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期而遇
2017-10-15程寅生
◎程寅生
不期而遇
◎程寅生
一
清晨，彩虹商贸公司女白领王晓虹开着小车上班，一路上，她的脑海里浮现着昨晚蓝海星咖啡馆中的情景：本公司总经办秘书、闺蜜何琳不知为什么老是告诉她一些关于本市红娘工作室的事儿，什么工作室成立至今，共介绍成功过多少对男女；什么在工作室登记的男子全是高富帅，等等。尽管何琳没明说，但王晓虹却感到一种压力，她觉得何琳是在竭力把自己嵌入到一个套子里，而这却是她所不能容忍的。尽管自己入职七、八年了，也参加过一些社会上的活动，也与异性有过一些接触，但她至今还没有遇见过使自己动心的人。只要没有使自己动心的人，自己就不会出手，这是王晓虹的底线。
王晓虹把小车停在地下车库，快步走向位于一楼的电梯。她看了看手机，离上班只有3分钟了。办公室在43层，如果自己现在正好乘上电梯，那么也只能按时进办公室，如果乘不上，那么就会迟到了。
本月开始公司正在整肃劳动纪律，可千万不能迟到，她想。
王晓虹远远地看见门大开着，但自己距离电梯还很远，足足有10米的距离，没有人会等待她进电梯。她很绝望，今天迟到是必然的了。
然而，不知为什么，电梯的门却始终开着，似乎在专等待她的到来。
王晓虹加快了步子，一溜烟地滑进了电梯。
她一进门，就发现电梯里很空旷，一个身穿白色纯棉衬衣、米色长裤的男青年正一手按着电梯的按钮，一边笑容可掬地对她说：
“别急，小心摔倒，我按着按钮呢！”
他有一头柔软的长发，棱角分明的脸型，富有磁性的音调，更有那一对真诚的双眼，让王晓虹觉得这个男子有一种与众不同的魅力。
“谢谢你，不然我要迟到了！”王晓虹一刹时觉得他真是自己心中的“男神”。
“没什么，都是同一个大楼里的，举手之劳。”那男子笑笑说，他的眼睛很亮。
沉默就这样在电梯的上升中不可避免地占据了主角，在电梯上升的那2分钟内，他俩没有交流，直到电梯停在了36层，那男子说了声“再会”，走出电梯后，王晓虹才回过神来，她在竭力回味几分钟前电梯里的那美好的一幕。不过，她还是记住了那男子进入的楼层——36层。
进入自己43层的公司办公室，王晓虹的思绪依旧集中不起来，她想找块抹布揩桌面，却反而失手把昨天的隔夜茶打翻了，连同事与她商量工作她都没有反应。
她的脑海里一直在浮现早晨电梯里的一幕，那男子温馨的问候、富有磁性的声音和灿烂的笑容仿佛梦境一样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她觉得，电梯里等人虽然不是什么大的善行，但从这一细节中可以窥一斑而知全豹，这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人。
36，36，36……她的脑海里不断地掠过这个数字。36层里有没有什么朋友，不，甚至是熟人？她神不守舍地想了好久，终于记起了36层里好像有一家银座商贸公司，该公司有一个可称为与自己“忘年交”的朋友——一个刚入职的19岁的小伙子赵冬冬，这个赵冬冬是去年她在市里举办的一个培训班里认识的，那赵冬冬什么都不懂，完全是个菜鸟。王晓虹见他很可怜，出于怜悯，手把手地告诉他一些职场应知应会的知识，事后赵冬冬便“王姐、王姐”地称呼她，叫得很是亲热。其实，王晓虹也只不过比赵冬冬大了七岁。
她打了一个电话给赵冬冬，让他马上到自己的办公室里来一趟。
“王姐，啥事叫我？是否给我介绍女朋友？”赵冬冬涎着脸皮问。
“去你的，刚进门就想着美事！你还想不想转正了？”王晓虹摆出一副大姐大的样子说，“今天想向你求证一个人。”
“什么人，是本公司的吗？”
“肯定是你们银座的，今天早晨我在电梯里遇上的。”王晓虹把在电梯里遇到的男子的外貌举止描述了一遍。
“这不就是本公司的李卓俊吗？本公司人不多，我进公司时间不长，但对本公司的每一个人的印象都很深。我说王姐，你打听他干吗？是想与他……”
王晓虹毫不犹豫地打断了赵冬冬的话：
“你别给我扯远了！我们身在职场的，对于客户或身边的人都要了解、掌握，这都是资讯，到关健时刻都要派用场的。你说一说关于他的情况。”
赵冬冬狡黠地笑了笑，说：
“好了，王姐，我不打听。你说的是李卓俊，他可是一个海归，博士生，本公司的业务骨干，他在工作上是一把好手，尤其是在谈判中头脑清晰，果敢健谈，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公司领导对他的才华很倚重，他前途无量。”
“他几岁了？”王晓虹毫不掩饰地问。
赵冬冬一愣，但他马上明白过来：
“29岁。我说，你问这个干吗？”赵冬冬狡猾地问。
“这也是资讯，你别管。我再问你，这个李卓俊在交朋友方面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
赵冬冬一听，依旧装作不明就里的样子回答：“李兄什么都好，就是在交女朋友方面有点另类。”
“怎么个另类？”
“他嘛，别人给他介绍过很多女朋友，这些女朋友各方面的条件还都不错，可他却都婉拒了。他说，他不喜欢第三者的介绍，更不喜欢什么“相亲”。
“那他要什么？”
“他说要的是相遇。”
“相遇，什么是相遇？”
“王姐，你连什么是相遇也不懂？不过，我也说不清楚。我理解，大约就是在不经意中两人偶遇。他说这样不刻意做作，浪漫，有意思，而且能够看到人的真实一面。他还把这种看人的标准称为第六感觉和自然主义，而自然主义是与日月同辉的。”
“好了，你可以回去了。”王晓虹朝赵冬冬挥挥手说。
“好了，这么快？王姐，你让我到你这儿来，就为了问我这几句话？”
“你这人这么罗嗦，让你走，你就走。”
“王姐，那你公司以后开茶话会可别忘记给我弄张票子喔！”
赵冬冬指的是王晓虹所在的彩虹公司经常召开的招待客户的茶话会，参加那种会，与会者常常能够享受免费自助餐，离开时还能领取一份丰厚的纪念品。
王晓虹没有理睬他。
二
这几天，王晓虹下了班后，脑海里老是萦绕着那天在电梯遇到的那个李卓俊的形象，甚至有挥之不去的感觉。
又是一个星期一的早晨。巧的是，王晓虹又在电梯里遇到了这个李卓俊，他依然是上个星期的装束，所不同的是，这一次他俩的位置互换，王晓虹已经早他一步进了电梯，而他急匆匆地奔向电梯。王晓虹为他开了电梯门。他进了电梯后，十分有礼貌地向王晓虹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
电梯里依然只有他们两个人。
王晓虹十分希望李卓俊能对她说些什么，当然最好是他能够回忆起上个星期他俩在这同一台电梯里邂逅的场面，然后说：小姐，上次是我等你进电梯，这次是你等我进电梯，我俩太有缘份了！
但事实却很残酷，完全事与愿违，接下去的场面十分尴尬：在电梯上升的那2分钟里，他什么话也没说，他的头仰着，向着电梯的顶板，双眼怔怔地盯着亮晶晶的天花板上自己的头部影子发愣。
太差劲了！等李卓俊走出电梯，王晓虹感到天旋地转，这短短的2分钟，使她感到仿佛熬过了20年那么漫长。
打击接踵而来。一个月后的一天，王晓虹所在的彩虹公司与赵卓俊所在的银座公司开展了一次业务交流活动。按照规定，参与人员被分成五个组，每个组都有双方公司的员工。王晓虹与李卓俊恰好分在同一个组，这个组共有10人，虽然来自不同的公司，但大家都毫无拘束地聊着，聊业务，聊职场，聊生活，气氛很热烈。
李卓俊与双方公司的员工们都谈得很热络，尤其是那些女员工，她们似乎都被李卓俊那英俊的外貌、儒雅的谈吐、幽默的语言所打动。她们饶有兴趣地听着他滔滔不绝地介绍自己的职场经验和人生体验。很显然，女人们完全被他所打动了。
然而，李卓俊却对于与自己同在一个组里的王晓虹视而不见，他很少与她对话，他的眼神偶尔与她对视，马上就移开，把目光投向其他人。换句话说，他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不超过2秒钟。
那天的交流会散场后，王晓虹隐隐地感到，即使把他俩单独置于一个房间里，他的目光也不会停留在她的身上。他是众多女人们一心想猎获的目标，自己再不下手，恐怕他马上就会成其他女人们的猎物！
王晓虹的心中充满了紧迫感和忧虑感。
第二天正是星期五，早晨，王晓虹情绪不振地去上班，整天精神不佳。
但下午，她终于时来运转，接到了赵冬冬的电话：
“王姐，想出去走走吗？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本公司星期六要去凤凰山搞一次员工联谊活动，想去吗？”
凤凰山距离本市40公里，是一个著名的风景旅游胜地。银座公司与彩虹公司同在一个大厦里，两家公司的关系十分密切。因此，一家公司组织的员工旅游或娱乐活动，另一家公司的员工也可报名参加。
“想……”王晓虹高兴得马上就想要求赵冬冬替自己报一个名，但她还是忍住了。
她装作不怎么感兴趣，淡淡地说：
“你公司具体几号出发？到凤凰山是哪一天？住在哪一家宾馆？”
赵冬冬以为她很想参加，说：
“明天是星期六，上午我们在大厦一楼大厅集合出发，当天下午就玩凤凰山，晚上住宿在凤凰山2号宾馆，星期日下午就返回。我大巴车票也拿到了，要不我替你报名？”
“不，我要加班，不能去了。顺便问一下，你的车票的班次？”她淡淡地说，语气中透出无可奈何。
“喔，××次大巴车，出发时间上午8点，王姐既然没空，那么下一次去！机会有的是！”
当天下午，王晓虹下班后，并没有回家，她径直去了大巴车站，订购了星期六上午的××次大巴车票，车子出发时间是上午9点，比赵冬冬他们迟了一个小时。然后，她在网上晒出了自己的车票和入住的宾馆——凤凰山2号宾馆，发到朋友圈里，并加上了自己十分抱怨的留言——忙死了，双休日还要出差，领导一点也不体谅自己。
三
星期六下午，银座公司一行49人的旅行团在游览了凤凰山景点后，于傍晚回到凤凰山2号宾馆住宿。
凤凰山2号宾馆的大堂很宽敞，100多平米的大厅，地板上铺着考究的地毯，大厅的一角放置着闪闪发光的皮沙发。一天的登山很累，银座公司的员工大多已经很疲惫了，他们都横七竖八地半躺、半坐在沙发上，微闭着眼睛养神。而旅游活动的组织者——公司工会主席站在服务总台前，正在忙碌地登记人员信息，领取房间钥匙和磁卡，然后向员工发放。
李卓俊也觉得有些累，但他没像其他人那样累得像一摊稀泥。他有一个好的习惯，每到外地一个新的宾馆，他都要把宾馆大堂从里到外仔细地打量一番，细细地感受宾馆的氛围和格调。
他的双手插在裤兜里，吹着口哨，在宾馆大堂里转了一圈，发现这个宾馆的文化艺术氛围很浓，宾馆大堂的墙壁上悬挂着许多文艺复兴时期的壁画，墙角竖立着一人多高的雕花花瓶。
他的目光又慢慢地转向大堂旁边的一个天井。忽然，他被眼前的一幕震撼了：墨黑的天穹上点缀着闪烁的星星，淡淡的月光如水似的倾泻在天井里。在天井的一张石桌旁，坐着一位穿着交领右衽、袖宽且长、以绳带系结取代扣子的汉服的年轻女子。一会儿，那女子起身，在石径小道上来回行走，妸娜的身影掩映在宾馆天井里晃动的月光影子和摇曳的芭蕉树叶中，在举手投足之间，她的神态举止含蓄内敛，端庄稳重，具有中国古代仕女潇洒脱俗的气质与美感。
好美的场景！李卓俊差点惊呼起来，他根本没有想到会在这小小的凤凰山遇到如此美的场景和如仙女般的女子。
他再定睛一看，这不是前些日子自己在大厦的电梯里遇见的兄弟公司的女员工吗？那个公司叫什么来着？瞧我这记性！
李卓俊一边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一边轻声嗫嚅着。
终于想起来了，彩虹公司！眼前的这个年轻的女子在他的眼中居然惊为天人！
李卓俊走进天井，对王晓虹说：好面熟啊，你是？
王晓虹止住了步子，略带羞涩地说：你好！我是王晓虹，是彩虹公司的。今天，我受本公司派遣，临时来到凤凰山出差，住在凤凰山2号宾馆。我是汉服协会的会员，按照本协会的要求，每星期六这一天需要穿着汉服到公开场合行走一次。今天出差在外，就只能在这个宾馆里进行了。
李卓俊的眼里充满了震撼，他感动地说：邂逅，这完全是邂逅！想不到是你，想不到是你。人的品位与气质，就是不一样！
一个月后，王晓虹与李卓俊成了一对恋人。在这一个月中，他俩一起去电影院看了十几场电影，还去了外地旅游。
每天傍晚时，李卓俊都会来彩虹公司接王晓虹，然后双双一同回家或看电影、逛马路。那天傍晚下班后，李卓俊又来到彩虹公司，但王晓虹恰好在外开会，迟迟没有回来。
“小李，你真体贴晓虹，每天来接送。可惜，晓虹今天在外开会。”李卓俊到彩虹公司来得勤了，连何琳也认识了他。何琳见李卓俊没见着王晓虹，便与他聊天，她想消除李卓俊的不安。
“你公司不是安排晓虹出差，就是让她外出开会，这是不是对她有点重视过分了？”李卓俊一边调侃，一边发泄着心中的不快。
“经常出差，好像没有这样的事吧？”
“怎么没有，就在上个月，4月11号，那是一个星期六，我记得很清楚，你们公司是不是派她到凤凰山出差？”
“到凤凰山出差，我怎么不知道！你从哪里得来的信息？”何琳边说边拿出了一本《员工出差登记》，“刷、刷、刷”地翻了几页，“本公司4月份有3位员工出过差。”
“有她的出差记录吗？”李卓俊睁大了眼睛。
“没有。”
“那怎么4月11日那天，我们会在凤凰山宾馆遇见她，她说是公司派她到凤凰山出差？”
“有这样的事？”何琳一脸惊愕，她想了想说，“没有的事，她的所谓出差纯粹是自己个人的旅游。”何琳不耐烦地回答，她不明白李卓俊为何对王晓虹4月份有没有出差感兴趣。
四
第二天，李卓俊与王晓虹手挽手地漫步在江畔。
江畔，一条丁字型的堤坝伸向大江的深处。江的对岸，几百幢高楼在江雾中忽隐忽现。正是起潮时刻，远处出现了一条白色的滚动的水线。不一会，水线就呼啸着翻滚着，裹风雨挟雷电而至，在丁字坝前激起了冲天巨浪。
李卓俊指着排空的浊浪，意味深长地说：
“水在平时是很普通的。但在今天这个特殊时刻，我们见到了它，它变成了潮水，具有超凡不俗的魅力，让人对潮水产生了很深的印象。其实在平时潮落时，潮水就是普通的水。现在，你应该如愿以偿了。你终于在茫茫人海中寻觅到了意中人，而这个男人竟然是你处心积虑、绞尽脑汁、不择手段后才得到的，所以，你应该满足了。”
王晓虹听了，觉得十分委屈，她辩解说：
“是的，我为了得到你，动了一些脑筋，但我这都是因为喜欢你，难道一个女孩子为了追求自己神圣的爱情，花了一些心思，这难道有错吗？要知道，我也是很优秀的哦！”
李卓俊听了，不声不响地打开一只公文包，从包里倒出一大叠照片和信件。
王晓虹拿起照片和信件一看，不禁傻了眼：那些照片上一个个全是珠圆玉润、皮肤白皙、三围丰满、“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的大美女，凭良心说，自己与她们比起来，委实相差不止一分两分。
李卓俊淡淡地说：
“看来，你的自我感觉很好。然而，我要告诉你，这些美女全都有令人羡慕的背景、体面的职业和丰厚的收入，这些信件也都是这些美女主动给我的，她们希望成为我的女朋友。以我的条件，我完全可以接受她们，但我是一个自然主义者，我相信不期而遇的邂逅是人生风景中最美的，于是我选择了你。”
从这一刻起，王晓虹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子。
责任编辑/文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