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费尔南多

郭忻杪

2

说起来，我是在去到北卡罗来纳州后，才开始打成人篮球比赛的，可惜作为大学生球员那些年只打了一点，离开学校后倒是经常打。

那些即将毕业的北卡队员，离校前通常要在整个州范围内打巡回表演赛。脱离了NCAA和史密斯教练后，每个人都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了职业选手，门票收入也能分得一份了。当然，任何慈善活动，还都是主办方拿最大一份，我们也把它算在巡回赛之内。比方说，如果有一个来自兰伯顿的球员或前球员，我们就会到兰伯顿高中体育馆去打比赛，主场高中校友则往往作为比赛对手。且由于北卡州没有大型职业体育联盟，UNC篮球队员们作为体育明星，通过电视节目得以受到广泛关注，因此比赛非常受欢迎。这些都是社交场合，打完比赛后，自然少不了去喝上几瓶啤酒。

而打巡回赛挣的那些钱，再加上签约马刺队给的25000美元签约奖金，使我能够购买一部公爵蓝色保时捷914。1973年夏末，当我把所有行李都塞进中置发动机双座车，然后把它从北卡开到南得克萨斯，二十几个小时的车程，最终在圣安东尼奥机场旁边停下来。走进下榻的拉昆塔酒店，我见到第一个新队友，同时也是训练营室友，考比·德特里克。德特里克身高2.08米，场上司职大前锋（或中锋），开启职业生涯刚刚三年。他曾是圣何塞州立大学主力队员，但在他们那里压根就没听说过毕业巡回赛这回事。“卡尔，你一定是拿过非同一般的巨额奖学金吧？”考比问，显然是在嫉妒我那部小型德国跑车。我开车载着他绕整个得克萨斯兜了一大圈，然后在美国跟墨西哥边境处停了下来。

作為一名新人，我的眼前充满了未知，但绝不会畏缩不前。我想打造支属于自己的团队（后来也的确这样做了）；我想交朋友，就从身边室友开始，发现德特里克是个极其健谈的人，我们很合得来。我还想要拥有乐趣，这在圣安东尼奥倒更加不难做到。除了温暖的气候和异常友好的球迷，我们队友间还相互带对方到自己家乡、大学去。而当我带他们回到北卡（州），这里没有NFL、没有MLB，甚至没有NBA，马刺队就是惟一明星，乔治·格文和詹姆斯·西拉斯就是焦点，人人都想请他们吃饭或喝酒。

“卡尔，你打高尔夫么？”一天，球队队医杰里·贝克尔给我的嘴用上了奴佛卡因、医疗器械和吸引管，突然这样问了一句。

“嗯……”我哼哼着回答。

“那下周来橡树山一起玩啊？”

“嗯！”我还是只能哼哼。

高尔夫，应当算是马刺队在假期和夏天里的一项盛大集体活动，通常在公共球场山核桃谷俱乐部举行。此外，1968年PGA（美国职业高尔夫）锦标赛，也是在那里举办的。球队这边常客，包括解说员特里·斯派布里奇，教练道格·莫、鲍勃·巴斯，还有贝克尔、我。我们默认这里是自己的地盘，每次打完球或平常不打球，都会来一起喝上两杯。

有一次，在俱乐部，我问工作人员要一副手套（白色、中号），和一对高尔夫套袖（泰特利斯牌、90压力）。他说是1850美元还是多少来着，总之，我一边离开柜台他一边说着些废话，一副马刺队都是些穷鬼，付不起钱的样子。

戏剧的是，一分钟后，我又被叫回柜台接电话。当我正坐在那里滔滔不绝时，一位表情木讷，但确定也是名职业球员的家伙，竟然干脆掏出我钱包直接付了手套和套袖钱……“卡尔先生，这是您的找零，另外东西请拿好，祝您玩得开心。”此时，柜员已变得彬彬有礼。自那天起，我又结交了一位新朋友，达恩·斯特赖普尔，我喜欢这样的人。

同样令我喜欢的，还有那一时期，考比的女朋友是一位空姐，经常，她会带着她最好的朋友——另一位空姐，一起来看球赛。于是，当我们四个聚在一起时，有些事情似乎不可避免要发生，我就这样认识并迎娶了凯西·克莱默。

看起来，在圣安东尼奥的一切都很棒，是么？其实不然，也有非常令人烦心、窝火的事情，首当其冲便是第一任教练汤姆·尼沙尔克他讨厌我。他不满管理层给我提供了一份保证合同，我们简直水火不容。

一件很糟糕的事，有一天，我们第三或第四堂训练结束后，我坐在更衣室里大哭了一通。真的，人生从未感到过如此沮丧。“卡尔，你来这里做什么？”我哭着问自己，“你难道不知道么？只要有汤姆在，球队比赛节奏就慢得像在水下打球，大家整场都像是在练习打太极……还有那些所谓的战术，它们复杂得堪比古埃及法典。”

这种慢吞吞的比赛节奏，简直要把我逼疯了。我一度想离开圣安东尼奥，把汤姆彻底从视线中清除。他无聊透顶，作为教练总是站在自己角度操控比赛，而不站在球员角度。投球前必须先进行三次掩护、五次传球，这样的教练就是战略大师了？我可不这样认为。我喜欢那种尽兴、敞开去打的比赛风格，并确信，汤姆也清楚，就像我公开说过的那样，我不支持他，他永远都不会喜欢我。新秀赛季，他总是让我替补登场，一些重要比赛，更干脆就不让我上了。

可即便如此，我还是在圣安东尼奥一呆四年。我是一个煽动者，就像个放大镜，改变了几场关键比赛走势，帮球队赢得最终胜利。有段时间，我还打出季后赛抢断纪录，让自己成为场上最大防守威胁，并影响了其他球员，跟我一起尽情释放激情。我们以我们的方式打球，获得了意料之外的成功。可惜，我的膝盖开始反复受伤，一共做了三次手术，左腿两次、右腿一次。关节修复在当时还并非小事，所以伤愈后，每次奔跑我速度都减慢大约10%。但我不想放弃职业生涯，无论如何都不想，后来，随着膝盖发出最后通牒，才愈发考虑着将来要去做一名教练。

3

1974-75赛季，汤姆在仅执教28场后便即宣告下课，接替他的是鲍勃·巴斯，我球员生涯第二位主教练。老实讲，其实汤姆带队成绩还不错（18胜10负），但为什么还是下课了？原因自不必多说。

鲍勃之后，1976-77赛季，我的教练又换成道格·莫。在北卡时，莫就一直追随鲍勃，他们两个都很喜欢我，欣赏我在场上的激情绽放。谢天谢地，他们比赛节奏都很快速，战术也不复杂。作为球员，我一瘸一拐地打到生涯最后一分钟，随后开始走上初级非参与比赛工作岗位——球探。而之所以我能成为脱颖而出的那个，是因为我肯接受微薄工资（每年12000美元），还为球队节省了不少差旅费。当然，这都要感谢我的空姐妻子，让我偶尔可以搭乘免费航班。endprint

球探工作非常简单，去高校看看比赛，看有没有值得招募的年轻球员，或是去看NBA比赛，尽力了解我们的对手。我就像个众人皆知的间谍，还和几位其他球队经理、球探成了朋友，比如小牛队里克·桑德、骑士队韦恩·恩布里，还有篮网队埃尔·门德斯。回去后，我则会专门花几个星期时间，综合整理、分享这些了解到的信息，竭尽所能帮助莫教练。

教练们闲暇时经常会去酒吧、餐厅，他们会带上笔，在餐巾纸和桌布上勾画各种进攻（防守）战术图，拿啤酒或番茄酱瓶子当球员，仔细斟酌。这是个很好的习惯，我学会了，日后经常这样干。

并且每次，我还尤其喜欢挨着莫教练坐。通常，他会在输球五分钟以内快速恢复情绪，不像我一直沉浸在懊恼愤怒中，总想着该如何打破坏运气，胖揍一通裁判，或是那些可恶的对手球员。每当这时，莫总会对我说：“卡尔，放松点，赛季还长着呢，要不要先来杯啤酒？”

我永远不会忘记，莫那些举重若轻的智慧。“丢一场而已，没必要如此。”“还会有办法赢回来的！”“唯独你的膝盖，我真无能为力……”

還有一次，莫一饮而尽，然后认真地说：“卡尔，我喝酒了，你来做今晚主教练，你该成为一名教练的。”

讨论比赛在我眼里是件极其严肃的事情，所以我总是如临大敌。后来，当在CBA大瀑布城金块队找到第一份教练工作时，我们地下室的狭小办公室上层是一间酒吧，自然，那里就成了最常去的一个据点。我在那里度过了很多美好时光，要么跟朋友，要么跟最信赖的球员特里·斯托斯一起哈哈大笑，输掉比赛后则一起踹大金刚、导弹司令和青蛙游戏机泄愤。

执教骑士队时，我在克利夫兰之外还有个家，位于俄亥俄郊区里奇菲尔德。那里像个不需要摆臭架子的赛场，更像个大体育馆。早餐，你可以边吃法式炸薯条，边给汽车上润滑油。再加上汉堡、比萨、鸡翅、啤酒、高清电视……惬意生活该有的东西，应有尽有，那感觉真是美妙至极。一个叫罗伯特的朋友，他是俄亥俄人，但长期为掘金队工作，正是他发现了这里。

后来去金州，在圣莱安德罗又打造了据说是当地第一个体育酒吧，酒吧里有卫星天线，而位于我们回家路上距离训练场不远的奥克兰则没有。因此，当580路交通拥堵时，我跟唐·尼尔森就会到酒吧看比赛，看到晚上七点半左右。

还有几个赛季，包括我有了孩子的时候，也没有经常回西雅图的家，每年会固定跟队里两个最棒的队员肖恩·坎普和加里·佩顿一起出去游玩一次。他们给我讲了很多关于有趣的故事，尤其加里平常话不多，可一旦喝酒就会打开话匣子。最后几次出去，我们还有幸开着游艇，随意停靠在哪个码头，喝完后扬长而去。

那是九十年代了，相比十年前，一切都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当人们处在跟我孩子同龄及更小的时候，还不知道NBA八十年代竟会那样辉煌。毕竟，在“魔术师”、伯德和大卫·斯特恩横空出世前，一切都是混乱不安的，而且毒品泛滥。根据1982年《洛杉矶时报》评估，NBA里有75%的球员使用过非法消遣类药物。我想这个比例可能有些高，但又像我曾经说过的，我并不十分了解。不过，感谢克里斯·沃什本，他让我彻底了解了一切。

沃什本与瑟平的相像程度，至今仍令我感到震撼。他们一样，都是选秀顺位极高，被寄予厚望成为全明星，潜能、天赋均令人着迷。更何况，身高2.11米，沃什本在内线球员中，绝对属于少见敏捷型，还能投篮，否则勇士队1986年也不会用宝贵的探花签来选中他。但跟瑟平一样，他们又都有致命弱点——瑟平是贪吃，无节制，不爱工作；沃什本呢？更糟，滥用可卡因。

1986年10月，正是里根总统当政期间，影院热映三部大片：《鳄鱼邓迪》、《站在我旁边》和《钱的颜色》。彻底决裂克利夫兰后，我来到湾区，一天，一名旧金山体育记者告诉我说，看到沃什本开着辆崭新黑色奔驰（Benz500SEL，镶红边、漆黑车窗、前灯小雨刮器），在训练场附近转悠。这种情况在我眼里再平常不过，年轻人嘛，喜欢开漂亮轿车，彩票中奖了或刚拿到份大合同，买辆车是很自然的事情。可……当我发现驾驶侧车门上“篮球大咖”几个字旁边零星点缀着些小白篮球时，我反复看了两遍。

是的，反复看了两遍。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