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来的小帅
2017-10-09文/未夕
文/未 夕
风吹来的小帅
文/未 夕
1
那天早上天气明明很好的。天空难得晴朗，空气难得透亮。
那阵风是从哪里吹来的呢？
那会儿许虎虎正一步一蹭地往学校去。他微胖的身体一摇一摇，从背后看，有点像一只企鹅。
老师老是说：“许虎虎，你的名字起错了。你哪像小老虎？就算是小老虎也是一只成天呼呼大睡的虎。我就没看见你精神过。打起精神来吧小伙子，打起精神来学习。”
于是许虎虎就有了一个外号，叫“呼呼”。
“呼呼”想，这会儿要是发个洪水什么的就好了，就可以不用上学了。今天有重要考试，他可是太不喜欢考试了。头一天晚上好不容易复习的内容，到了课堂上，那雪白的试卷一发下来，他的脑子就会“嗡”地响一声，里面的东西就好像沙子一样慢慢地漏光了。
当然啦，发洪水是不可能的。而且，总不能为了自己一个人叫别人遭受洪水灾害对不对？
“呼呼”叹了口气，走到一棵高大的樟树下。
忽然，不知道从哪里刮来了一阵风。很大的一阵风。
这风绕着他吹，让他连打了两个转，樟树的枝叶东摇西摆，簌簌乱响。这风真怪，好像只绕着“呼呼”和樟树吹，不远处的树枝都纹丝不动。
风吹过后，“呼呼”发现，大樟树最低的枝干上，坐着一个小小的人儿。
是个跟女孩子们喜欢的布偶差不多大小的小人儿。
他正晃着细得像鹭鸶腿似的两条腿，用黑豆似的小眼睛看着“呼呼”。
2
一放学，“呼呼”便飞也似的往家跑。一进家门，他便冲进自己的卧室，并大声宣布，他要写作业了，叫妈妈不要打扰。
妈妈说：“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
“呼呼”关上卧室的门，上了锁，抓住旧旧的沾了许多油渍污迹的书包，兜底一倒——“哗啦”，书本笔袋散了一地。
从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书啊本啊笔啊当中，滚出来一个小人儿。
那小人儿奋力地把压住身体的厚字典推开，又在英语练习册上绊了一下，一屁股坐在一本填图册上。
“嗨！”“呼呼”跟他打招呼。
他只是笑，本来就大的嘴大大地咧开，一直扯到耳朵根。他就是早上坐在樟树枝上的那个小人儿。
他说，他是一个神。
一——个——神！
“你真的是一个神吗？”“呼呼”激动得声音都打着战。
“当然是真的。”小人儿又咧嘴笑，“真的是真的。”
他从地上爬起来，自来熟地爬上“呼呼”的膝盖，用他那细小的手指抓住“呼呼”的牛仔裤。
“那你是个什么神？”“呼呼”又问。
“对了，我是什么神来着？我是……我可能大概也许差不多是……”小人开始咳嗽。
“你不会是一个妖怪吧？”“呼呼”斜着眼问他。
“不，我是神，真的是一个神。”
“那你到底是一个什么神呢？”
小人儿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说：“其实，我忘记了自己是什么神。我到人间来，就是想回忆起自己到底是个什么神。”
小人儿顺着“呼呼”的小腿滑下去，踮着脚小心地踏在“呼呼”的脚面上，细手指抱着“呼呼”的小腿，然后用力“噗”地一吹，把披散到眼睛上的头发吹起来。
“好吧，不管你是什么神，总归是一个神啊！你叫什么名字？”“呼呼”问。
“我……我叫小帅。”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像蚊子哼。
“小帅？你也不帅嘛，还叫小帅？”“呼呼”嘻嘻笑，“不过也没关系啦，我叫虎也不像虎，老师说我像呼呼睡的虎。对了，你要吃点儿什么吗？”
“不用不用，我只要喝点风就很饱啦。”小帅说，“春天的风比较甜；秋天的风最香了，有果子味儿；冬天的西北风冰冰凉；夏天的风嘛，要在晚上到林子里才可以吃个饱。”
“这太妙了！”“呼呼”说，“你会跟我在一起吗？我是说，住在我家！”
“真真真的吗？你你你让我住在这儿？跟你住？”小帅结巴了。
3
现在，“呼呼”有了一个秘密的新朋友——小神仙小帅。
早晨小帅待在“呼呼”的书包里，有时候也钻进“呼呼”的衣袋里，跟他一起上学。有时在课堂上，他会从“呼呼”的衣袋里露出小半个头来四下打量，但多数时候会躲在“呼呼”的抽屉里，发出一些细碎的声音。实在闷了，他也会“嗖”地一下飞到窗外的树上，坐在枝丫间，冲着“呼呼”打手势。除了“呼呼”，没人能看见他。当然啦，只要他不想让别人看见他，别人就看不见，他是神嘛。
每天下午放学后，“呼呼”就和小帅一起去玩。本来呢，“呼呼”放学后就要第一时间往家里赶的，妈妈严格规定他不能超过五点半到家。
可是小帅说，他有一个朋友，是掌管时间的神，他向他要了一点时间。这时间过得特别慢，“呼呼”觉得它有点像以前喝过的那种又浓又稠又甜蜜的果汁。“呼呼”和小帅被包裹在这种时间里，像被包裹在一层透明的帷幕里。隔着这层帷幕看出去，周遭的人们，不管大人、小孩，都行色匆匆。
这真是太好了，“呼呼”觉得认识一个神，是多好的一件事啊。
小帅很擅长用沙子施魔法。他可以用沙子堆出各种各样的东西，吃的、玩的，巨大的城堡、楼房甚至各种人物。只是，沙堆出的东西都维持不了多久，很快细沙就会四下飞散，消失在空中。
“呼呼”想：要是日子能一直这样就好了。虽然小帅一直没回忆起自己到底是个什么神，不过这也没什么关系。
可惜日子并没有像“呼呼”希望的那样快活地继续下去。
也不知怎么的，倒霉的事情一件接一件地来了。
前两天考试的成绩出来了，“呼呼”得了一个低得不像话的分数。发试卷的时候，老师很严肃地盯着他，他往自己座位上走的时候，还能感觉到那目光直落在自己的背上，好像要在上面烧出两个洞来。
接着，“呼呼”的钱包丢了。那里面装着他这个月所有的零花钱。
然后，“呼呼”在体育课上跳远的时候一头栽进了沙坑，吃了满嘴的沙，还扭伤了脚。
再然后，明明写好的作业、做完的试卷都不翼而飞，只好重新做过。
好不容易求爸爸给买的变形金刚模型，无缘无故从柜子里掉出来，摔个四分五裂。
真是倒霉到家了，现在家里天天低气压，爸爸妈妈看着“呼呼”试卷上一次比一次糟糕的成绩，脸绷得像铁板，吓得“呼呼”喝汤把嘴巴烫出一个大泡。
“你帮帮我吧。”晚上，爸妈都睡下以后，“呼呼”央求他的神仙朋友小帅，“你施点儿什么法术帮帮我吧，别让我这么倒霉。”
“呃……可是，但是……”小帅拧着他的细手指，好像要把手指头一个一个地拔下来似的。
“求求你啦！”“呼呼”双手合十。
“其实，其实我是不能帮你的。”
这是小帅的回答？“呼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个神，他的好朋友，却不愿意帮他，不愿意帮这么倒霉的他！“呼呼”生小帅的气了，整整两天一句话也没跟小帅说。
5
“呼呼”已经三天不理小帅了。
小帅每天一大早不再钻进“呼呼”的书包，而是远远地跟着他，就那么在树枝间轻快地跳来跳去，远远地跟在“呼呼”身后。
晚上回到家的时候，“呼呼”冲进房间，用力关上门，差一点就把随后进来的小帅夹扁了。
“呼呼”趴在床上装睡，他能感觉小帅踮着脚尖，走到了他的枕头上。他知道小帅正弯腰看着他，因为小帅呼出的气都喷到了他的脸上。已经是冬天了，小帅天天喝西北风，他的呼吸变得凉凉的。
“呼呼”猛地睁开眼，正对上小帅圆得像豆子一样的眼睛。
“你真的不能帮我吗？”“呼呼”可怜巴巴地问。这是三天来他头一次跟小帅说话。
小帅坐在枕头上，脑袋直垂到两个竖起来的膝盖中间。然后，他抬起头说：“真的。我真的没办法帮你。因为，其实、其实我是一个霉神。”他像叹息似的说着。
“什么？”“呼呼”没听明白。
“其实，我说我忘记了自己是一个什么神，这不是真的，我没有忘记，其实我是一个霉神。”
“就是说，谁跟你在一起就要倒霉、倒霉，不断地倒霉，对吗？”
“嗯。”小帅的脑袋又忽地垂了下去，“而且，我的名字也不是小帅，是小衰，‘衰败’的‘衰’。”
“呼呼”弹起来，“哗”地拉开窗子，冲着小衰说：“快走，你！快滚！滚开——”
夜很深了，“呼呼”还没有睡。他睡不着。
他的窗玻璃外，有很细小的声音传来。小衰在窗外，攀着窗框，把脸贴在玻璃上，鼻头压得扁扁的。有时他会藏进角落的阴影里去，有时他就这样把脸贴在窗玻璃上往里看。
“呼呼”下床站在窗前，跟他对视着。小衰咧开嘴，露出一个笑容，嘴咧得那样大，都快扯到耳朵根了。这笑容配着他压扁的鼻子，很傻很不好看。
“呼呼”还是看了他好一会儿，然后，下决心拉上了窗帘。
等他再度拉开窗帘往外看时，窗子上只映出一角墨黑的天空。
6
“呼呼”总算是躲过了霉运，他的生活又恢复了常态。
有的时候，他总觉得有人远远地跟在他的身后。不过他回过头去的时候，却从来没有看见过什么人。
元旦的那天晚上，“呼呼”放学回家，惊讶地发现，他的家门口，有一个大脑袋的、沙子堆起来的雪人，站在同样是沙子堆起来的屋子前。
那些细沙在夜晚的路灯下发出细碎的光。他走上前去，那房子和雪人以及那闪着碎光的沙子，却四下飞散，消失在了灰蓝色的夜空中。
7
有的时候，“呼呼”走在路上会想：会不会再有一阵风吹来呢？
一天他停下来等了一会儿，四周静悄悄的，冬天暖黄色的太阳落在屋顶上，落在树上，落在他的头顶。然后真的有风吹来，吹过树梢。那根低低的樟树的枝条轻轻摇动。
但上面空空的。
不过，以前，有个叫小帅的神曾经在枝头坐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