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九年古砖砚记
2017-10-12王祥夫
王祥夫
多少年来,鄙人习惯早起,这习惯源于家里养的那条小狗——“玻璃”。由于这条小狗,我不得不早起,一到早上六点半它就会踅过来,把两只小爪子扒在床头。早上起来,第一件事照例是洗漱,然后带小狗下楼,然后去吃早点,给自己点一份油条豆浆或是一个鸡蛋、一碟小菜、一碗面条。而小狗永远是半杯牛奶,我喝一半,另一半给它。而我天天必去的那家卖早餐的地方就是“永和食府”,之所以一年四季从不换地方,也只因为它叫“永和”。
这便要说到王羲之的《兰亭序》,一开头便是:“永和九年,时在癸丑……”说到写字,小时候先是从描红开始,临《兰亭序》是后来的事。搞书法或写过几天字的人大概都会知道,王羲之《兰亭序》是写于永和九年,永和九年就是东晋穆帝的永和九年,公元353年。这一年三月初三,王羲之与谢安、孙绰等四十一人,风流倜傥在山阴,也就是在今天的浙江绍兴兰亭,作文作诗,笔下各有所出。王羲之为他们的诗写了序文,其手稿,便是惊艳数千载的《兰亭序》。后人评王羲之此书:“其雄秀之气,出于天然,故古今以为师法。”永和九年也从此被文人雅士记在心上,这个年份,是因为有了王羲之的《兰亭序》而被人们记住了。
而时下的许多人,知道“永和”二字的,却是因为台湾的“永和豆浆店”,当然这豆浆店到了现在不仅仅卖豆浆,各种小吃店里也都有,甚至有我喜欢吃的鲱鱼籽。而说到历史中纪年的永和,再说到永和九年,就让人不得不说到永和九年的古砖,而对于藏砖者而言,永和九年砖,若能到手,即是无价宝贝。而对于书法家或喜欢写字的人来说,能拥有一方用永和九年砖凿就的砖砚,那更是一件大幸事。对于许多中国人来说,书法是必修的一课,而研墨便是这必修课里的一部分。即如鄙人,几乎是天天如此,一吃过早饭,回到家里的第一件事就是研墨,坐在那里,把一整天要用的墨研出来,一边研一边想今天要写多少字,画什么或画几幅,我平时用的砚是父亲留下来的那方极其普通的紫色锅底端砚,如果不写大字,研多半砚池墨足够了,研完墨,接下来便是写字,把微微发黄的毛边纸取出来,先用淡墨写一遍,淡墨也就是用笔把研好的浓墨在一个浅的小水盂里的清水里涮一涮,便是淡墨,用淡墨在纸上写一遍,再用浓墨写一遍,也只是为了节省纸。而那研好的墨也要在一天里用完,白天用不完的,到了晚上再写写字,直到把池里的墨用得干干净净。古人把砚叫作砚田,我真是喜欢这种叫法,砚可不就是田,好字好画好文章都是从这里渐次长出,一如植物草木田禾。
砖的收藏,古已有之,说到永和九年砖,坊间流传的砖录著述虽多,而以永和九年砖的文字样式而言也不足十种。千甓亭主陆心源,藏砖之富,无人出其右,然皇皇巨著《千甓亭古砖图释》却无永和九年砖收录。冯云鹏《金石索》亦无录。阮芸台的八砖吟馆与张叔未的八砖精舍亦都未有永和九年砖入藏。考另外四位江浙藏砖大家的著录,查得永和九年砖十一块,但大多为相互转录或同坑同模砖。清嘉兴冯登府《浙江砖录》收录二块,砖文为:永和九年七月十三日,永和九年九月九日。清台州黄瑞《台州砖录》收录三块,砖文为:永和九年七月十三日桓公道丑岁作,永和九年王,永和九年王氏作。清台州宋经畬《瓴甋录》收录五块,砖文为:永和九年,永和九年王,永和九年王氏作,永和九年七月十三日桓公道丑岁作,永和九年九月九日作。以上三书收录之砖大都为浙江台州及附近地区之砖。清太仓陆增祥《八琼室金石补正》收录一块,砖文为:永和九年七月十日。其中《台州砖录》收录的永和九年王、永和九年王氏作,与《瓴甋录》收录的永和九年、永和九年王、永和九年王氏作,皆为反文,此五砖为同模之砖,仅是残缺程度不同而已,皆出土于临海张家渡王庄山。而《八琼室金石补正》收录的永和九年七月十日,与《浙江砖录》收录的永和九年七月十三日、《台州砖录》收录的永和九年七月十三日桓公道丑岁作、《瓴甋录》收录的永和九年七月十三日桓公道丑岁作,亦为同一砖。《浙江砖录》收录的永和九年九月九日,与《瓴甋录》收录的永和九年九月九日作,亦为同一砖。故四部著录所收十一块永和九年砖,实仅为三种,即“永和九年王氏作”砖、“永和九年七月十三日桓公道丑岁作”砖、“永和九年九月九日作”砖,其余皆为此三砖的残砖。孙诒让《温州古甓记》收录了两块永和九年砖:一为“永和九年八月一日成也”;另一块较为别致,为错版永和,其砖文为“和永九年,孝子徐弘”,砖左右侧各四字。史无和永纪元,当为工匠误刻。而此误刻,颇令人心生疑窦,但亦难说其假,世上造假,沒有这样造的。永和九年砖世上少见,而用永和九年砖做的砖砚就更少,更珍贵,更不易得。金农著名的《冬心斋砚铭》,其中所录九十四方砚,每方砚都被他一一做过铭,而就是不见有永和九年古砖砚。
说到古砖收藏,鄙乡的北魏司马金龙寿砖是古砖之中的名品,琅琊王司马金龙是三国时期司马懿的后人,后来北上,做了北魏皇家驸马,死后葬在古平城以东的石家寨。司马金龙之寿砖共有五种,以字的排列样式不同而区分,之所以说是寿砖,是因为此墓在司马金龙生前即修起。其墓被发掘后,墓砖都被从地下拆分取出盖了猪舍和修了水渠。之后二十年,其墓砖方被坊间重视,被人从水渠、猪舍纷纷拆出或收藏或变卖。珊瑚堂曾收品相完好之司马金龙墓砖凡八十余品,其品相至佳者一如新出砖窑,绀青湛然,击之做金石响。比之丹阳王墓砖,虽同为北魏时期所作砖,精良拙劣相去甚远。曾送冯其庸先生一块品相极佳的,冯先生十分喜爱,一边摩挲一边说要用此砖做一方砖砚,还细细讲述怎样做砖砚,怎样用小米粥煮砖,又怎样用醋去泡它,到后来,也不知道送给冯先生的司马金龙砖是否被琢刻成砚。
而以我个人的经验而言,砖砚是只堪用来把玩,如果真要用它来研墨,不管砖砚在做的时候怎么上蜡或上桐油,都不如石砚来得好。用久了,砚池会被磨起砖粉,因为它毕竟是砖而不是石头,而那些收藏砖砚的藏家也大多只是把玩,而不会当真用它来天天研墨。如果真是用它来天天研墨,何以用桐油和蜡封之?天津艺术博物馆藏有一方“永和九年砖”所制的砖砚,砖文为“永和九年七月”,与《八琼室金石补正》所录相同,已制作为长方形淌池砚式。砚背有清代梁同书所制砚铭:“顽物千年遂不磨,不知荡蹫几沧波。昭陵玉匣今安在,断甓犹传晋永和。”此砖在清代钱泳的《履园丛话》亦有记载:“晋永和砖,余见者有两砖,一曰永和四年,陆谨庭所藏车氏拓本也。一曰永和九年七月十,下缺,张芑堂曾刻入《金石契》者也。梁山舟侍讲尝题一诗。”吕佺孙的《百砖考》,亦无永和九年砖收录,但其所藏晋砖拓本中有永和九年砖拓,阮元在《毗陵吕氏古砖文字拓本跋》中写道:“试审此册内永和三、六、七、八、九、十年各砖,隶体乃造坯世俗工人所写,何古雅若此。且‘永和九年反文隶字尤为奇古。”此“永和九年”反文砖拓与“永和九年王氏作”反文砖,是否相同?当代出版的砖录著述中,殷荪的《中国砖铭》收录的资料较为齐全,共收有永和九年砖三块,砖文分别为:永和九年,永和九年八月立,永和九年三月十日辽东韩玄兔大守领佟利造。但均未注明出处。古砖收藏,四处流转,本来就很难让人知道其出处。而民间往往又视墓砖为不祥之物,除了文人雅士,很少有人把墓砖放在家里。endprint
古砖收藏的兴起得益于清代金石考据学的中兴,而砖砚的使用在时间上就更短,砖砚质地再细也不能与澄泥砚相比,因为做砖砚和做澄泥砚在工艺上是不一样的,澄泥砚的出现早在唐之前,当时流行的风字砚大多是澄泥砚。鄙乡古平城,方方整整,东南西北四个城门,东城门恰临御河,当年做澄泥砚的作坊就在这条河边上,古平城到了辽代为西京,本地所出辽代风字形澄泥砚后背就有两排字,“西京东关 小刘砚瓦”,是竖的两行字,每行各四字。此地所出土的辽代风字澄泥砚真是其坚如铁,敲之做石声。做澄泥砚,必离不开河,取泥,是要用空的绢袋把口扎紧,再缚以石块,让绢袋沉入水中,经过漫长的时日,河里的极细的泥土才会从绢袋的经纬线的缝隙里慢慢渗进绢袋里,直到每个绢袋都充满了泥,这种经过绢袋极紧密的缝隙过滤的泥细如粉,细到不能再细,才是做澄泥砚的材料。古代的澄泥砚都是依此古法做就,离开河,澄泥砚就无从谈起,离开漫长的时日,澄泥砚也无从谈起。河水澹澹,而那水中的泥土要从绢袋的缝隙里钻进绢袋,直至每个绢袋都涨满这种泥要用多长时间?有古籍记载秦砖汉瓦都是用这种方法取泥烧制,这种说法恐怕是以讹传讹,烧制砖瓦要用大量的泥土,不敢想象当年工匠们用这种方法从河里取大量的泥,但秦砖汉瓦的质地真是其坚如铁,其细如玉,之后的古砖古瓦都无法与之相比。
研究古砖,收藏古砖,以古砖制砚,与金石学的兴起分不开。金石学始于宋,在清代得到发展成为显学。而喜欢金石的人之中嗜砖者甚众,其中堪称大家的有阮元、张廷济、陆增祥、陆心源、端方、僧达受、吴昌硕等,而端方之收藏尤为出色。虽然当时古砖的出土量远不如现在,除浙江的湖州、台州等地的古砖出土量相对较多外,其他地区的古砖出土并不多,故阮元、张廷济等金石大家亦仅收藏八块古砖而已。且那时古砖的价格亦贵,有些砖难得一见,一砖便值数十两银子。即如永和九年砖,即使是上百两银子,也不见得想要就能立刻买到。从20世纪末开始,中国举国上下大兴土木,尤其是新农村改造,使得千年古墓纷纷暴露于地表。故永和九年砖近年来屡有出土。近些年面世的计有七种不同字模的永和九年砖。过去市上永和砖多见者不外是永和九年十月十日、晋永和九年癸丑岁、永和九年七月二十五日、永和九年作、永和九年大岁在癸丑,另外两种字样的,几乎没人有幸得见,出土的永和九年砖既少,所以为世人所珍爱,西冷曾拍卖一块出于绍兴的永和九年砖砚,拍卖价为6.5万人民币,此砖砚出自绍兴吼山,砖砚侧面有永和九年七月铭文。说明凿刻此砖砚的古砖为东晋时期物,距今已有1500多年。清代文人將其雕成砚台,成为文人的文房四宝之一。以古砖制砚,自清朝始,经民国,至现代从未间断。并且在历场拍卖会上皆拍出惊人的价格。其原因是人们在收藏砖砚的同时收藏了文物,让人能够近距离地欣赏到先民的书法艺术。还有就是那些铭文古砖不仅记录了营造建筑的时间、地点、人物,而且还利用诸多的吉祥语言寓意子孙后代的吉祥安康。再说到永和九年砖,主要出自绍兴,其他地区有,但极少见。绍兴一位金石爱好者在上虞乡下一农家猪舍墙上偶然发现了一截断砖,虽然是断砖,但字体很清晰,他便向老乡要了下来。此砖烧制于天玺元年,天玺乃三国东吴末帝孙皓的第七个年号,历时仅六个月,这个时期的纪年砖流传下来便十分稀少。古砖的纹饰别具古趣,案头放一方古砖砚,在晚清,是文人雅士们的一种时尚,一种追求。而在各种古砖砚里,永和九年砖砚对文人雅士们来说更是接近于一种梦想,可以想,但无法得到。永和九年砖之所以被文人雅士们看重,是因为永和九年砖砚和《兰亭序》同岁。还有就是著名的会稽梯形砖,一头宽一头窄,出自绍兴皋埠。此砖出土时,因为是墓砖,被人们认为是不吉之物,便被抛弃在路边,后来被一位教师发现后收下,再后来被闻讯而来的砖石玩家又将此砖重金买下。此砖长19厘米、上宽10厘米、下宽7厘米、厚4厘米,铭文为篆书,字体方圆并济,其风格与三国末期至西晋初期的书风相近,起笔方正厚重,运笔外方内圆,竖笔如同悬针。此砖的书法应该出自会稽山阴人手笔,是极具地方特色的书法体系,比之永和九年砖,似乎更加珍贵。永和九年砖在清代金石学昌盛时期珍贵且不易得,而近年来永和九年砖却屡屡面世。
从砖说到砚,以古砖制砚虽然古已有之,但清朝末年始达高峰,古砖砚与端砚比,好使的当然还是端砚,而砖砚的端然古韵又是别的砚无法与之相比的,文字与图案令古砖砚最让人心仪,传世的砖砚多为秦砖、汉砖、晋砖。秦汉魏晋砖年代久远,上多有图案文字,构成独特的古朴美和装饰美。砖的两侧或背面多有模印,有的是纪年文字,记述制造年代、地点、制作者姓名;有的是吉语铭文,寓意子孙后代吉祥如意;还有人物图像等,纹饰古朴简约,历史信息丰富,极具观赏和收藏价值。这些砖质地坚密细润,宜于制砚。清代朱栋在《砚小史》中说:“阿房宫砖砚为蜜腊色,肌理莹滑如玉,厚三寸,方可盈尺,颇发墨。”魏晋南北朝时期,皇家建筑制作的砖瓦更加精细,如三国时魏国曹操建造铜雀台,所用砖瓦、土料经过澄滤,加拌胡桃油、黄丹、铅、锡等烧制,质地非常致密,坚实如铁,不易破裂。用之为砚,细腻光洁,不渗水,发墨好,胜于当时陶砚。唐宋时期,秦砖、汉砖、晋砖大量出土,文人雅士既惊艳于这些古砖的古意盎然,又喜其取材方便,往往稍加雕琢即成佳砚。文化人不惜重金搜购,磨刻成砚,一时竟成风气。有的人甚至将自己的书斋题名为“古砖砚斋”。阮元、张廷济各蓄汉晋八砖,即以之名其斋馆,一曰“八砖吟馆”,一曰“八砖精舍”。近代书画大师吴昌硕亦是十分喜欢砖砚,其书斋收藏砖砚甚多,曾作诗曰:“缶庐长物唯砖砚,古隶分明宜子孙。卖字年来生计拙,商量改作水仙盆。”吴昌硕斋中最有名的砖砚当属“吴黄武元年砖砚”,此砖为友人金俯将赠予,吴昌硕得砖后改制成砚台,并在砚侧刻铭:“壬午四月金俯将持赠。黄武之砖坚而古,卓哉孙郎留片土,供我砚林列第五。仓硕。”之后一直放置案头,吴晚年谈论书法的诗作中还说“清光日日照临池,汲干古井磨黄武”。民国时期曾任总统、世称海内藏砚第一人的徐世昌,十分喜欢收集古砖砚,还重金雇请砚工,将其所藏古砖瓦琢为砚台。清宫藏砚量多,而其中最早的便是汉瓦砚和汉砖砚,共四方,分别为:汉砖多福砚、汉砖石渠砚、汉砖虎伏砚、魏兴和砖砚。当代书画家唐云也是古砖砚的收藏家,他的许多砖砚都是自己设计后请其友人与弟子沈觉初、徐孝穆、叶维忠刻制,如觉不妥,他甚至会自己拿刀进行修整,可见其痴迷程度。当代藏家中收藏古砖与砖砚最多的可能要数上海童衍方,他出版的《宝甓斋集砖铭》一书中收录了他收藏的48方古砖,年代上至西汉,下至清代,以汉晋为多。其中许多古砖已改制成砖砚。endprint
鲁迅在金石收藏、鉴赏上也颇有成就,北京鲁迅博物馆现存鲁迅收藏的历代金石拓片数量多达6200余张,仅次于他的藏书数量。正因为鲁迅喜好金石,他的北京故居的书桌右角,放着一方砖砚,此砚的砚匣为天地盖式,也就是砖砚上下均镶有紫檀木板,上刻着“大同十一年”字样,另两边刻有纹饰(见图一),按纪年可知,该砚用砖系南朝梁武帝大同十一年(545年)之物,距今已1400多年。鲁迅曾亲自将砖文和纹饰拓出,1918年7月14日,他在日记中写道“拓大同砖二分”,后收入他所编的《俟堂专文杂集》中,并在目录中注:“已制为砚,商契衡持来,盖剡中物。”文中所记载的商契衡,字颐芗,浙江嵊县人,是鲁迅在绍兴府中学堂任教时的学生,后在北京大学理科读书,與鲁迅关系密切,在鲁迅日记里曾多处被提及,受到鲁迅的关照和接济,毕业后留北京大学图书馆任馆员。鲁迅所记载的这方约得于1918年的古代砖砚来源于今嵊州地区。鲁迅的喜爱金石,可见之于他的日记记载,说到此砖砚,日记中有鲁迅携此砖砚出走的记载:
曩尝欲著《越中专录》,颇锐意搜集乡邦专甓及拓本,而资力薄劣,俱不易致,以十余年之勤,所得仅古专二十余及打本少许而已。迁徙以后,忽遭寇劫,孑身逭遁,止携大同十一年者一枚出,余悉委盗窟中。日月除矣,意兴亦尽,纂述之事,渺焉何期?聊集燹余,以为永念哉!甲子八月廿三日,宴之敖者手记。
当时鲁迅拟编写绍兴地区古砖拓本集《越中专录》,1924年因与周作人夫妇发生矛盾,被迫迁出八道湾时移居砖塔胡同61号。6月11日下午往八道湾宅取书及物品时,与周作人冲突起来,周作人竟然要举起铜狮子香炉投向鲁迅。鲁迅于紧急中随身抢带而出的古物只有这块大同十一年的剡中砖砚,可见鲁迅对这方剡中砖砚的重视和珍爱。而此砚虽放置在鲁迅先生案头,也未必是实用物,亦属文玩。
永和九年砖,就砖的质量而言未必能赶得上出土的秦砖汉瓦,但因为王羲之的《兰亭序》而此砖为世人所重,其特点是“敲之有声,断之无孔”,当然未必是古砖就都有这样精良。再说一句,古砖砚放在案头是用来把玩的,如果真正要研墨,恐怕它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端砚之类,古砖砚虽然不堪用,却是文人案头真正的文玩,文玩的特点正在于它的不实用、不堪用,而只能把玩,世上器物一有用便是工具,没用而让人能够从中得到快乐才是真正的文玩。
永和九年砖难得,以永和九年砖制作的古砖砚更难得,正因为其难得,才足见其珍贵。人们之所以重视此砖,也足见人们对文化的景仰。关于这一点,又让人不得不佩服王羲之的《兰亭序》,如果没有《兰亭序》哪会有这么多令人兴奋令人辗转难眠的苦苦寻找与等待。能得到一块品相极佳而又完整的永和九年砖,无论怎么说都是幸福而令人羡慕的事。
早上研墨,有时候会在心里不由自主地想,永和九年砖砚,永和九年……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