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 磕 到 底
2017-09-30郑元绪
死 磕 到 底
张艺谋的《秋菊打官司》获奖无数，影片的核心价值观，通过农妇秋菊坚持不懈的“讨说法”展现开来。老实巴交的丈夫在一次争执中，被村长踢伤了下身。村长不认账。秋菊一次次告状，终于逼村长赔了钱——不料他把钱扔到了地上，让她捡。秋菊开始了“讨说法”的第二战役：讨尊严。除夕夜秋菊难产，村长带领村民冒着风雪送她去医院。秋菊感动万分，再不提官司的事；却未料传票下来了，村长被刑拘。秋菊心里难受，但挡不住警察，拗不过法律：那正是她奔走呼号、死磕到底的结果，如今却变得没有一点价值了。价值观？价值都没了，还“观”什么呢。
死磕的另一个代表，是《白鹿原》里兆鹏他媳妇。她的人生终极目标，就是怀个仔给鹿家续后。她的绵软温情却融不化男人的铁石心肠——他把身心献给革命了。万般无奈，她决定死磕。男人走哪她跟哪，男人上台讲课，她抱着铺盖站立一旁，摆明了一副决战在课堂的架式。一路死磕下来，结果大家知道了：质本洁来还洁去，绝望中她上了吊。
莎翁早就说了：磕，还是不磕？这是个问题。
连生几胎都是女孩，为传宗接代而死磕，于是有了超生游击队。为死磕珠峰峰顶而不顾天气突变，雇夏尔巴人手拉肩扛上去拍了照，下降数十米便被暴风雪埋葬，还搭上了向导的命。磕了，也死了。看《红绿灯》频道，A车被B车并线时抢了一下道，A司机无名火起，“跟丫死磕”到底了。上百公里的高速，一次次急刹把B车逼停，B车里的孩子磕得鼻青脸肿。法庭上，B出示了行车记录视频，A被认定以危险方法妨碍交通，又拘留又罚款，后悔都是死磕惹的祸。有时，死磕代表一种执着，一种精神。但精神也禁不起时间的折磨。一位女客户为四十几块钱存款，跟银行较上了劲。她不相信明明是自己的钱却取不出来。死磕，旷日持久，筋疲力尽……最终选择了放弃。她发了那句著名的微博：“好吧，那钱归你们了。”银行不是人，只是具庞大而冰冷的机器。它威武地站立，等着你死磕，看着你头破血流。另些时候，放弃死磕不尽是无奈，而是一种顺势而为。歌手罗琦加盟谢天笑工作室，过去的“摇滚青年”对年轻的音乐人吐露肺腑之言：“没必要坚持。玩音乐你需要的是享受。过于坚持就体会不到快感，也就做不出好作品。”媒体直接点题：做音乐别死磕，要享受。
死磕就不能是一种享受吗？穷困潦倒的范进，连考二十多次，54岁进学混了个秀才，接着朝举人的目标冲刺。他蔑视一切嘲讽打击，享受的是做梦的乐趣和奋斗的心跳。后来口吐白沫了，又当别论。今不输古，四川成都的梁实，50岁时已经参加了他人生中的第21次高考，被当代中国高考史记录在册，主题是：死磕无止境。
死磕是诸多励志故事的关键词。“我一天天在努力不敢松懈，梦想却为何照不进现实？”哦，你先做1万小时试试看——我读过不下十篇文章都这么讲。张扬有部电影《冈仁波齐》，2500公里的朝圣路，你看那些信徒如何趴在地上一个个“长头”磕过去，整整磕了一年！明白了吧，死磕的生命力来自信仰。
坚守北上广深打拼，还是偏安一隅享清净？非高富帅不嫁，还是先找个实诚人、让爹妈早点抱外孙？高考这独木桥，要不要一条道拼到吐了血？……磕还是不磕，先掂掂你的耐力、抗力和财力吧，大主意自己拿，别跟着大咖走。今年纪念恢复高考40年，专家媒体众口一辞：高考，是卑贱者变高贵的唯一通行道！（还有人说，从科举到高考，应该算祖传的第五大发明。）顿感恍惚：去年全民创业时，不是还鼓吹读高职、学技艺，条条大路通财富么；昨天说过的话睡一觉就全忘了，比秋菊变得还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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