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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野龙五:在推特上支援福岛的物理学家

2017-10-13内村直之刘欣

海外文摘 2017年10期
关键词:核辐射福岛核电站

内村直之++刘欣

东京大学物理学老师早野龙五长年致力于物理研究,今年春季退休离校。他在日内瓦欧洲核子研究组织CERN针对“反质子氦原子”进行过长达20年的研究,2008年因相关学术成果获得日本物理学界最高奖项——仁科纪念奖,可谓功成名就。2011年3月11日发生的东日本大地震和福岛第一核电站核泄漏事故让他的人生轨迹出现转变,6年来,他研究福岛放射量与受辐射问题,就像水能因环境的变化凝成冰,他也因此实现了自我“变身”。

熟人常称呼他为“悠闲的早野”。在本职工作的空当,他会去观赏歌舞伎表演、享受茶道、参观东西方艺术展,又或是去相熟的鱼料理店品尝时令美食,研究归家途中一定会去附近的酒吧喝一杯。即便爱好如此广泛,他在研究和教育方面的成果依旧令他人难以企及。

东日本大地震发生后,早野龙五便开始废寝忘食地在推特上发布相关信息。3月他发布的推特数量超过1800条,是此前发信的6倍,此后也再没发过如此多的推特信息。

面对地震,他没有反应过激。作为东大研究生院的物理专业主任,他坚持完成工作才到回家,虽然家人都平安无事,家里的电视机却因地震掉落摔坏了。除了互联网,他没有别的途径获取信息,一心留意余震情况。

从12日开始,早野的推特清一色全是核辐射相关内容。下午2点22分,他用普普通通的语气写道:“福岛第一核电站附近检测出铯-137元素发出662千电子伏特的伽马射线,这是什么意思呢?这意味原子炉有损坏,泄漏出内部才有的元素。”而面对核电站周边辐射的急剧上升,他评论说应严肃对待此事。他接连发表地震相关信息期间,他的推特粉丝数量在一天之内从3000上涨到2万,一周后甚至达到15万人。

说到辐射对人体的影响,早野的认知还停留在11年前接受肺癌手术时CT检查的暴露辐射度,也几乎没有核能科学与工程的知识储备。手头只是从电视、电脑、手机获取的数据。

“只靠这些可弄不清事态真相。”

作为经历过长时间锻炼的科学研究者,他有一种强迫症式的观念,看到罗列的数字就想制作容易观察出数字变化的图表。13日,他在推特上发表了核电站正门附近核辐射测定数据表,图表显示,辐射在12日上午10点左右达到峰值。要想弄懂政府和东电接二连三公布的信息,就要理解这些内容,许多人守在电脑前等待着早野的解答。

拒绝保持沉默

14日一早,早野在东大理学部的同事就以学校总部代表的身份来到他家,告诉他:“学校要求你闭嘴。”关于核辐射的事实情况,校方本着不惹事的原则,认为早野自由发表的推特不妥。早野却没有按学校的要求去做,继续在网上收集信息为网友进行讲解。从他的反应来看,或许他的心中有一种义务感,希望“用科学的方法应对民众的不安”。

没有专业人士帮助那些想测定周边辐射值的市民,因为数值都可以从网上获得。即便普通民众有测定仪器,也没几个人懂得正确的使用方法,这样得出的数据毫无价值,反而会阻碍人的判断。

早野没有停止他的工作。让他真正行动起来的一个契机是福岛食品受辐射问题。他首先注意到学校伙食。如果将食物放入容器,用测定仪持续监测,就能判断孩子们身体内部受辐射影响的程度。9月中旬,他向文部科学省负责人提出意见,对方却冷淡地回答:“我不想做这个检测,如果发现了放射性物质,怎么办?”早野直接投诉到文科副大臣处,询问相关预算,最终拿出自己的存款,在福岛县南相马市展开调查。

他行动的第二个出发点是想弄清“福岛辐射现状”这一基本问题。8月,早野了解到一种叫“全身放射性污染计策装置(WBC)”的仪器,这成为他研究的关键。WBC可测定人体内部受放射性污染的程度,人只要进入屏蔽外部噪音的大型箱体,只需几分钟即可检测完毕。

1999年东海村核临界事故发生之后,政府对各县提议备一台检测设备,以应对核能相关紧急事故。核电站泄露发生后,以福岛县为首的各县市才开始运行设备。可是,谁都不知道设备的正确用法。“检测结果为正常数值的4倍,但误差值也是正确数值的4倍。”这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数据开始在网上传播。

被激发的研究者之魂

2011年8月19日,福岛县立医科大学放射科的宫崎真医生给素未谋面的早野发来一封电子邮件:“A公司的WBC检测有重大问题……事故发生前,从没有用它实际检测过体内受过辐射的人。”同一时间,内科医生坪仓正治也找到早野与他商量对策,坪仓在东京大学医科研究所和南相马市立综合医院之间奔波,用WBC仪器给辐射区住民做检测,此前他也没真正见过早野。

早野虽然没有亲眼见过WBC仪器,但作为在物理实验中进行辐射监测的专家,他理解数据的奇妙之处。有些医院甚至将仪器直接交给大众让其自行使用。早野默默地想:“民众间已经有很厉害的检测道具了。”

11月末,他第一次踏上福岛县的土地,先后去了福岛市、南相马市和相马市。周围区域受核辐射污染的影响、个体差异问题、数据统计解析……事故发生后才开始运行的WBC设备没能得出任何必要的重点数据,也就无法得出正确测定结论,仪器生产商的态度也各不相同。早野说:“既然知道了难题的存在,我就不能置之不理。”他与宫崎医生、坪仓医生合作,展开攻克WBC的工作。

对于早野龙五来说,与原子物理一样,WBC也是让他好奇的研究对象。他暗下决心:“还没有人将这件事研究透彻,但我认为自己可以,接下来先对整个工作进行先后排序,整体把握,写出一份可以公开发表的英文论文。”为何他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呢?

“当我49岁还能为物理研究做贡献的时候,我沒有那样做。在接近退休的59岁,却想为福岛做些什么。”在过去的研究中,他曾获得过大量研究经费,供他从事“没什么用处”的基础物理研究,这让他有一种愧疚感,但更重要的是,面对应当解决的问题,研究者之魂从他的心底无法抑制地升腾起来。

事故发生一年多,依然没有调查和论文能解答“福岛县内核辐射状况”。地方自治体的各种调查数据也并未公开。另一方面,早野、宫崎和坪仓在福岛县平田中心医院使用最新型的WBC仪器,为3.3万多人进行了体内受辐射监测并收集数据。早野说:“如果我们不做,让谁去做呢?”

听说联合国原子辐射效应科学委员会(UNSCEAR)正在制作福岛核辐射报告书,如果早野龙五他们不收集资料,发表可供第三方检阅的论文,那么在联合国制作的报告书里,“现场报告”部分就会缺失。早野把13年的新年假期全部用来撰写论文,终于卡着时间点完成了。

将接力棒交给下一代

当然,也有不少人对早野他们拿出的数据表示批判。的确,早野并没有把福岛全境作为检测对象。比如,原住民至今无法回归的福岛第一核电站周边城镇就不在其统计范围内,早野发表的论文所依据的数据是有限的。尽管如此,早野还是选取可累计检测、覆盖整体情况的数据,用缜密的数字描述出受辐射区域实态,以及例外情况的背景条件,客观检验,最终完成了任何人都可以利用的论文。对于选择继续居住在福岛的人们来说,这是他们能留下的依据,是“能派上用场的知识”。就连此前被认为毫无用处、混乱不堪的WBC数据,也由早野用3年时间重新解析,推测出事故刚刚发生时的辐射情况。

2017年3月15日下午,东京大学理学部1号馆2楼的小柴大厅聚集了一群物理学者、学生和福岛人士。早野在此进行了学术生涯的最后一场演讲——《CERN20年,福岛6年》。穿着和服的早野龙五少了些沉着,与再次碰面的福岛居民交换一个微笑。“因为早野先生的存在,我们才能在福岛生活下去。”不止一人这样说道。

最近两年,早野加深了与福岛县高中生的往来。他指导他们写英语论文,给他们看核电站现场,甚至带他們参加国际会议。

他用222张幻灯片讲述了自己从进行原子核物理研究,到3·11地震后的活动。第216张幻灯片贴出他与作家、主持人系井重里共同编著的《想知道的事》一书的一页。开头是系井重里提出的问题:“我有尽心培养孩子吗?”早野说:“我的回答是:‘是的,我在尽心尽力培养孩子。对这个问题,我没有犹豫,也无需费时思考。”

未来福岛还会面临各种状况,只有下一代能解决这些问题。这也是早野与高中生互动的目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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