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利策奖得主自曝蓄奴经历
2017-10-11王溪
王溪
英国《太阳报》称,全球奴隶贸易的年利润高达200亿英镑,印度是奴役人口最多的国家。
美国《大西洋月刊》6月的封面报道《洛拉:我家的奴隶》引起了广泛关注,这篇由已故普利策奖得主阿列克斯·提臧撰写的长篇文章,揭示了一个被世人忽视的现实——在很多发展中国家甚至发达国家,家庭奴隶仍然存在。
“外祖父把她当作礼物送给我母亲”
“她的骨灰装满了一个黑色塑料盒子,如烤面包机一般大小,重三磅半。去年7月,我用帆布口袋把这个盒子包起来,装在行李箱里,横越太平洋,去了马尼拉。我要从那里坐车去一个小村庄,把这个在我家为奴56年的女人的骨灰交出去。”美国作家阿列克斯·提臧在文章的开篇写道。
他说的女人名叫尤多西婭·托马斯·普里多,他们一家叫她洛拉。提臧的家族和洛拉都来自菲律宾,据提臧说,奴隶制度在菲律宾群岛有长久的历史。他的外祖父汤姆是一方军阀,在妻子难产去世后,他们唯一的孩子——提臧的母亲,就是由一连串“听指令的人”带大的。
1943年,洛拉18岁,由于不满家里安排的亲事,她听信了汤姆“管吃管住,只要照顾好我12岁的女儿”的话,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把自己的一生卖了。
“外祖父把她当作礼物送给了我母亲。”提臧写道。此后,洛拉一直跟着他的母亲,比谁起得都早、睡得都晚,准备三餐,打扫房屋,伺候“主人”,照顾5个孩子。“当我们举家迁往美国时,把她也一起带走了。”
虽然洛拉不愿离开故土,很多年后,她告诉提臧当时她很害怕,但提臧的父亲承诺,到了美国家里的经济状况会好转,他们会给洛拉“津贴”,让她寄回贫困的老家。然而,承诺从未兑现。就连洛拉的父母先后去世时,她想要回家的请求也遭到了拒绝,原因是没钱、没时间和担心洛拉的非法移民身份暴露惹来麻烦。
年幼的提臧非常不解,“父母前一秒还对我们充满慈爱,下一秒却对洛拉恶言相向”。他十一二岁时开始看清洛拉的处境。大他8岁的哥哥亚瑟对此耿耿于怀很久了,他让弟弟认识到洛拉就是奴隶。
“你听说过任何人有像洛拉一样的境遇吗?”亚瑟说,“有谁活得跟她一样?”他总结了洛拉的处境:免费劳力,终日辛劳,稍微多坐一会儿或早睡一点就会被大骂,只要顶嘴就会被责打,穿别人不穿的衣服,一个人在厨房里吃残羹冷炙,从不出门。除了提臧家的人外,没有朋友也没有兴趣爱好,没有自己的个人空间——她睡觉的地方要么是沙发,要么是储藏间,要么是提臧妹妹卧室的角落。提臧在无数次起夜时,发现洛拉在角落睡着了,歪在一堆衣服上,手里还抓着一件叠了一半的衣服。
用冠冕的理由掩饰奴役
时至今日,奴隶制度在世界上依然存在。英国《太阳报》称,全球奴隶贸易的年利润高达200亿英镑,印度是奴役人口最多的国家。奴隶贩子从阿尔巴尼亚、越南和尼日利亚等国贩卖孩子。《纽约时报》曾报道,在加勒比海岛国海地,有超过30万儿童是家庭奴隶制的受害者。有时只要一条香烟,就能买下一名童奴的一生。
如果说,在一些第三世界国家出现奴役现象,是因为贫困无知、局势动荡、法律不健全,提臧讲述的故事则将一个令人无法接受的事实摆在读者面前——即便是在宣扬民主和人权的发达国家,罪恶的奴役行为也仍未肃清。
很难想象,美国邻居眼中的模范移民家庭竟然会有奴隶。提臧的父亲有法律学位,母亲是医护工作者,一辈子致力于救死扶伤,几个孩子成绩优异,总把“请”和“谢谢”挂在嘴边。提臧还获得过美国新闻界最高奖项普利策奖。
然而,正是这样一个已完全融入美国社会的高知家庭,却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提臧承认,“我们从来没有跟别人谈起过洛拉”。
记者苏珊·凯乐尔称,洛拉2011年去世后,提臧曾请他供职过的《西雅图时报》为其发表讣文,将洛拉描绘成为家庭无私付出、不求回报的伟大女性,当时负责撰文的正是凯乐尔。这位女记者近日读到《洛拉:我家的奴隶》一文后震惊不已,因为她不知道洛拉实际上是提臧家的奴隶。
在近年来被媒体曝光的多起奴役案件中,嫌疑人无不想尽办法,找出各种冠冕堂皇的说法掩盖罪行。《太阳报》记者曾化装成买家调查奴隶交易,奴隶贩子将尼泊尔难民和身无分文的印度孩子像牲口一样出售,他们让十来岁的孩子排成队供“客户”挑选,并介绍称:“选尼泊尔孩子吧,他们非常好,擅长做家务,也能做美味的食物。没人会知道。”
据报道,奴隶贩子先把这些孩子卖给印度的富人家庭,后者将他们关起来进行培训,并伪造旅行证件,给这些孩子设定“被领养的亲属”或者“家庭的合法成员”等身份。借着这些“合法名号”,奴隶们被带进英国,转卖给这里的买家。一个孩子的价格大约为5000英镑。
奴隶制度同时扭曲了奴役者和奴隶
提臧13岁时,第一次站出来为这个一直照顾他的女人说话,那次她被男主人打了。此后,提臧开始要求母亲改善对洛拉的态度,母子时常为此争吵。提臧有意教洛拉开车、使用银行卡和自动提款机,希望有一天她可以去自己想去的地方。但逆来顺受的洛拉被禁锢了太久,英语磕磕巴巴,一切机械都会让她不知所措,她选择继续留在这个家里,继续任劳任怨。
提臧的母亲去世后,洛拉和提臧一起生活,那时她已经75岁了。令提臧无奈的是,“当我看到她在厨房里站着吃饭,或者我一走进房间,她就紧张起来并且开始打扫”。几个月后,他决定和洛拉谈谈。
“我不是我爸。你不是这里的奴隶,”提臧说,“这里是你的家,你不是来侍候我们的。你可以放松,好吗?”“好的。”她说,然后转身去打扫卫生。
“她不知道别的生活方式。”提臧写道,“我意识到我得听从自己的劝告,放松。如果她想做晚饭,让她做;感谢她做的菜,然后自己去洗碗。我得不断提醒自己,随她吧。”
和提臧一起生活的12年,洛拉过得比以前幸福多了——提臧把她当家人,还带她回到菲律宾的故乡小住。但仍有不少人指责,他其实有能力给予洛拉自由却没有这么做,他的怜悯和懊悔乃至撰写《洛拉:我家的奴隶》一文都是一种“伪善”。
《那个唤作洛拉的女奴》一文的作者万·R·纽克表示,不该对提臧过于苛责。但纽克指出,提臧对奴役洛拉感到羞愧,却又为了自己和家庭掩饰奴役行为,而洛拉在遭受长期奴役后,完全丧失了重获自由的意愿和能力,这些恰恰说明奴隶制度同时扭曲了奴役者和奴隶。
如今,无论人们如何争论,对故事的当事人都已没有意义,86岁的洛拉在2011年因心脏病去世,提臧也于今年3月离开了人世。
(张明荐自《青年参考》)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