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世国的诗

方世国

腐 烂

在草坪的石椅上

静坐，所有流过的时光

都指向混沌的原罪

落在三角梅上的阳光，如果

灿烂小草的心情，那必定是白云飞渡

树木遇上了春天

而风，拐弯抹角地吹

吹进草丛，吹着低处的蚂蚁

身后的一棵果树

叶子就纷纷落了下来

我在一片枯黄里

思考一枚果子腐烂的过程

一只乌鸦飞来，落在

一棵大树，发出的那声尖叫

划过沉寂的天空

生 痛

村庄，有人进来

有人离去。而母亲直到累弯了腰

还不愿走出她的

瓜园，田地

走出村庄的人

想把自己安置在他乡的月亮之上

却总是挑着背井离乡的

心情，夜里

梦故乡

乡土越瘦小了

那时流水、蛙声，和蝶翼掀动的

旧时光，一去不复返

巴掌大的村庄

尘土飞扬

放牧的羊儿

不谙世事，在逼近村口的楼头边

寻找去年那片青草地，它们

一脸的迷茫，和失望

让牧童心痛

漂 泊

每次回来，我总是把

口袋里的、身上的，和内心的

一概卸下。然后

把久违的稻香，水草，树叶，色调

装进返程的行李

这一次，行李空空

火车甩下村庄后，发出揪心的长鸣

想起乡音里的祈祷、咒语

我的归程，被拷问

身体里的血液，正在下降，变冷

几支神经伸张的枝叶

开始萎缩

把火把引领过的

还给火把吧。明天起，我们背起行囊

忘记血源、胎衣

逆光行走在远方的路上

低头，无语

意 愿

这片山坡上的

每一棵树，和风一吹

就奔跑的野草，穿越了

几百年的风雨，都无法抵达

清风不嫌、明月不弃的

那个国度

时光中的风云变幻

和山坡上的动物、植物

生死交替，交给流水

只有一粒种子，萌芽一个春天的

激动，一把镰刀

放倒一片山兰的快感

与村庄有关

如果，让我们

闭上眼睛，去顺从风

把种子埋进谎言，让山坡长出

酸雨和铁锈，然而

自由飞翔是神赋予鸟儿的

植物选择废墟，稻草人

离不开泥土

那 时

那时，田地上的

稻香，花香，和泥土的芬芳

总是被一阵清风

吹遍山野，吹进村庄

那时，走出村庄就是一片绿

再往前走，就是一条清凌凌的小溪

折射出来的日子

那时，晨光总是照在每一个人的身上

一粒种子从废墟上长成一棵大树

树荫下的时光，由村长

分配给老人，小孩

那时，我在最初的阳光里

享受一间小屋里的

宁静，安详

暗 示

浓滚的黑烟

在一支烟囱的高度，展示一只乌鸦的

智慧，而天公不作美

让天空低垂下来

这么多年，我只祈祷慈悲为怀的人

而上帝怜悯悲苦，暗示人世间对于一座大山

需要雷呜，发出一座海岛的怒吼

需要电击，破碎，湮没

必须劈出一条通道

流畅，让水满足干渴的欲望

当一轮久违的光明穿出厚重的雾霾

心花怒放比天马行空的蓝图

灿烂低处时光

流 离

乌鸦飞来

划过天空的一声尖叫

僵硬了风奔跑的姿势，觅食的小鸡

惊慌失措，纷纷逃离的

还有低飞的麻雀

乌鸦飞来

栖落老树上的一股霸气

逼弯了舒展的树枝，奔向枝头的新绿

忧伤初春情绪，过往的清风

不再有鸟语花香的

浪漫抒情

乌鸦居高临下

泥土黯然神伤，流水奔赴

另一场风花雪月，水草枯黄田野颜色

我在埂上，随一群逃亡的

蚂蚁，一路挑着那颗

流离的心情

源 流

闪电劈开天空

雨水滂沱，抽打呜咽的风声

大树“咔嚓”一声，折断的还有

老宅的支柱

像一棵大树，倒下

父亲把种子，交给时光

把灵魂种植在老宅的院落，并把根基

扎下，深入泥土

顺着风，无数粒种子

散播向远方的天下，萌芽，开花

季节里金黄的果实，却结下

沉甸的乡愁

春天了，绽放在

一条河流两岸的无数朵鲜花，沿着

流水膨胀的方向奔去，那边

有他们的血源

和胎衣

戳 破

过目的流云，我不关心

我只关心村庄里无法承受西风

斜吹的那些人。穿过一條雾霾厚重的壕沟

我喝了一大碗家乡特酿，放声地骂一场，哭一场

原谅所有被谎言迷醉的人，但不能原谅

曾经被我的父老乡亲、邻居和孩子，以及

孩子的亲戚朋友，认做衣食父母的

那些人。请用怜悯的方式

关心一只蚂蚁的疼痛，用卑微的

指尖，戳破田野之上

虚伪的泡沫

感 恩

风起时，大风

推倒时光流淌的秋天

随果实纷纷坠落的

还有鸟鸣，田野上的苦涩和疼痛

也被大风吹去

但是，老父亲说不

他总是对一粒粮食心存感激

身边的这片泥土

挽留不住一片田野的初衷

声色飞扬的地方

必定游移无数内心的困惑

和忧伤，因而

老父亲举残喘之力

他要让这片土地延续一粒种子的

生命温度，让一株禾苗

扎根、疯长、结籽

直到收获——

让大地喂养过的

感恩大地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