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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巴黎租到北京

2017-09-26驳静

三联生活周刊 2017年39期
关键词:美院画室大爷

驳静

宋佳益和贺婧这对“80后”夫妇从小住在规整、有秩序的社区。但从去巴黎开始,十几年来都住得小,他们不怕小,有“白墙恐惧症”,喜欢那种填满了的生活,包括周围环境,也倾向于热闹和丰富的视觉刺激。

住到二环里

贺婧和老公宋佳益搬家搬得十分匆忙。

二人原先住在海淀魏公村父母的房子里,今年5月份临时出了点状况,得搬出来。满打满算,从找房子到搬家,也就只有半个月时间。

他们从没在北京租过房子,于是手忙脚乱地开始找中介。他们的想法是,以自己的经济实力,20年内要在二环内买房是无望了,而且几年后还要住回海淀,不如趁这个机会,在北京城里住几年,过过胡同儿的瘾。所以他们划定了几个重点区域,都是胡同儿集中的地带。

看了几处房子,他们很快就发现,城里的房子最新也就到2000年。就胡同儿而言,有名的交道口一带的楼,外面看上去是挺不错,可进屋一看就觉得不行,布局很奇怪,不通透,挑高也低。后来他们总结,北京90年代商品房刚刚兴起,在设计户型时,通透性和采光这两个重点往往被忽略。他们就想不如找更老一点的楼,比如80年代的红砖楼,反而户型方正。即便多数都是筒子楼没有客厅的设计,但南北通透,不是落地窗,但胜在窗户能占大半面墙,而且由于层高足够,光线也非常充足。

最后在东四一带找到一幢五层楼房。二人一进屋就相中了。东四一带大都是平房,这栋楼是少数几个还带着院子的红砖楼,而且他们惊喜地发现,这间50平方米左右的二居室,两个房间分别都带了一个复古的格子窗,窗框刷成了清新的蓝色,这个细节对刷着白墙毫无特色的简单装修而言,有点打动人。

宋佳益和贺婧夫妇在北京东四一带找到了合心意的租住房,而且宋佳益的画室就在附近

看了三十来个房子,终于找到一个合心意的。他们赶紧跟房东沟通,对方报价8000元,而且态度很强硬,不讲价,坚持一年一涨,贺婧说她真是很沮丧,又直觉房东还会回来找他们,“因为我们是第一个对他房子感兴趣的人,所以他心态高高的,后来房东果然答应跟我们见一下”,最后价格谈到7500元,正好在他们的预算内。

宋佳益是个画家,租的画室就在附近。贺婧原先是一本艺术杂志的主编,新近换了工作,不需要坐班。这个新家虽然是租的,不过50平方米,比他们自己原来的房子要小一些,但两个人都很满意。

他们受不了居住环境的单一性,喜欢热闹,把城市当作社区的一部分,别看他俩都不开车,但一往二环走,其实好多地儿骑自行车就能到,活动半径反而大了。他们两个在法国留过学,东四这一带,法国人还特别多。搬去第一天晚上,去六条的云南馆子吃饭,碰到宋佳益当年在巴黎美院的同学,有七八年没见了,就在餐馆门口生生偶遇了。

胡同儿里的社区

东四一带的社区生态,跟一般居民小区不太一样。比如他们所在这栋楼,底层住着一位什么都知道的大爷。刚搬去那几天,他们骑车出门,大爷就在他们身边儿转,唠叨,仔细一听,他说的是“钱都买房了,就没钱买车”。贺婧听了就回一句嘴,“房不是买的,车,就更没有了”。大爷得着这信息,觉得算是套到了话。再过几天,他们出门骑个小黄车,大爷在一旁又来一句,“呵,连自己的车都不骑了”。贺婧听了直想笑,又觉得这不是被监视了么?

大爷还串着打听。比如宋佳益父母过来,他会问贺婧那是谁,等下回父母再来,大爷会反过来问关于贺婧的事儿。可等小两口收拾完屋子,大爷又借了工具给他们往墙上钉钉子,这种邻里关系似乎也没什么坏处。有一天晚上11点了,两个法国朋友要回国,临走前去看贺婧夫妇。房子还没收拾好,贺婧拉着他二人在楼下站着聊。大爷又出来转一圈,见到她们站着聊,虽说着“party都开我门口来了”,却主动借了桌子和凳子给她,几个人还在那儿喝了点儿。

贺婧是青岛人,父母一个是医生一个是大学教授,典型的中产阶层家庭长大的孩子。一开始住到胡同儿里,她不知道该怎么接大爷这种亲亲近近的家常话。宋佳益就好一点,虽然一开始觉得大爷戏有点多,可还是亲切。他是北京人,從小在社会主义大院长大。那种封闭社区里,住户跟看门看车的人关系都特别好,因为大家好几代人都住在这里,大家互相之间其实没有等级感,而是在内部家庭化了。反而现代社区里,保安就是保安,因为流动性大,很难真正建立什么感情,反而无形中有种等级感。

不过宋佳益说,他现在再回大院,也会有一种陌生感了:年轻人搬走了,房子空下来,就出租给外面人,人群混杂起来,社区内部家庭化的特征逐渐被时代消解了。

在巴黎18平方米住了5年

贺婧跟宋佳益当年是清华美院的同学,一个是字体书籍系,一个是绘画系。毕业后,宋佳益先去法国南特学语言,过了几个月,之前他在国内给路易威登基金会送评的一幅画拿了大奖,奖励是可以选一所美术院校进修三个月以及奖学金若干。贺婧在清华美院读完两年研究生,也就跟去法国了。

他们在蓬皮杜艺术中心附近的玛黑区(Le Marais)找到了一间18平方米的Studio(画室),这是法国年轻人典型的租住空间,一般就是二三十平方米的独立公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法国的大学没有围起来的“校园”之说,学校多数只是相对集中地散布在城市里,因此“某个大学的宿舍”也往往不存在。市政府会建大学城,能够为一部分学生提供住处,但总是因为相对便宜而竞争激烈,所以一般城市都会有房产公司专门开发出为学生准备的公寓。

贺婧二人找的这个地儿,倒是属于私人业主,不过后来他们得知,房东是位上海老太太,在巴黎有90个大小完全一样的Studio。

两个人住18平方米显然是有点挤,所以一开始两人是抱着周转租房的心态,没想到一住竟然就是四五年。因为巴黎玛黑区基本上就是前卫艺术家以及同性恋聚集地,“住在玛黑有那种持续的丰富的视觉刺激,非常多元,永远不会觉得无聊。家里虽然小,但整个街区就是生活的部分,我们最常干的事儿就是出去遛,而且玛黑是遛不完的。半夜回家,街上都是些穿奇装异服的人,但你反而觉得安全”。endprint

而那栋楼里也是什么住客都有。贺婧有一天晚上因为楼上派对声音太吵去敲过邻居的门,开门一看,里面一帮人构成很有特点,都是“年轻男子和年长女人”,贺婧一看,只好拒绝了对方的邀请。

到了2010年,巴黎美院的中国学生人数大概达到了近20年的高峰值,包括宋佳益在内,一共有8个。大家经常在一起聊天,或者一起去看展览,然后在一起讨论。后来这种聚会越来越正式,他们干脆上警察局注册了一个协会,十几号人,以协会的名义每两周举办一次沙龙。

说是沙龙,通常也很少会上谁家里去,因为谁家也没那么大,所以一般他们就聚在巴黎美院的画室里,认真定个主题,进行挺激烈的辩论。有一次,协会有个成员刚办了自己的摄影展,大家就把他的作品作为那次沙龙的讨论主题。摄影主题是“日常”,墙上挂了三四百幅照片,但成员们对“日常的正当性”提出了质疑,而且每个人都说得特别直截了当,没有国内讨论艺术时那种委婉和遮掩。当时有一位国内高校的教授来旁听,沙龙结束后,他第一反应是“如果你们在国内按这种力度批评,就太得罪人了”。

现在贺婧回头再来看他们当年的沙龙,觉得挺好,“正好继承了法国精神。大家达成一个共识,不针对人,也不针对你的所有作品,而只是对你展出的大家看到的作品进行审美批评,所以大家都特别理性。而且在那种学习的氛围中,这种讨论也的确会让创作者反思”。

后来贺婧和宋佳益离开玛黑,搬去了巴黎十四区。他们的居住气氛为之一变,变得清静、干净,在那里生活的一年多,几乎为他们回国奠定了一个情感基础。

搬回国823公斤

“我们这回找房子的时候,也不想住特别大的,18平方米都住过那么多年,我们是不怕小的,怕的是不热闹。”实际上他们居住的家中,本身也显得很热闹,没有白墙,摆满了书,几乎复刻了夫妇二人从巴黎开始的生活气质。

他们的朋友后来去到他们新搬的东四的家,笑他们说,这是剪切粘贴了一个家。因为无论是布局还是大小,幾乎都跟他们原来在海淀的家一模一样。最大的特点是书多、画册多,实际上东四这套50平方米公寓的铺陈能力有限,更多的画册都被收了起来。

他们家里的固定气质也是靠这些书、画以及大大小小的物件构建起来的。贺婧爱买书,宋佳益又画画,屋子里有在法国五六年两人积攒下来的书和画册,以及宋佳益画的画。

往国内搬书,他们有一个朋友采用的是原始办法:去邮局寄5公斤一箱的包裹,一个13.5欧元,每年寄回十几箱。贺婧他们有一年也试了,发现寄十箱回国,书架也就能空出两层。如果没有保险,丢了就丢了。而且这是海运,解决不了之后油画的运输问题。

后来他们找了一家快递公司,往国内寄打包好的第一批东西,有整整823公斤,这几乎是该公司接过的个人运输的最高纪录。运气好的地方在于,快递公司的白先生正好是他们在玛黑租的房子的上一个住户。贺婧在“战法”(论坛)上找到手机号打过去的时候,发现自己手机里原来存过他的号码。这位白先生派上了用场,因为他最后带着贺婧夫妇去了机场仓库。“我就亲眼看着他们打包封箱。其中327公斤是画儿,事先已经卷在卷轴上,卷轴里头塞上PVC管,这样不至于因为卷轴中空压坏,又用纸箱子自制了三角箱子,这算是多加一层保护,再亲眼看着他们运输公司往箱子外缠黑色胶带,这才算稍微安心点。”

这段细节听下来就是一份鲜活的“私人运画攻略”。这些画如今都存在宋佳益也在东四的画室内,离他们现在住的地方骑车也就三五分钟。宋佳益回国后租画室、选地方时,也更倾向于这里人文环境的丰富性,而不是像黑桥、望京一带,大厂房式的画室虽然大,但周围是荒郊野地的枯燥。

“可能是去了法国以后,就对这种生活有了更深的认识。我们都喜欢多元化的人文环境,生活多样化,会给我安全感。”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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