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大地

苏黎

马场：草原夜

一匹山丹马，把白天驮走

留下黄昏，留下苍茫

星星是一群觅食的羊

圈里圈着生长的蘑菇，飞翔的鹰

月亮，一位好猎手，斜睨的眼

瞄准刚刚探出头来的一头花豹子

一块爬满绿苔的岩石

一个身穿汉服的节度使

头戴青稞的光芒

腰里佩戴着马莲花的紫玉

十里埋伏的是黑漆漆的冰草

侧转身子的是一股小溪水

赤脚，欢快地跑过草原的胸膛

跑出马场七月的一个月夜

骆驼城遗址

这里的风是龟裂的

一棵棵蓬蓬草翻飞

时间是一把锉，那些破败了的墙头，似乎

又矮了几分

青砖烂瓦

那是一堆谁拆卸下来的时间碎片

一匹马倒挂着，锁住自身嘶鸣的一把锁

旧雨渍上爬着一只甲壳虫

在数着时间细细的脚步

可以把一队蚂蚁扛着触须

设想成一队肩枪换岗的戍卒

从沙窝里窜出的一只蜥蜴，仿佛

是从地底下射出的一支箭镞

一头牛在城墙下站了多久

一只老鸹就在牛背上站了多久

我把一声空旷的喊扔向北魏

而一股风，把我搡出了城门

一截断墙的一块阴凉，一只矮脚兽

匍匐在一个沙梁

寂静是另一只野兽

在一个墙角里，咀嚼着下午

三点钟的时光

有一只羊捋下了一株墙缝里的荒芜

那个牧羊人坐在旧城墙垛上

像个蹲居在那里的老鹰

峡口岩画

石頭缝里长着一株

摇晃的咩叫

倒垂下来的一根藤条上，滴着

时间，和风声

蜷缩在岩臂上的一个洞穴

啃一块光影

断了辕条的木轱辘大车靠着墙

居于左侧

斜木杆上挂着一片生锈的声音

石板上栽花，长出一匹骆驼

还有一个拉骆驼的人

暮色浓到了脖子

我当那只乌鸦脱下了黑色大氅

莫高窟

你可以像诗人莱蒙托夫一样

在他的高加索里窃取过去

而不惊动这里的一块岩石——

石头早已坐化成佛

你也可以像音乐之父巴赫

不去触动管风琴，就可以

窃取这里的三两个琶音

点亮佛像前的一盏灯

你也可以借毕加索浪漫的风格

画几个飞天女的雍容华贵

描摩洞窟里的千张面孔

而不惊动一个打坐念经的和尚

抑或你就做一回你自己

你可以用自己的方式

在这个时间的纬度上

窃取海洋，而不搅动水面

佛一样安详而平静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