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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家栋:一生只为大国重器

2017-10-11郑心仪

东西南北 2017年15期
关键词:重器孙家恩师

郑心仪

当年,钱学森向聂荣臻推荐38岁的他负责第一颗人造卫星;后来,他成为“北斗”“嫦娥”的总设计师。

“喂,天宫二号吗?你的快递到了!”

几个月前,在天上,中国首个货运飞船天舟一号和空间实验室天宫二号完成对接。在地上,中国网友集体化身段子手,管天舟一号叫“太空快递员”,语气又萌又傲娇。

换作从前,人们为大国重器傲娇的方式,是涌向天安门广场。比如,1970年4月25日,新华社发布了中国第一颗人造地球卫星升空的消息,“消息报出来没10分钟,天安门广场已是人山人海,等我要去天安门广场的时候,挤都挤不进去。”这个挤不进去的中年人,就是负责人造卫星总体设计工作的孙家栋。

弹指间,中年人已是满头华发,但换来了天上的星斗璀璨。“东方红”“北斗”“嫦娥”……在中国自主研发的前100个航天飞行器中,有34个由孙家栋担任技术负责人、总设计师或工程总师。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孙家栋的名字和中国航天早已血肉相连了。

要采访这样的科技泰斗,绝非易事。谦逊,不喜抛头露面,躲着聚光灯走,都是他们的特点;忙,七八十岁还醉心科研,连轴转,也是他们的特点。然而一听说我们要写孙家栋,一个个科技大咖都立刻放下手头的工作:“哎呀,孙老总啊,就应该多说说他!”在起初的几个月里,我们寻不见孙家栋的人,却处处耳闻孙家栋的事。

探月“铁三角”

欧阳自远的名字,随着“嫦娥工程”而妇孺皆知。可一见面,他就爽朗地说:“我不喜欢别人称我‘嫦娥之父。我不懂航天,读书时学的是地质;我搞航天,是孙家栋领进门的。”

他们的故事,从2000年开始。欧阳自远想探月,但不知道中国在技术上有没有可行性。他找到时任国防科工委副主任栾恩杰,讲了探月的构想。栾恩杰说:“我给你介绍一个人,搞探月,你得把他拽进来。”

“谁啊?”

“孙家栋!你去跟他详详细细汇报。”

欧阳自远跑到了孙家栋的办公室,一谈就是两个上午。每一步构想、每一个目标,孙家栋都问得非常仔细。“谈完后,孙家栋说,咱们这辈子怎么也得把这个事干成。”

这是科学家欧阳自远和工程师孙家栋的第一次相见,也是一种境界与另一种境界的相遇。认识了孙家栋,欧阳自远才发现工程师和科学家不一样,“工程师是投身一个团队,讲集体英雄主义”。

“探月工程获得国家立项后,任命了三个人,栾恩杰是总指挥,孙家栋是总设计师,我是首席科学家,大家管我们叫探月‘铁三角,孙家栋一上来就对我说:‘欧阳,我是给你打工的。我说:‘你胡说八道,我对航天一窍不通,我给你打工还差不多!他就笑:‘嫦娥一号能不能到达月亮,这是我的活,到不了,你唯我是问。但是到了月亮以后,该看什么、该拿什么,就轮到我一窍不通了。我把你的眼睛、你的手伸到月亮上去,后边一切事,归你。别看说起来简单,事情千头万绪,他操心死了!”

欧阳自远渐渐进入航天这个领域,也彻底走进了一个团队。最刻骨铭心的事,当然是2007年11月5日。“我们最操心的不是发射,而是嫦娥一号到了月球附近后,是否能被月球捕获,以前美国和苏联失败最多的就是这一步。嫦娥一号发射出去,走了13天14小时19分钟,终于到了这个时间节点,我和孙家栋坐立不安,一直在问测控数据。最后一下,汇报说:‘抓住了!我俩说,再验证一下,几点几分几秒在哪个位置抓住的。之后再校准一次,又校准一次,确认,真的抓住了!我俩抱起来痛哭。”

那一刻,孙家栋78岁,欧阳自远72岁。

恩师教的不仅是学识

“为什么会哭呢?”几个月后,我们终于等到了孙家栋,坐在他面前,好奇地问。

孙家栋坐在沙发一角,一只手紧握身旁一个巨大月球仪的轴——这只月球仪是按照嫦娥一号采集的数据绘制的。他微笑:“我是经历过旧社会的人,那时什么东西前面都要带个‘洋字,因为我们自己生产不了。结果几十年时间,我们国家就能发射自己的航天飞行器到月球,实在太不容易了。当时我就是想到了这些,那种成就感和激动的心情,让我一下克制不住情绪。”

想当年,第一颗人造卫星上天的时候,年轻的孙家栋并没有哭。不敢置信,又不知深浅,因而满怀豪情,这是孙家栋他们年轻时的心境。这期间,无论成败,都有个名字在引领着他,那就是钱学森。如今一提到这个名字,88岁的孙家栋还是掷地有声地说:“恩师!绝对是我的恩师啊!”

1974年11月5日,由孙家栋担任技术负责人的中国第一颗返回式遥感卫星在升空后20秒爆炸。“我跑出地下室,只看见沙漠里一片火海,整个脑子一片空白,痛哭起来。”11月的沙漠多冷啊,整整三天三夜,孙家栋和同事在滴水成冰的沙漠里,一寸一寸地找火箭的残骸,把所有的螺丝钉、小铜块、小線头一点点收集起来,查找事故原因。最终发现是火箭控制系统内的一小段导线,在火箭发射时受到剧烈震动断开了。“一个裂痕就牵扯到整个航天产品的成败,这个教训太深刻了!”就像恩师钱学森当初所做的那样,孙家栋承担了失败的责任。“从此我们就狠抓质量,逐步建立起一套完整严格的质量管理系统。”

1999年,在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50周年之际,国家为23位“两弹一星”元勋授予功勋奖章,孙家栋和钱学森一同授勋,但在他心中,“我始终是老同志的尾巴,是他们的学生。”

    2017年11月5日,嫦娥一号成功入轨。孙家栋与欧阳自远激动相拥。

“还是用‘北斗好。”

“我们航天啊,也有日子难过的时候。”

他说的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造导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航天院收入很低。印象最深的是诺基亚公司这样的外企,开着大轿车,跑到航天院的对面,挂出招聘的大牌子。“年轻人去了,临走跟我讲:我很热爱航天事业,可现在连请女朋友吃几顿饭都请不起。”孙家栋听得心里难受。但是如今,航天人员的待遇大有好转。孙家栋再跟刚毕业的年轻人谈话,他们说:“孙老总,我们航天现在收入可以了!中等收入,但我的荣誉感非常强,这是去外企的同学比不了的。”

2014年,孙家栋从待了20年的“北斗”总设计师位置上退下来。“让年轻人放心地干”,不再管“天上的事”。“我去搞地面的事,就说共享单车吧。这些单车有一个重要的环节,要用天上的信号给它导航。地面信息传递的时候,我这辆车到哪了,用的是天上的信号。北京这几家,有的用美国GPS,有的用我们‘北斗,这是企业的自主决定。但我每次出去,一定要告诉他们:你还是用‘北斗好!”他哈哈大笑起来。

共享单车平台ofo小黄车宣布与卫星导航系统北斗导航达成战略合作。孙家栋在采访中笑道:“最近黄牌儿给我打了电话,我准备去一趟了。”

听孙家栋讲述,很少听到他说“我”,总是说“我们”。“我们”的故事总是如此熟悉,这不是孙家栋一个人的故事,而是一代代人传承不绝的故事。把他们的命运连接在一起的,就是那四个字:大国重器。

孙老颇有感悟:“当年,如果没有‘两弹一星这些大国重器,中国就生存不下去。现在也是这样的,生存和发展都重要,但国家安全是首要的。我们只是生活在一个和平的国度,而非一个和平的年代,国家始终需要拿出一定力量来建这些大国重器。”

(周驰荐自《环球人物》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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