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
2017-09-26上海
●崔 立(上海)
兄弟
●崔 立(上海)
院子门前有两棵树。
一棵是香樟树,另一棵也是香樟树。两棵树差不多高,差不多大,枝繁叶茂。
一棵树,是大章种的。一棵树,是二章种的。
那个时候,大章和二章都还小。大章比二章大两岁,是兄弟。大章在前面走,二章在后面跟着,有些跟不上。二章喊,哥,等等,等等我……大章逗二章,故意加快了速度。二章追得面红耳赤气喘吁吁,喊着,哥,哥……
好在,大章在公园门口的一棵大大的香樟树前停了下来。那棵大大的香樟树下面,有一棵棵小小的香樟树。二章这个时候已经追了上来,拉住大章的手,说,哥,我赶上你了。大章笑笑,说,弟,你看这树绿油油的好看吗?二章说,好看。
大章挖了棵小小的香樟树。二章挖了棵小小的香樟树。大章二章把树种在院子门前。大章给树浇水,二章也给树浇水。
大章对着他种的那棵香樟树,说,这棵树,是哥。大章对着二章种的那棵香樟树,说,这棵树,是弟!这两棵树,像我俩,永远在一起,是兄弟!
二章说,对,哥!这两棵树像我俩,永远在一起,是兄弟!
这两棵香樟树,牢牢地站立在门口。
村里的玩伴李巴来找二章玩,一时手痒,要去摘一棵香樟树的叶子。
二章当即喊,李巴,不能摘!
李巴说,为什么不能摘?摘一片树叶而已,又伤不了这棵树。
二章说,这棵树是我哥!
李巴吓了一跳,说,什么什么,你哥?
二章说,对,我哥!
李巴指了指另一棵香樟树,说,那我摘另一棵树,行吗?
二章说,不行,那棵是我!
李巴愣了一下,说,什么情况啊?
二章说,这棵是我哥种的,代表我哥;那棵是我种的,代表我。哪怕是一片叶,一根树屑,都不能损坏。
李巴无奈地说,好吧好吧。
院门口,一条泥路要铺成石子路。
一个整理泥路的工人走过去,看到了一棵香樟树,要去折那香樟树的枝,来清理锹上的泥土。工人刚伸出手,要去折。
大章像阵风般跑出来,拦住他,喊,不能折!工人说,为什么不能折?折一根枝而已,又伤不了这棵树。
大章说,这棵树,是我弟!工人吓了一跳,说,什么什么,你弟?
大章说,对,我弟!工人指了指另一棵香樟树,说,那我摘另一棵树,行吗?
大章说,不行,那棵是我!工人愣了一下,说,什么情况啊?
大章说,这棵是我弟种的,代表我弟;那棵是我种的,代表我。哪怕是一根枝,一片叶,都不能损坏。工人无奈地说,好吧好吧。
那一晚,先是一场风,紧接着跟来的,是一场沉沉的暴雨。风雨大作,雨声伴随着风声,哪怕是关上了窗,也能听到沉沉的声音。
大章想到了那两棵香樟树。大章说,弟。
二章也想到了那两棵香樟树。二章说,哥。
两个人像是有默契的,去翻找雨衣、榔头,还有那长长的棍子绳子。在爸妈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冲了出去!
爸很快也跑了出去。
爸看到,狂风骤雨下,兄弟俩单薄的身子紧挨在一起,二章在扶住香樟树,大章举起榔头,将一根棍子重重地往泥土里敲,雨水早已淋透了他们的衣服……
那些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眼下,一棵大大的香樟树,另一棵大大的香樟树,要被移走了。大章站在院门口的位置,二章也站在院门口的位置。大章没说话。二章没说话。
中午,移树的工头跑来,对大章说,你确定要卖吗?大章点头,说,卖!
工头又对二章说,你确定要卖吗?二章点头,说,卖!
一个下午,两批工人上阵,两棵大大的香樟树下,各被挖出了一个大大的树穴。吊车早早地等候在路边,一辆大卡车也等候在路边。
工头指挥着吊车。吊车伸展着,将一棵五花大绑着的大大的香樟树吊到了大卡车上。吊车伸展着,将另一棵五花大绑着的大大的香樟树吊到了大卡车上。
工头给了大章一沓钱。工头也给了二章一沓钱。
工头坐进了一辆黑色的轿车里,嘟囔了一句,这两棵香樟树,长得真是好!种在这里多好,可惜了!车子一溜烟地,没影了。
工头的话,大章二章都听到了。谁也没吭声。大章二章有些日子没说过话了。
大章捏着手上的钱,回屋去了,屋里,婆娘等着钱呢。
二章捏着手上的钱,也回屋去了,屋里,婆娘等着钱呢。
大章往东走。二章往西走。两个不同方向的门。有太阳落山前的余光,火红般地照在大章二章的头上,也照在那两个被挖掉大大的香樟树的大大的树坑内。
那坑,太深太大了。
崔立,《读者》杂志签约作者,小说、散文150万字散见于《小说选刊》、《北京文学》、《山花》、《飞天》、《长江文艺》、《天津文学》、《草原》、《青海湖》、《火花》、《地火》、《短篇小说》、《创作与评论》、《北方文学》、《福建文学》、《四川文学》、《山东文学》、《安徽文学》、《山西文学》、《广西文学》、《小说月刊》、《延河》、《时代文学》等400多家报刊。出版有专著《那年夏天的知了》、《大嘴王大元》、《策划时代》、《风雨后的阳光》、《春水淌心间》、《一棵茁壮成长的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