人性的秘密,在肌理处呈现了乡村社会生活场景,历史沧桑和人性沉浮交织在一起。莫言仍然是我们记忆中的那个充满了非凡创作活力的莫言。”

王尧说:“莫言新作的意义似乎超出了新作本身,而这正是观察莫言的误区之一。莫言获奖后,有许多话题,文学的或非文学的,但我还是坚持我当时的主张:回到文学的莫言。”

莫言说:“这是我第一次公开发表诗歌。大家可能对我的长篇作品比较感兴趣,其实衡量作家的艺术成就,长篇不是唯一的标准。我个人当然是对写长篇充满了兴趣,我正在写,先发一些戏剧、短篇和诗歌向读者证明我没有偷懒。”

鲁迅和“七星”曜莫言

今年初,浙江文艺出版社发布要出版莫言作品全编的消息,消息称,“全编”将包括自1981年莫言开始创作以来发表过的全部作品。由于自2012年获得诺奖后莫言一直没有推出新作,当时媒体还发出了“出全编是否意味着封笔”的猜测。有媒体如此写道:“公众对莫言一哄而上且持续不散的关注,仿佛成为了一种不需要有当事人意志参与的自我狂欢。”

除了一些社会活动和演讲,五年间,莫言似乎消失于纯文学的世界,并无新作问世。他这样描述自己五年来的生活和创作:“不管怎么说,作为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得者,读者对你的期望是很高的。希望你在获奖之后还能写出好的作品,甚至更好的作品,这对作家本身就形成一种压力……怎么能够保证我现在的小说比以前的作品更好呢?这很难把握。我一直在努力,一直很努力,尽管这几年我参加了很多社会活动,做了很多演讲,写了很多杂七杂八的文章,但我对文学的力度没有减弱,对于文学经典的渴求没有停止。我一直在收集材料,也去过一些我小说人物生活的地方调查和采访,希望能写出好作品。”

9月14日,莫言在中新网直播中表示,“现在也还有一些作品已经写好了,但是正在认真地打磨,争取陆续的推出来。所以我想明年应该有更多的作品面市吧。在《花城》,在《十月》,在《人民文学》,就陆续有一些短篇、剧本、诗歌,不断发表。”

“我现在越来越体会到,与其发表十部一般化的作品,不如发表一部比较好的作品。”莫言说,“我愿意用我全部作品换鲁迅的一个短篇小说:如果能写出一部类似《阿Q正传》那样在中国文学史上地位的中篇,那我会愿意把我所有的小说都不要了。”

这是否意味着莫言在思想上逐渐接近鲁迅?其实,他曾多次谈到鲁迅,比如今年1月11日,在“莫言长篇小说系列最新版暨莫言作品独家授权新闻发布会”上,他就说:“我们的很多作品延续了鲁迅所要讨论和表现的重要问题,我们是他的直系传人。”他向读者解释自己曾宣称的写作理念,80年代把好人当坏人写,90年代把坏人当好人写,现在把自己当罪人写,在某种程度上是跟鲁迅学的。“鲁迅为什么伟大?他经常自我拷问,即便写一件小事,也得进行严酷地自我拷问。”

2006年,莫言说:“鲁迅对事物看得非常透彻,首先他明白人是一个动物,人的生命非常有限,他是学医出身,眼光不一样。他没有那些神鬼迷信。他有科学头脑。他从中国文化里浸泡出来,知道中国文化的本质是什么。真正的叛徒肯定是从内部出来的。他对中国文化的批评能够一剑封喉,就在于他太了解中国文化,知道死穴、命门在何处。”

王尧在读莫言三篇新作中的《左镰》时,想起鲁迅在《朝花夕拾》小引中的那句话,“给往昔的时光一个悲哀的吊唁”。《左镰》就是对少年光景的一个悲哀而优美的吊唁:“我经常回忆起那个炎热的下午,那时候田奎还是一个双手健全的少年。”

《七星曜我》显得有其独特,莫言与七位作家的交往,显然也是作家之间相互传承的一种呈现。在诗中,他写大江健三郎在除夕之夜,住在高密最大的宾馆里,没有暖气没有热水。他孤独一人,在县城大街上漫步,硝烟滚滚,遍地鞭炮碎屑。勒·克莱齐奥也来过高密,站在莫言家猪圈东侧,手扶着墙,满面忧伤。马丁·瓦尔泽说:“任何人要想谈论中国,都应该先去读莫言的书。”莫言则在诗中写道:“瓦老,你好大的胆,竟敢这样说。”马丁·瓦尔泽继续说:“我认为他和威廉·福克纳可以平起平坐。”莫言继续写:“瓦老啊,这句话说出就是祸/不过说了也就是说了/你当真说的/我不会当真。”

七首诗,表面看是其与朋友的交往、对话,实则是莫言和自己的灵魂之间的沟通,文学、生命,其意义究竟如何?他尊敬并学习的,是几位作家本身吗?所有优秀的灵魂都在一个平面上运行,基于此,鲁迅依旧照耀着当代,是一颗大星。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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