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塞俄比亚的中企“大本营”
2017-09-28徐颖徐力宇
徐颖+徐力宇
埃塞政府对这座工业园也很重视。2016年10月,埃塞局势动荡打砸抢蔓延之时,
政府还派了军队来保卫园区,园区内企业的正常生产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从埃塞俄比亚(以下简称:埃塞)首都亚的斯亚贝巴驱车大概50公里,道路旁现代风格的钢铁大门和“东方工业园”红色大字便映入眼帘。工业园内,宽阔的柏油马路通向园内各个厂房,中文标识随处可见,如果不是一张张非洲面孔,容易让人产生身处中国的错觉。
过去几年间,中国国务院总理李克强、副总理刘延东、汪洋等都曾到东方工业园考察。
埃塞政府对这座工业园也很重视。2016年10月,埃塞局势动荡打砸抢蔓延之时,政府还派了军队来保卫园区,园区内企业的正常生产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安全能得到保障、用电稳定、基础设施好是我们选择入驻这里的主要原因。”园区内的纺织企业悦晨实业的负责人魏钦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目前,东方工业园已经有约80家企业入驻,园区的发展还推动了埃塞《工业园法》的诞生,并使工业园被写入了这个非洲内陆国家的国家计划中,也使得数十家“走出去”的中国企业有了一个安定的大本营。
为解决土地证出台了一部法律
2006年,江苏永元投资有限公司的法人代表卢其元在埃塞考察时,发现了建水泥厂的商机。当时,恰逢商务部进行境外经贸合作区招标,符合条件的境外园区将获资金支持。于是,他决定在埃塞建设东方工业园,把水泥厂建在工业园内。
东方工业园管委会副主任焦永顺告诉《瞭望东方周刊》,因为工业园建设需要大量资金,所以两个水泥厂的收入都用来反哺园区建设,“水泥在当地利润很好,收益也全部投入到了工业园的建设。”
最初,埃塞政府及相关部门对工业园都不了解,于是园方就邀请从联邦政府到州政府层面包括海关、财税、投资局等30位官员到中国,参观了苏州工业园、昆山、张家港保税区。
“这些官员回来以后,对工业园仅有模糊印象。埃塞政府提出,你们先干,干成后具体给什么优惠政策再谈。”焦永顺说。
现在东方工业园所处的杜卡姆市在2008年时还只是一个小镇,土地价格非常便宜,东方工业园拿地每年每平方米仅需1比尔(约合0.29元人民币),享有99年租期。
后来,在园区的拉动效应下周围土地价格开始迅速上涨。工业园分三期建设,在拿第二期土地时,价格已涨到了每年每平方米68比尔。
2009年,东方工业园开始大规模建设基础设施和出租厂房,但国内投资者们来考察后却发现没有土地证,不敢入驻。
“每亩地3万元人民币的价格都招不来企业。”焦永顺回忆,“大部分的厂房都空置,平整的土地都长出了杂草,显得特别荒凉。”
东方工业园董事李培华告诉《瞭望东方周刊》,埃塞政府不理解:土地证已经给你了,为什么还要再分割给入驻企业?他们建议工业园给投资者出一封信,代替土地证。
可是仅凭一封信,国内投资者也很难接受。经过多次沟通,埃塞政府逐渐理解了这个问题,但当时该国没有相关法律,政府部门也犯了难。
时任埃塞驻华大使海勒对中国工业园非常了解。他向时任埃塞尔比亚总理梅莱斯·泽纳维(Meles Zenawi)(已故)汇报了东方工业园项目相关情况。
“总理梅莱斯·泽纳维对工业园很重视,他认为这是未来埃塞工业发展的‘跑道,这是海勒大使告诉我们总理的原话。”焦永顺说。
2012年,梅莱斯通过行政命令给入园企业办理了土地证。2015年4月,埃塞政府出台首部《工业园法》,彻底解决了这一问题。
从心里没底到厂房不够用
2011年,中国最大女鞋生产商之一华坚集团到埃塞考察,很快就决定入驻东方工业园,9月中旬双方签订入驻合同,三个月后就投产了。
“华坚那时候看中埃塞的前景,想在最短的时间里投产,除了工业园,没有别处可以提供现成的厂房和水电。”焦永顺说。
对此,在非洲做贸易十多年的林东体会颇深。4年前,他曾在工业园外单独投资建设一家棉纱厂,仅拉线路通电就耗了半年。
“尽管外面土地租金和电费更便宜,但是一天会停电六七次,一旦停电,线头就会断,影响棉纱品质,销售价格上不去。”林东对《瞭望东方周刊》说。
如今,林东在东方工业园内有两个工厂,一个占地1万平方米,雇佣185个当地人,产品已经出口到南非;另一家工厂即将投入使用。
东方工业园主要通过厂房出租、管理费、电价差价(埃塞政府向东方工业园收每度3美分,园区向企业收每度5美分)等形式获取收益。
李培华介绍,东方工业园总投入约2亿美元。目前,投资尚未收回,但每年已可以收入大概1亿元人民币。
2015年4月,东方工业园成为中国财政部和商务部确认的境外经贸合作区,目前已获得了1.1亿元的基础设施补助,同时已获得江苏省政府约3000万元的补助款。
魏钦的企业已经入驻东方工业园3年多了。她对本刊记者回忆说,最初入驻园区时心里没有一点底,不敢多投资,只投入了约500万元,因为园区厂房起租面积是5000平方米,就只租了5000平方米。2014年3月,设备到达,两個月后开工,半年后产品已经外销了,原来空荡荡的厂房现在很拥挤。
“现在生产规模已经比预想的扩大5倍左右,单算设备投资就大概2000万元,雇佣当地员工200人,我们正在向园方申请一个新的厂房,不久就可以搬过去了,继续扩大规模。”魏钦说。endprint
海关进驻,军警 “护航”
林东认为,入驻东方工业园比单独建厂的优势还在于园区内有海关人员入驻,这大大节约了清关的时间成本。
焦永顺介绍,埃塞是内陆国家,国内的5个陆地港分布在不同地区,货物海运到吉布提后,通过陆路运到陆地港,企业需要去陆地港清关取货,十分耗时。
而现在,东方工业园已经成为陆地港之一,有海关人员现场办公,可以直接清关,企业收发货方便。
不过,把海关请进工业园并不容易,焦永顺为此“跑”了两年。
找海关,海关说这涉及船运公司;找到船运公司,又说需要银行开具信用证;找到埃塞国家银行,需要负责船运公司的国家部委发函;找到交通部,得知涉及工业园需要工业部发函;到了工业部,要求出具给东方工业园颁发执照的投资委的函件。
兜了一大圈,每个部门耗时个把月,最终花了两年时间解决了事情。
“这个靠企业自己单打独斗实现就太难了。”焦永顺说。
随着“一带一路”建设的推进,越来越多的中国企业“走出去”,入驻东方工业园的企业也多了起来。
“大概是在2015年的时候,感到火起来了。”焦永顺说。
现在,除了中国企业,园区内还有8家外企,如联合利华等。
“联合利华想要入驻园区之时,东方工业园一期已经没有空余厂房了。他们通过埃塞外交部找到了工业部国务部长,请我们帮忙协调厂房。” 焦永顺说。
在魏钦和林东看来,在非洲投资,最重要的是安全如何得到保障。
2016年10月2日,埃塞发生踩踏事件,至少50人丧生,几日内分别在不同的地区又出现反政府分子打砸抢烧现象。不同的地区砸毁车辆、焚烧企业、践踏捣毁外资企业。一周后,该国政府宣布全国进入紧急状态,为期6个月。
林东在工业园外投资的棉纱厂在暴乱中被一把火烧掉了,不过他在东方工业园内的工厂并没有受到影响。
“在宣布国家进入紧急状态前一周,埃塞政府派驻120名部队战士宿营在东方工业园内武装待命,随后,联邦政府又派驻52名防暴警察进驻在工业园内随时待命。工业园周围异常平静,园区内投产的企业正常生产,职工也正常上下班。”焦永顺说。
这与中国使馆的努力分不开。焦永顺后来得知,中国驻埃塞俄比亚大使腊翊凡多次和埃塞政府讲,要确保中资企业的资产和人身的安全,特别要保证像东方工业园这样的中资企业集中区域的安全。
“有了中国使馆的关注,形势紧张的那几天,每天都有埃塞政府高层打电话给我,询问我们的状况,这令我们非常有安全感。”焦永顺感慨道。
带来的不仅是一份工作,还有未来和希望
埃塞现政府自1991年执掌政权以来,实行对外开放政策,推行经济市场化和私有化改革,4次修改投资法律法规,通过增加投资优惠政策等,鼓励外商投资。近11年来,埃塞GDP连续保持两位数增长,其相对较低的人工成本,正吸引着大量想要“走出去”的中国企业。
“现在的埃塞像极了八十年代改革开放初期的中国 。”焦永顺说。
截至2015年底,中国对埃塞直接投资存量为11.3亿美元,中国已连续多年成为埃塞最主要的FDI(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的缩写形式,即外商直接投资)来源国。
埃塞普通劳动者月工资仅为200~470元人民币,熟练技术人员月工资为470~870元人民币。
“一个埃塞员工可以操作七八台纺织机,国内一个熟练员工可以操作15台纺织机。”魏钦说,目前两个埃塞工人可以相当于一个国内工人,但是人力成本总体仍比国内便宜。
“原来东方工业园周边的当地人几乎都是农民,现在他们很多成了这里的工人,原来很多人洗头只用点洗衣粉,现在用上洗发水了,原来的镇现在变为城市,这是多大的变化!好多外地人奔着亲友到这里来都是为了就业,这几年东方工业园上缴的税金约为6000万美元。”焦永顺说。
埃塞俄比亚华坚轻工业城副总张芸淇告诉《瞭望东方周刊》,“埃塞华坚解决了当地6000人就业问题,当地单个企业解决6000人就业的不超过3家,我们坚持在当地采购皮革等原材料,给当地人带来的不仅是一份工作,还有未来和希望。”
埃塞政府看到了工业园对当地经济发展的积极作用,将工业园作为国家 “持续性发展及脱贫计划(SDPRP)”的一部分,列为工业发展计划中重要的优先项目。2015年10月,埃塞政府制定并启动实施第二个五年“增长与转型计划”,表示在工业化方面重点依托工业园建设战略。
焦永顺认为,随着国内劳动力成本的上升,一些做纺织、服装、制鞋的企业开始把目光投向非洲,他并不担心东方工业园与其他的工业园形成竞争,毕竟想要“走出去”的中国企业非常多。
在华坚廠房外,几十名新招聘来的埃塞员工正在接受类似“军训”的培训,一位当地教官正在用普通话喊着“立正”“稍息”。
“非洲各国对华坚模式非常感兴趣。中国企业‘走出去一定要进工业园,企业要抱团。”张芸淇说。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