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觅宗记:佛教八宗一派遗迹寻访

2017-09-23

全国新书目 2016年12期
关键词:高僧遗迹佛教

季羡林在《中国佛教史》总序中说:“佛教发源于印度,传入中国后,经过两千多年的演变,最终已成为中华文化的一部分。在现实生活中,佛教仍然是一个有生命的团体。中国人民不管信佛教与不信佛教的,都必须了解佛教的真相,这会大大地促进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发展。”我在此摘录这段话,是因其高度地概括出我到处寻访佛教遗迹的动机。虽然佛教是外来教,但它已经成为了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胡适禅学案》一书中收有1953年日本禅学家铃木大拙的一段话:“禅是中国佛教运动的一部分,而中国佛教是中国思想史中的一部分。”从这句话可以理解佛教为何在中国的影响是如此深远。为什么会有这样奇特的现象?若以“存在就是合理”这句话来解读,颇能说明佛教在发源地衰落之际,却在中国蓬勃发展,个中原因定是佛教中的某些成分在中国找到了适合其发展的土壤。换言之,必定是印度佛教中的某种理论填补了中国人思维方式中的某些缺失。佛教入华,经历了从排斥到接纳的多次往复,逐渐地调整与借鉴,而后植根于中华沃土,成为了华夏文明体系的组成部分。既然如此,留存在中国的佛教遗迹,也自然地列入了我的传统文化遗迹寻踪体系之内。

佛教何时传入中国,这个问题看似简单,但至今学界也未达成统一的认识。汤用彤先生在其大作《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中用了整整一章来探讨这个话题,而后该书在第二章专门考证汉明帝时皇帝遣使前往西域求法之事,其实这一章也是在研究佛法传入中国的源头,由此可见,这个问题既重要又模糊。

佛教的鼻祖是释迦牟尼,他创立了僧团,弘传教法。从初创到其入灭后的一百年间,佛教僧团还未分裂,这个阶段被称为原始佛教或初始佛教;而后教团分裂,從公元二世纪到公元四世纪,这个阶段被称为部派佛教时期。公元一世纪左右,大乘佛教在印度兴起,此派贬称其他部派为小乘,而后大乘佛教又分化为两个派别——中观学派和瑜伽学派。中国传统称前者为空宗,而后者为有宗。两派继续发展,在大乘中又出现了秘密教,此教即是后来的密宗。

大约在两汉时期,佛教由陆路和海路两种途径逐渐传入中国,关于其传入的路线,赖永海主编的《中国佛教通史》中有如下论述:“佛教由此分为两条对外传播路线,以斯里兰卡为基地并向东南亚传播的,称作南传佛教;以克什米尔、白沙瓦为中心,继续向大月氏、康居、大夏、安息和我国的于阗、龟兹传播的,叫做北传佛教。北传佛教最大成果就是汉传佛教的形成与兴盛,以及印度佛教与吐蕃教信仰结合而形成的藏传佛教。”

佛教的传播并非是一场有计划、有目的的整体行为。实际传法过程中,印度佛教的不同宗派僧人带着不同的佛教经典,向中国传播着各派的理念,而这种传播方式形成了不同的佛教接收体系,这些派别在中国经历了长期的弘法阶段,渐渐形成了一些独立的派别,这个阶段被称为学派时期,分别有涅槃学派、成实学派、毗昙学派、地论学派和摄论学派。这些派别经过中国僧人观念上的吸收与融合,而后出现了中国佛教史上的第一个宗派——天台宗。尽管这种认定略有争议,但基本还算是业内共识。天台宗的出现,标志着中国佛教从学派时期正式进入了宗派时期,自此中国的佛教宗派逐渐增多,在隋唐两朝,陆续形成了三论宗、三阶教、唯识宗、华严宗、禅宗、净土宗、律宗、密宗,这些综合起来,就是中国佛教史上著名的“八宗一教”,至此,中国的佛教达到了最鼎盛的阶段,而后,中国佛教的发展,基本上都离不开这九大体系。

从教理观念来论,天台宗、三论宗、华严宗、禅宗、净土宗、律宗这六宗都属于大乘佛教空宗体系,而唯识宗属于大乘佛教有宗体系,密宗则属于大乘密教体系,唯独三阶教难以归类,然而此教却在中国流传了三百年之久,并且在中国社会上层有着巨大的影响,是中国佛教中重要的一支。中国佛教的八宗基本上是来自于印度大乘佛教的三大体系,由此显现出中国是在继承的基础上所产生的创新。而八宗一教也基本上概括了中国佛教的主脉络,所以,本书的体系也正是按照八宗一教框架,以一宗一教为单元,进行梳理,以便能够条理化地概括中国佛教的脉络与观念。

关于中国佛教体系的专著,除了上面提到的两部,另外还有些通论如吕澂的《中国佛教源流略讲》、任继愈主编的《中国佛教史》等等,更多的是专论一宗的著作,比如杜继文、魏道儒的《中国禅宗通史》、杨曾文的《唐五代禅宗史》、魏道儒的《中国华严宗通史》、毛忠贤的《中国曹洞宗通史》、冯京成的《云门宗通史》等等,余外还有关于佛教事物的专门著作,例如方广锠的《佛教大藏经史》、李际宁的《佛教大藏经研究论稿》等等。这些相关著作在知识层面惠我良多,我在写作这一篇篇小文时,拜读了不少相关学者的著述,行文过程中也多有征引,在引用这些著作中的观点时,我都会一一注明出处,但是这一类的著述数量较大,无法在此一一列出鸣谢。这些师长专家所著之书给我的教育之功,不能遗忘,虽然没能将他们的名字在此列出,但丝毫不影响我对这些专家学者的感谢之情。

总括而言,我的性格中有着难以改变的执拗,尽管我从上列著作中学到了很多,但我依然觉得——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我觉得只有这样才能把自己从书上学来的理论知识在自己脑海中立体化、具象化,我的这种愚笨的学习方式完全无效率可言,然对于我却是能够加深记忆的唯一可行方式。于是,当我系统研读了这些专家的相关著述之后,渐渐勾勒出了一个立体的框架,而后我有一年的时间,将这些书中所提到的高僧一一列出,以此为目标,用尽各种方法,去查找落实跟这些高僧有关的历史遗迹。我的操作方法,是将历代高僧先做一个时代上的划分,以八宗一教的成立为界限,之前的为一类,之后的列入本书的备选,而后做出一个寻访计划。

关于入选高僧的名录,我重点将每宗的创宗人列在首位,而后再排列每宗在历史上起过重要传承作用的高僧,以每宗内公认的宗族递传顺序,列出先后,而收录下限则定在1949年前。对于高僧遗迹的选择,首先是寻找他们的墓塔、舍利塔,因为能够找到这些遗迹,就等于找到了这位高僧的本尊。历史时代的变迁,使得一些高僧墓塔而今已不存于世间,或者说,因为历史的原因,即使高僧墓塔仍然存在,但因记录失载,已经找不到具体方位,当然还有一种情况,是因为我个人功力不够,未能查到这些墓塔的具体位置,但无论出于怎样的原因,若是没有找到寻访目标,那么我的备选方案,则是寻找每宗的祖庭和道场,如果连这一点也找不到,则退而求其次,去拜访该宗该祖曾经住持过的寺院,虽然这样的寻访方式,由此而变得不纯粹,但已是我能够做到的极致。endprint

我对中国传统文化遗迹的寻访,其实不始自此程。大概在十几年前,我用了五年时间在各地寻找古代藏书楼的遗迹,前后总计找到了一百四十余处,而后撰文集成一书,交由河北教育出版社出版,书名是《书楼寻踪》。自那时到今日,这本书仍然是唯一一部关于古代藏书楼实地探查的专著。而后不久,我又开始了第二程寻访,继续到各地东奔西跑。在这个过程中,我爱屋及乌地开始拍摄书楼之外的其他文化遗迹,但当时并没有将佛教遗迹作为一个专题进行系统的寻访。几年前北京新经典文化公司的编辑林妮娜女士送给我一本彼尔·波特所著《禅的行囊》,读罢该书,大受启发,原来文化遗迹寻访还能有这样有趣的写法。从内容而言,该书所叙仅是作者对禅宗初祖到六祖的遗迹寻访,虽然该书的文笔深契我心,然其寻访对象之少,仅涉一宗,难以满足我的饕餮之情。

联想我的相关寻访,某天忽然动念,何不将其他各宗的高僧一一访得,以此来展现中国佛教各大宗派的全貌,一念及此,大感兴奋,而后苦读相关著述,接着制定入选规划,最后列出寻访路线,以每程十天,每月一程的速度,边访边写,如此陆续跑了近三年,逐渐寻找到了所列目标的大半。当然我的寻访并非是单一的行进,我虽然愚钝,但还略知统筹,故每一程的寻访,也同时兼顾着其他类型的遗迹探访,以期能够提高效率。

俗话说,天下名山僧占多,佛教遗迹大多处在深山峻岭,这给我的寻访增加了一定的困难,但我觉得正是这种寻访难度,才使得这个探访过程有了一定的价值。我所遇到的艰难,大多已写进了每篇文章之内,但即使如此,还有太多的艰辛无法一一备述,我对此做了一定的删减。在实际探访过程中,也确实发生过几次危险,其中最严重的一次把我送进了医院,因为感染,五次手术,让我在医院中住了大半年,即便如此,我觉得还是应当感念佛祖,毕竟我还活着,而后我又一次次地踏上了寻访之途。经历了这样一场人生磨难,更加让我珍惜生活带给自己的美好。

有些熟识的朋友跟我说,那场事故之后,我的性格有了不小的变化,也许真的是当局者迷,我自己没有觉得性格上有多少实质性的转变,然而在写作方面,我还是体会到了自己与以往的不同。此前二十余年的写作经历,我总会把著述看得极其隆重,“文章千古事”这句名言横亘我心,虽然自知才薄识短,但仍然效仿前贤,正襟危坐地写文章,而今我却觉得那个阶段的自己不少行为是何等的幼稚与可笑,虽然那个时段的自己是人生的必由阶段,但这场经历之后,还是让我有着思绪上的升华,于是我感受到了百无禁忌,而舞文弄墨带来的快乐,让我觉得自己终于获得了随心所欲不逾矩的大自在。

然而《觅宗记》却是关涉宗教题材的文章,我虽不是佛教徒,但也懂得尊重他人的信仰,这使得我的行文方式,突然又回到了原先的拘謹,这种大自在后的收敛,让我的文章读起来颇感蹇涩,这种不自在的写法,让我难以一畅胸怀,于是左右调整,进退失据,而后几经折衷,写出之文就如您所见,变得既不通俗也不专业,但这恰恰是我的一段心路历程。

我的寻访之旅,同时也是我的学习之旅。这个过程中,使得我对那些高僧大德的历史史实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原本是高山仰止、遥不可及的高僧,而今他们鲜活地出现在我眼前,他们的各种经历,尤其是他们为了弘法所经历的各种磨难,以及面对磨难他们所表现出的那种绝不放弃的勇气,都给我带来了极大的震撼,这使我的寻访之旅,实实在在变成了洗心之旅。

也正因此,我特别想把每一位高僧大德的思想与理念,原原本本地叙述出来,可惜的是,我在这方面的修养太低,难以言简意赅地表达出他们每一位的宏大理念,这使得每一篇文章写完之后,都会让自己有着挂一漏万的遗憾之感,而这样的文章,当然难入方家法眼。虽然如此,但我心里明白,自己在写作之时,是极希望能够客观地写出每位高僧的价值理念,我想,这些先知们,应该早已洞悉我的真诚,当然他们也早已明了我的浅薄,但我是带着对他们的崇敬之情来写这些小文的,他们也一定能够原谅我文中的错误。由这种思路推而广之,当今佛教界的专家学者自然也不会以谨严的专业眼光来看待这些小文。一念及此,我的心态又从恐慌忐忑变成了大自在。

觅宗记:佛教八宗一派遗迹寻访

韦力 著

上海文艺出版社

2016-11

230.00

9787532161812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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