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兰笔记(二)
2017-09-29文/宁锐
文 /宁 锐
艺术·生活
滋兰笔记(二)
文 /宁 锐
毋宁 8月16日
建兰紫花墨宝将开,先作兰画数纸,拍照发于微信。国图张志清馆长见之,遂转发画作并点评曰:
沐斋善养兰,又自写兰,有柔骨而无媚气。其兰形拙而实秀,避巧而张朴,别创一格。近日写兰,花似燕尾,与隶书类,浓淡间自有意趣。
张馆长精于文字翰墨及鉴赏,于吾兰并画每过誉之。然其谓“秀与朴”“巧与拙”者,真行家语。不必如傅山言“宁拙毋巧”,书画何尝要个“宁”字作梗其间?万毋宁也,皆须发乎心,动乎情,顺乎势,畅乎手,而止于知止处。
然则何谓知止?此自是修为也,渐进也,吾亦远未及,岂敢道哉?真不可道哉!
一片冰心在素兰 8月8日
夜深涉雨归来,家中兰花齐放。晨起,沐于立秋之杲阳,兰气也多了几许清洌之芬。
清代流传至今的建兰佳种仁化白,有大瓜子、小瓜子两种,以其花瓣状若瓜子而得名,乃与绿茶六安瓜片同义也。此兰颇有品格,花色一派白绿,花序舒朗,朵朵挺出如锥画沙,备昂然之神,气韵不凡。另有素心新种翠微,出粤东梅州,其花色白嫩而带绿晕,花瓣圆润无圭角。若以书法比拟,仁化白出锋,翠微则藏锋,至于老种玉泉则飞白也。此花蒙兰友大量相赠,余于今春涵芬楼兰画展之际分赠诸师友,是与人乐乐焉。
友人王浩谓余:“在粤北见过此素心兰,当地人说不可摘更不可移。君真妙手,此物身居京城畹庐,悠然自得,蕙质朴实,旁若无人似天外之物。”
素心终是兰之贵者,直似姑射仙人,“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赏之令人心旷神清。《诗》云:“亦既见止……我心则降。”一片冰心在素兰。
慎独 8月25日
儒家言“君子慎独”已成老生常谈,然而究竟何谓“君子慎独”?不是指一个人的时候修心自省,而是强调无论何时何地都谨言慎行。纵千百万人之中,我心始终如一。这才是慎独,乃反照内心之独也,非向外求。
此之谓诚也。诚便是慎独之象。平日有与吾言他人之恶者,但姑妄听之,断不可信。且察言者之诚。自古离间计由此出而止于慎独之心,或谓谣言止于智者也。人生在世,孰能不受毁谤,但以诚敬心视之如常。常形不灭,独心不泯,如兰之幽芳无息,何尝计较众人之赏。
泸州荷仙行将开老,捡取一支插入净瓶。想起词家黄昇的《鹧鸪天》:“自拣残花插净瓶”“袖手无言味最长”。
秋眠 8月26日
午饭后,捧一本书卧于榻上,读两行,复读两行,如老牛耕于田垄;合上眼回味,嗅着一室的兰香。如此这般,不知觉间竟然睡去。
醒来即此刻。竹帘透进日色,一簇翠竹斜临水,和着兰叶的光影交叠于水面上。一日之间昼寝夜睡,一年之中春困秋眠,感受各自不同,天地之气相异耳。此所以“花落知多少”迥别于“空山松子落”也。
兰花瓷 8月23日
自沪归京。夜色中,景德镇兰花瓷已悄然入户。
取兰花罐一、兰花杯数个,幽兰一盆并置于茶席。沏岩茶水仙,汤色金亮明澈,倒入杯中,映衬杯底兰影。水仙茶号称竹窠兰花底香,不滋兰者焉知兰之味也。以兰花杯蓄水仙茶,对幽兰花开,兰馨相应,亦是一乐。
唯憾时间仓促,所绘无多。面对诸器,仿佛又重现那日时光—母亲与连群兄在侧,交谈欢笑,楼上小祝的鼾声已如雷鸣,我埋头绘瓷,挥汗如雨。窗外时阴时晴,云雾似健步的行脚僧,绕着青山忽来忽走。院子里,知名的不知名的草木枝叶横斜,草木之下,狗发呆,花乱开。
白石笔误 9月4日
处暑将尽,故都一层秋雨一层凉。沏正山小种一碗,佐以凋兰。信手写小斗方,抹落于茗杯其上,兰茶一味,水墨同芳。
观署白石老人之兰画,一花数叶,配以蚱蜢。花为春兰也,然蚱蜢乃夏秋之物,是乖时悖理矣。又题款作《秋香》,是老人以此为秋兰图无疑也。此自非王摩诘雪中芭蕉意,固当白石翁一时所作,不假分别尔。既无需苛责,亦无需辩护。
非与兰同梦者,孰能顾此。
责编 /唐 昆
(本文作者为作家、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