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守
2017-09-25雷栋兰
雷栋兰
這个女人是和母亲一起跳舞的伙伴,比母亲大一岁,俩人好得亲姐妹似的,我就管她叫姨妈。以前也就是礼貌性的一种称呼,可从她当上村小组长后,她的所作所为让我觉得,“姨妈”这两个字那是发自肺腑的一种尊称。
姨妈被选为村小组长那是她自己想不到的,更是姨父想不到的事儿。平日姨妈唱唱跳跳,组建个文艺队,那是几个老娘们的事儿,姨父不干涉,可如今当选村小组长,就不再是几个老娘们那么简单的事儿,姨父开始干涉了。
姨父不让姨妈当村小组长那是有他的理由的,可姨妈不听他的理由。姨妈认为村民相信她才会选她,既然自己当选,那就得好好当好这个村小组长,不能辜负大家的希望。要如何当好村小组长,姨妈也是一头雾水。但姨妈是个好强的人,俗话说得好,“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以前那些村小组长不是调解调解村民纠纷;传达传达上面下来的政策;上面来人了,自己配合一下工作不就完了。
后来姨妈发现,当村小组长简单,可要当个好的村小组长没那么简单,得实实在在为村里办事儿。村里要办的事儿实在太多了,调解纠纷、传达政策、配合工作是事儿,可都是些小事儿,村里还有很多急需解决的大事儿:进村道路是晴通雨阻;村里的巷道也是坑洼不平,更谈不上排水沟,雨天一来,粪水四溢,村民出门没个落脚的点;村口的那个铁厂,不仅严重影响周边植物的生长,重车的进出加速了进村道路的寿命;村里的池塘被淤泥掩埋过半,再不整理的话不出两年整个池塘就没了……姨妈赶紧拉住思绪,如果不及时刹车,不知道还要列举出多少急需待办的事儿来。
姨妈睡不着觉了,此时的她才觉得姨父当时劝得在理。可世上没有后悔药,现如今姨妈只得硬着头皮上。姨妈跟村干部碰了碰头,把村里急需解决的问题往大家面前一摆,向大家讨要解决的办法。他们哪里想得出办法,便劝解姨妈道:往届的村小组长都解决不了,你也没别要操那么多心,没谁会怪你。
村民不会怪自己,姨妈知道,可她受不了村民们那期待的眼神。特别是村西宋老五家,家里本来就穷,儿子外出打工好不容易领回个媳妇,哪知没两个月就跑了,临走时说他(宋老五儿子)再苦两年是能重新盖房起屋,可把一个新屋建在这么破烂的地方,能好住吗?
想起村里的桩桩件件,姨妈知道自己不操心不行,如果自己这三年不操心,那村里不就得再耽误三年,如果下一届再没人操心,那村里的发展不知又要延误多少年?姨妈的心思被姨父知道了,他骂姨妈好强、瞎逞能。听着姨父的埋怨,姨妈笑笑,不跟他顶嘴。
姨妈当村小组长以后解决的第一件大事就是铁厂的事儿。那天,合同期满的铁厂老板提着两万元现金来找姨妈,说按以往谈好的,以每年六仟元的租价,再续租十年。姨妈不同意,铁厂老板以为姨妈嫌两万太少,便加到了十万,姨妈还是不同意。他问姨妈要多少她才签字?姨妈说你给多少我都不会签字,要签字得问问村民。铁厂老板走了,铁厂也关门了,可不知是哪里冒出了一种说法,说姨妈向铁厂老板逼要好处不成把铁厂老板赶跑了。
姨父要姨妈向大家解释,姨妈说,这种事儿有必要解释吗?只要自己做得正,真正为百姓着想,总有一天他们会理解的。
铁厂关门了,再也没有超重车出入,姨妈想着可以着手修路了,修路需要钱,到哪里找钱呢?姨妈召开了村民会议,村民一致商议决定无论老幼每人最低捐资六十元,上不封顶。在外工作的,或是外出务工的村民听说这事,也纷纷作了表示,少则两百,多则上千,一番筹措,七八万到了账上。平整好路基,铺上砂石,一条简易的进村道路转眼就能实现。可姨妈不想这么简单的修筑,她要把这条路铺成水泥路。要铺成水泥路大略估算还得十万,可村民捐资已尽了自己最大的力,要到哪能再弄这十万?
经人指点,姨妈收集了村里道路的照片,附上情况说明,带着村干部到相关部门去“行乞”补助。开始村干部还挺乐意的,几天跑下来,脸色看得多了,有一两个村干部就不干了,说祖祖辈辈都没乞讨的劣迹,凭什么在自己这辈要记上这么一笔?姨妈不管,带上其他人依然坚持不懈的努力着,趟数跑多了,有的单位过意不去,要办公室招待姨妈他们,可姨妈不同意,说饭就不吃了,要是领导能把这饭钱给我们拿回去修路,我们就很感谢了。话说到这份上,再怎么困难,不也得表示表示。
“功夫不负有心人”,有给钱的,有给水泥的,三个月后,村里开始了修路工程。搅拌机村里没有,只得从外面请;拉砂浆的翻斗车村里有两台,就用村里的,车油钱村里支付,开车的司机每人每天一百;支模板的就请了父亲和姨父,工价是每人每天六十,每天天蒙蒙亮出工,到晚上月儿上梢才能歇。姨父骂姨妈是“周扒皮”、“黄世仁”。姨妈说,只要路能修通,你骂我什么都成。
在修路接近尾声的时候,姨妈家刚熄火准备出窑的烤烟莫名其妙地燃烧了起来,等周围的人发现时,整窑的烤烟都付之东流了。姨父大骂是哪个没良心的,做这伤天害理的事儿。姨妈也伤心地哭了起来,一万多块钱就这样没了,谁能不伤心。好心人劝姨妈想开些,以后多注意点就是。姨父大骂过后,坚决不让姨妈管村里的事儿,说以前你不当村小组长的时候我们家什么都好,自从你当了这个村小组长后,不是田里的谷子被牛吃了,就是玉米被人割倒了,现在倒好,马上到手的钱也就这样被火烧没了。姨妈更是想不通,自己一心想着村里,积极想办法解决村民所亟待解决的问题,为什么还会这样?
发生这些事,其他村干部也搜集到一些情况:有人说姨妈这样积极修路搞工程,为的就是从中得到好处。到县上要钱,可以进馆子大吃大喝;不铺砂石路,要铺水泥路,好在大盘子里捞肉吃;工程搞大了,不仅她自己可以捞,还把亲朋好友都安排了做工程,好赚钱。
不搜集还好,搜集起来让村干部们也生气。到县上要钱,好多时候车费都是姨妈自己掏钱付的,说是出钱长见识。办完事就立马回家,回到家她亲手给大家做饭吃,大家原想着这是出去办公事,回来吃的饭应该挂到村里的账上,哪知姨妈说米是自家楼上的、菜是后院找的,猪肉是自家养的,都没出钱没买过,记什么账。吃一回两回姨妈不记账,三回四回干部们哪还好意思去姨妈家吃,回村就自个儿回家找自个儿家的饭碗了,哪来大吃大喝。不铺砂石路要铺水泥路这事,姨妈曾在村干部会上提出过,说做一次就是一次,别让村民出了钱还要年年去维修。
在找人架模板这个事情上,更是冤枉。姨父和父亲是村里出了名的木匠,要在平日,少一百二十元一天的工价,姨父和父亲是不会出工的。那天姨妈上门来求父亲,说问过村里其他会做木活的,都是要价一百元以上一天,那样要多支付不少钱,为了节约,只能请姨父和父亲去参与帮忙,话说到这份上,姨父和父亲还能说什么。当时母亲还说姨妈,如果你真是我的亲姐姐,我才不会答应让他(指父亲)去,不要“羊肉没吃到,惹得一身骚”,果不其然,让母亲给预测中了。
事情明朗起来,姨妈反倒不急了。本想到修路结束才公开的账务,立马叫人公开,以后的收入来一笔就当天公开一笔,支出也是付一笔公开一笔。还把本村捐款人的名单、金额,以及他们外出到单位要了哪些钱,一并付上票据。最后叫人贴出招工通告,价格就是六十元一天,跟姨父和父亲的工价一样,只要有谁愿意来随时欢迎。
在姨妈他们的精打细算下,进村道路竣工后,还剩余一部分钱,姨妈借机把村里的排水沟全给梳理了出来,村里的巷道用砂石填平了,虽说不如进村道路光滑,但也不像以前一样粪水横行。
村里要解决的事儿太多,可姨妈三年村小组长的任期将满。闲暇时,我与母亲聊起姨妈当村小组长的事儿,母亲说,现在村里没有谁不信任姨妈的,都说在下一届依然要选她当村小组长,管她愿意不愿意都要选她当。
听着母亲的话,我的心敞亮了,我相信,当姨妈听到这样的话,她的心会更敞亮,因为她心底那片圣洁的天空得到了坚守。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