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至西海的商途是一匹斑斓的丝绸

孙立本

敦煌：鳴沙山下，沙如雪

鸣沙山下，沙如雪。敦者大也，煌者盛也

敦煌的图经里有丝路清晰的脉络

鸣沙山下，沙如雪。有时它们来自远古

像一场另外的风暴

北出玉门关向西，刮过吐鲁番，到大宛

南自阳关出西域，经鄯善，至莎车

鸣沙山下，沙如雪。它们不停地落着

充满熙攘与空旷

我们的愿望，被世界和大地听取

胡商贩客、僧侣使节，沿着不同的方向聚拢

鸣沙山下，沙如雪。沙子追逐雪花

我们追求开拓和交流

沙子里有丝绸、瓷器、茶叶、布匹……

雪花中具玻璃、鸵鸟、汗血马、返魂香……

鸣沙山下，沙如雪。它们的鸣唱和飘落

有看不见的界限和疆土

边域宴用，牛马布野

三世无犬吠之警，黎庶无干戈之役

它们都是大漠与长河赞颂过的事物

鸣沙山下，沙如雪。打开丝路通道的光源

演绎丝路内心的雪崩

星罗棋布的驿站

三十里一驿，线状驿站的驼铃声声

风停了，沙停了。它们曾在另一天

吹过那些手持银牌、角符、券和传符的驿吏

当他们先后从凉州、瓜州、伊州出发

驿站和马站的商贾，卸下驮子上的粮食

丝帛、陶器、酥油和种子

沿途的落日与朝霞，是他们

经历过的磅礴的事物

传递军机的马驰远了，八百里加急

经过站赤，日夜飞掠向

更远的苍茫

信函和公文尚在囊中，急递铺

健壮的信丁解下腰间的皮带、悬铃和持枪

就着星光与月色

端起疗伤的酒碗

他的身体刚刚被风沙的钢刀刮过

三十里一驿，星罗棋布的驿站

丝路对你的每一种叙述，都有使命感

每一驿，都是一粒河西走廊的金子

万物不可代替

每一驿，都置身于一匹斑斓的丝绸

像置身于敦煌至西海，永不消逝的商途中

寺院和石窟：丝路上滑动的经声

僧侣、使节、商贾、兵吏，他们来自遥远

来自丝路的深处和记忆

风沙呼啸，风沙是大漠上最粗粝的雪

把那些来而往复的身体拍打

一遍又一遍

寺院和石窟：丝路上滑动的经声

北石窟寺、炳灵寺、麦积山石窟、莫高窟……

它们像一口口饱含禅意的钟

让行走的时间缓一缓

让奔波的脚步歇一歇

负责“贴马群”和“贴驼群”的沙弥

从马背和驼背上卸下驮子

里面有盐巴、药材、布匹、糖、碱

和我们想要的东西

他们牵着牲畜穿过寺院，他们知道

它们的存在。四通八达的驿道上

有它们负重的蹄印

有它们交换的物资

丝路，寺院，石窟，僧侣

他们租赁，以租赁祛恶

他们搬运，以搬运持善

他们诵经，以诵经表达内心的宗教

丝路上几粒灼热的沙子

公元1271年，威尼斯人马可·波罗到丝路

上转了一阵子

他从罗布泊以南的若羌进入敦煌

落日的光影下，他听到盛大的沙子在鸣响

经过玉门时，他看见大漠的天空

一只鹰在盘旋，落向沙丘时

变成了一株金色的胡杨

玄奘和尚过张掖，磕净麻鞋里的沙子

弱水三千

他是否取过一瓢饮

葱岭以东，东汉的班超指挥风沙作战

击溃的匈奴是另一些渺小的沙子

被玉门和阳关的大风吹散

更远的鄯善，蓬头的骆驼刺像一匹卷毛神兽

冷血剑上，砂粒灼热

雷音寺的阳光慈悲，法显取得的经书

来自天竺

斑驳的时间如他留下的身影

挂锡在未知中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