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掉有色眼镜看日本
2017-09-28暗地妖娆
暗地妖娆
导语:
孟德斯鸠曾经这样评价日本人:“性格是非常变态的,他们顽固不化、任性作为,刚愎自用,愚昧无知。”事实上,时至今日,这个国家依旧被贴上了无数的“负能量”标签,压抑有之、扭曲有之、寒碜有之;在重创中潜行、尝尽枯荣盛衰的日本国民,背负着误解的包袱走到今天颇不顺遂,既是一种有迹可寻的耻辱,亦是一份别致的荣耀。
假如你能在日本多坐几天地铁或单轨电车,就不难发现,大约每三天会有一次在车内电子屏上看到“人身事故”等字样,就这意味着——又有人卧轨自杀了。
日本2017年夏季同人志即卖会于8月11日在东京国际展示场举行,动漫爱好者欢聚一堂
“自杀”不代表抑郁
的确,这个每年自杀人数高达25000的国度,平均每天就有70个人走上绝路,而且多数为男性,位于富士山脚的青木原树海更被视为“自杀圣地”,放弃了人生的苦主抱着最极端的心态走进去,这表示无论是否完成这项残酷的仪式,他们都无法重见天日。于是乎,“自杀”成了描述日本国民性的一个固定词汇;而究其原因,很多人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日本人骨子里的悲观情绪作祟;压力、道德感、对未来的绝望态度,导致大批量的东瀛人奔赴死亡。
左:日本东京。白领在当地丸之内商业区的一栋大楼顶层花园进行露天瑜伽。
那么,日本真有这么抑郁吗?错了。
只要你踏进日本任何一个城市的餐馆,翻开里头的顾客意见簿看一看,就会发现几乎九成以上的日本人都有画漫画的天分。自1917开始,日本人便成功地用一系列二次元作品炮制了专属于自己的“百忧解”;从桃太郎到多拉A梦,宫崎骏到新海诚;一代又一代的动漫狂人轮番登场,支撑起敢与好莱坞相抗衡的高端动漫产业。动漫萌物的诞生,让日本人学会了如何在茶米油盐的困扰之余得以暂时放飞自我,他们把“治愈”和“热血”注入生命,养成以图文并茂的形式每天记录生活的习惯,哪怕是在意见簿上留言,也不会忘记随手绘制漫画图案以示“中二”之心。在与残酷现实博弈的同时,日本人始终秉承梦幻的习性,那儿鼓舞人心的元素无处不在。你也许在坐电铁的时候会因有人自绝而耽误行程,可偶尔也会碰上列车员号称“看到了鬼魂”而停止工作的奇事;只能勉强坐满五个人的小酒馆内,也会有迷你型卡拉OK供你随时取乐;“寒食”虽然凉味十足,但便当的颜色和摆放却彰显“卡哇依”格调;动漫周边店与AV铺子交替混搭的秋叶原,总能碰上服饰夸张的浓妆少女在发传单;每一户独门独院的人家前院都种植着苍劲的松柏;一切的一切都在渲染生之趣味。
无处不在的细节暖流,捍卫了日本人的求生欲,而自战国时代传承至今的“武士道”更令“死亡”变成某种光荣的存在。更多的日本人是纯粹为了尊严而选择赴死,远的有因在泰坦尼克号上耻辱偷生的日本裔男子细野正文、保皇失败而甘愿剖腹的一代文豪三岛由纪夫;近的有无法抵抗江郎才尽之苦而了却此生的著名编剧野泽尚,倍受失恋困扰的中森明菜......对理想与尊严的极端重视,让一批又一批的日本人视“轻生”为已任;这与抑郁没多大干系,相反的,它却是向往“正能量”的扭曲表现。川端康成笔下的“余情”之美,沉溺于“樱花雨”凋零盛况的普通市民,在本土文化潜移默化地影响中将“死亡”看作成全。对社会责任感有着高度洁癖的人们,将死看成生的一部分,在这个已鲜少有死刑判决的国度,早已将“自杀”放在了一个微妙的段位,所到之处都在不断地提醒你——生活多美好。
“变态”只是幌子
提及“变态”这一敏感词,率先想到的绝对是日本极度风光的色情行业。
在日本旅行的外国客,总喜欢往红灯区探究“变态”的真相,兼因它对日本人来讲是理直气壮的存在。每到夜深时分,你就能在新宿歌舞伎一番町感受到這股诡异的认真劲儿。观光客、寻欢者和应召中介人的占比相当平均,餐厅与“无料案内所”(注:免费中介所)占据了那条繁华街道的大半地盘,剩下的才是高级夜店与低端洗浴房,充分诠释了“食色性也”之一真理。可即便如此,夜店都会依据服务性质分成不同等级,“案内人”这一特殊职业也有着举足轻重的份量。倘若你有幸在那里遇见华裔案内人李小牧,就会看到其所到之处,各家案内人都纷纷鞠躬以示敬畏之心。相形解决生理需求来讲,那里所谓的“色情”更注重心灵的治愈,无论是夜王(注:头牌牛郎)抑或娘王(注:头牌女公关)都是通过“聊天”的方式提供极为正式的服务,“贴心”比任何情欲的宣泄更宝贵;这就是为什么诸多高级夜总会只接待日语流利的顾客,对于抱着猎奇心态欣然前往的外国人都要婉拒。
“变态”还体现在日本人相当执迷的“职人”心态上头,那儿有一种“奇观”,大型超市与小杂货铺可比邻而居,生意互不影响。之所以小店得以正常生存,都是独门独户的“金字招牌”力撑的结果。无论是酱菜铺、陶器摊,都有家族传承的堂口,做到严格意义上的“无法复制”。以全球最年长的米其林三星寿司大厨小野二郎为例,其五十年的寿司料理生涯中,充斥着“变态”的苛刻,徒弟进门须先做绞热毛巾的工作长达两年,其后才能进入厨房做数年的煎蛋工作,得到师傅认可后方能正儿八经地料理海鲜鱼类。仪式感颇为浓厚的“堂口”打造,也是必然想传承下去的所谓“匠人”精神。因此,日本鲜少有“过时”一说,哪怕是狂言、歌舞伎等一众传统伎艺,也能想方设法与热门影视剧接轨,令其得以延续;因主演《阴阳师》而爆红东瀛的狂言世家二代目野村万斋,便是国民偶像与艺术家两种身份的成功合体。endprint
右:日本新年的第一个工作日,商人们纷纷涌入神社,祈祷新一年生意兴隆。
如果说,前两种“变态”现象属于经营策略,那么私德方面的“监督机制”则类似于“恐怖电影”。在京都街头逛上一整天,你最犯愁的绝对是“垃圾无处可丢”这件事,保持周边环境的整洁在日本似乎不是环卫工该干的活,却是落实到个人头上的;自己制造的垃圾得自己处理,包中备好垃圾袋已是最基本的做人原则;唯有鱼龙混杂的风俗区才会烟头满地,醉客们仰面朝天躺在大阪的心斋桥上,各色非主流年轻人刻意站在涩谷忠犬八公站口抽烟,像是要跟严谨到让人喘不过气的社会制度对抗。成为日本长住客的困扰也会由此诞生,假如你在某天清晨打开家门,发现昨天丢的垃圾袋又回来了,那一定是邻居发现你垃圾归类有错误,于是不声不响地给你提个醒。总而言之,在“不给别人添麻烦”这一点上头,几乎是“全民变态”的表现。
由此可见,“变态”这个定位放在日本人身上是极度虚妄的,他们只不过是打着“变态”的幌子维系生存。
“断舍离”背后的奢侈之道
曾几何时,“收纳女王”山下英子开始号召全民尝试“断舍离”的生活,既将一切累赘物品弃之门外,以尽可能少的生活品过上简单轻松的生活。这办法乍一听很有道理,也给了“省钱”一个非常好的理由。尤其对日本数量达到100万之巨宅男来讲,极简主义恰巧迎合了他们捉襟见肘的生存现状。
可是,日本真能因此而走向经济萧条,彻底掐断购物欲的“断舍离”一代能让一个国家走向衰亡么?
你只需移步东京的几个繁华地段,就会发现那只是大家一厢情愿的忧虑。中央区的银座号称“亚洲最昂贵的地方”,奢侈品店随处可见,一顿小酒小菜就会让你付出起码三万日元(约人民币一千八万元)的代价;这些烧金地犹如巴黎香榭丽舍大道一般成为当地土豪们的游乐场,是东京能繁荣至今的主因。哪怕再低一个档次,去到池袋区,你能看到最多的也是奢侈品二手连锁店——大黑屋。所以,千万不要被日剧中人手一个布包的朴素表面所迷惑,日本居民的消费能力与他们对奢侈品的执迷程度无法成正比。退一万步讲,就算是布包横行,也有品牌价位之分,比如有“京都LV”之称的一泽信三郎百年老店,其销售的手工布包平均价格便超过两万日元。
毫无疑问,日本东京的房价是全世界最高的,这亦是那里租房成风的主因。可租房并不代表你的消费能降至最低,代官山富人区便是最好的证明。无论女神级明星松岛菜菜子,抑或如今正走红的男演员堺雅人,都以每月数十万日元的房租在支撑奢华的生活品质。就算是满足基本生存条件的食物,你也有“冰火两重天”之选,可以是几十块日元一枚的饭团裹腹,也能享用十几万日元一桌的高级料理。尤其日本商人的精明程度可说是已入化境,哪怕是镰仓江之岛车站边一个小小的饭团摊位,都会挂上J家偶像堂本刚的照片,让偶尔在那里驻足过的明星为其打广告;更别提拉面店四面墙贴满的名人手迹,从漫画家到人气政客,三教九流齐聚一店的盛景根本不足为奇。你能在明治神宫的银杏長廊前遇见庵野秀明那样的顶级动漫大师,也会在晴明神社这样不起眼的景点亲见菅野美穗、梦枕貘等一众本土名流写下的祈福绘马。绝妙的宣传手段,可以兴旺一方水土,更能让你的钱包不停在兜中蠢蠢欲动。
由此可见,任何所谓的“断舍离”,在日本都只是一个概念,生活成本取决个人选择,绝非彻底与挥金如土的“上流人生”彻底划清界限。这就是为什么日本女孩在参加联谊之前,即便手头拮据,也会去租凭店租一只名牌包来充场面。“惜物”的背后,隐藏着一股强大的消费执念,“十步一家”的免税商店,也为刺激购买欲提供了无尽动力,那里能成为中国“代购客”的捞金天堂也就没什么稀奇的了。
所以,去到日本之前,请先行抛开对它的种种误读吧。那就是舒国治笔下“像走进一部电影”的神奇领域,“戏很多”的日本人以种种极端手法为自己的特性缔造出丰富的层次感;好似在地铁里常见的场景,身着华美和服的贵妇与画着浓眼线的“洗剪吹”可并肩而坐,疲惫的上班族跟一身cosplay装扮的年轻人站在一起也无比搭调。它的多面性、包容性,以及异常和谐的矛盾元素,织就了一个被谬论的国度。千万别被道听途说蒙了眼,要看清楚其背后精彩纷呈的国民本色,铺天盖地的负面评价,根本无碍于他们严谨且松快地与时俱进。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