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钧作品 从焦虑沉重的生命到纠结破碎的身份
2017-09-30王小箭
王小箭
每个生命个体都有其自身的问题,在弗洛伊德看来,生命的核心问题,是本我(Id)被自我(ego)压抑的问题。本我就是生命的本能,弗洛伊德称为“力比多”(libido),自我是人的社会性,它要求人遵从社会规范,不任由本能驱使,这就造成了人的社会性对本能的监禁,本我对自我的压抑。在西方思想史上,这是对人性认识的深化:从中世纪的灵魂论,到文艺复兴的肉体论,再到弗洛伊德的生理心理论;从every soul(灵魂的人),到everybody(肉体的人),再到each individual(个体的人)。
中国的儒家思想也关注人,这个人,是社会意义上的人,因此给出整套需要遵从的社会规范,要求人“克己复礼”,遵从纲常伦理,在弗洛伊德的理论中,这是典型的用自我压抑本我,用人的社会性压抑人的生命本能。从清末开始,维新变法,救国救亡,国共内战,抗美援朝,政治运动,自然灾害,脱贫致富等重大国家问题成为社会主旋律,无暇顾及人性问题。但这并不意味着问题的缺失,恰恰相反,现代化进程推动的都市化,使越来越多的人成为都市中的孤独个体,随着国力的强盛和经济水平提高,个体问题越来越突出,纠结和焦虑已成为几乎所有社会成员的口头禅。
作为最敏感的社会成员,艺术家会意识到被普遍忽略的问题,对普遍意识到问题有强烈的感受和认识。
谭钧近年创作的油画作品,就体现了在自我的社会性制约下,生命本能的压抑和焦虑。
2013年,谭钧创作了两件作品《孕育》和《局》,这时,力比多冲动还不明显,只是黑暗的画面体现出压抑的梦境,在弗洛伊德的理论中,被压抑的本我是以潜意识的形式隐藏在人的内心深处,只有在梦境中才释放出来。不论是真实的梦还是比喻的梦,都有美梦和噩梦之分,而被压抑的本我绝对谈不上美梦。两件作品的标题的指向性也比较模糊,《孕育》勉强和力比多沾边,《局》甚至连边都不沾。这种作品和标题都缺乏鲜明指向性的现象,在设定创作方向阶段是常见的。
2014年,他创作了《禁果开花》、《蓓蕾击发》、《背负》、《华夏之初》、《通宝》、《伊甸园的自由落体》,仅从标题中的“禁果”、“蓓蕾”、“伊甸园”、“华夏之初”这些用词,就能看出创作方向已经明确,因此在2015年创作的《结》、《寒风》、《蝶变》、《货币战争》、《不在服务区》、《钥匙在哪里》、《水岸》中得到延伸和深入。
在刚度过一半的2016年,又增加了《午夜月光》、《臀部交流的辉点》、《熊抱》、《腹部的动能》、《充血》,还有尚未完成或命名的。
在上述作品中,梦境中的欲望人体构成主旋律,多数为突出敏感部位或饥渴身姿女裸体,也有只截取生殖器官或增加一个男裸体的。由于是梦境中的生命冲动,因此艺术家做了模糊处理,一种是用绵密的细线把人体变模糊化,另一种干脆把人体彻底模糊掉,只剩下隐约的人形,甚至连人形也难以辨认,这时,生命冲动的外部形态就让位于内在情绪。作品的标题,有的比较直接,如《腹部的动能》、《充血》
,有些则比较隐晦,如《蝶变》(女性外阴的隐喻)、《水岸》(女性生命冲动的隐喻)、《钥匙在哪里》(男性生殖器缺席的隐喻)、《背负》(人体契合关系的隐喻)、《寒风》(体温需求的隐喻)、《结》(性结合部的隐喻)、《不在服务区》(性伴侣的缺席的隐喻),而《通宝》与《货币战争》则指向两性关系在历史与现实中的商业性,也就是异化。顺便提一句,谭钧还是位诗人,因此,画的标题可以理解为诗的标题,只是内容部分不是文字,而是图像。
除了每個人都有的个体生命的焦虑,作为中国艺术家,谭钧的创作还体现出个人身份的纠结,二者之间的关系,一方面体现在《货币战争》里美元和人民币所代表的交配权问题上,另一方面体现在他的抽象水墨和彩墨画的创作中。
在油画创作过程中,谭钧还穿插了抽象水墨和彩墨。前面说了,他的油画有一种是用生命冲动的内在情绪取代外在形态的,他的抽象水墨和彩墨可视为这一类型的油画延伸。由于水墨无法摆脱的民族文化属性,于是生命的焦虑也就增加了一层身份的纠结,比较而言,彩墨由于色彩的作用而偏向于生命叙事,身份叙事成为低音部,水墨则由于色彩的缺席而偏向于身份叙事,生命叙事成为低音部。生命叙事在谈谭钧的油画时已经谈过了,就不在重复。身份叙事,除了在压抑、挣扎、焦虑不安这些和生命叙事相同或相似的部分,还有分崩离析、千疮百孔、枯竭衰变的一面,想一想我们今天的民族文化身份,是不是像谭钧在他的水墨和彩墨作品中表现的那样?
经常有人问,画家是这样想的吗?他也许没这样想,但他这样做了,我们没过脑子就做出来的事情还少吗?再说,批评家主要是看艺术家做了什么,他们怎么想的由他们自己说比批评家说要好。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