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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野性与强力

2017-09-22吕佳蒙

吉林省教育学院学报 2017年7期

吕佳蒙

摘要: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东北作家群作为一个具有浓郁地方特色的作家群蜚声文坛,他们以独特的视角在作品中淋漓尽致地刻画了一批鲜活的胡子形象。白山黑水孕育着生生不息的东北胡子,而胡子又是黑土地上生命野性与强力的象征。东北作家群以浓厚的胡子情结展现了复杂多元的胡子世界并最终还原了具有永恒性的胡子精神。

关键词:东北作家群;胡子情结;胡子世界;胡子精神

中图分类号:I207.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1580(2017)07-0134-03

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东北作家群作为一个具有浓郁地方特色的群体蜚声文坛,他们对东北文化浓墨重彩的书写向读者展示了一片神奇的黑土地,但人们都没有注意到东北作家群对东北胡子都有不约而同的文学表现。白山黑水孕育着生生不息的胡子,而胡子又是黑土地上生命野性与强力的象征,东北作家群笔下各式各样顽强勇敢的胡子实际上反映了对一切束缚、压迫他们的社会与自然原始性的顽强反抗以及对自身生存权利的奋力争取。可以说,民间的匪性力量是推动东北历史发展的一种生命力量。

一、东北作家群的“胡子情结”

胡子是中国文化史上一个十分独特的现象。我国四大名著之一的《水浒传》写的正是一百零八条绿林好汉梁山起义的故事,这些绿林好汉兼具草寇与英雄的双重身份,胡子式英雄就是对他们最准确生动的诠释。旧中国社会的黑暗、腐败、动乱使得土匪人数之多和分布之广堪称“世界之最”。而在近代的东北社会,胡子也是一种十分突出的文化现象。在白山黑水的林海雪原上到处出没着一伙伙胡子,东北胡子人数之多、分布之广堪称“中国之最”。同时东北胡子的广泛存在也为东北作家群的创作提供了独特的灵感和丰富的素材,而东北作家则以主观化和浪漫化的态度对胡子进行观照,可以說,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还没有哪一个流派的作家如此集中而深刻地描绘了胡子。在东北作家的心里,胡子已经不仅仅是一种题材,更与审美观、功利追求密切相关。正如逄增玉所说:“对大部分东北作家而言,他们在观照和描绘东北‘胡匪现象时,往往不是采取历史主义的‘客观和‘还原态度,而是采取了包含着功利内涵的‘主观化态度。”东北作家群以浓厚的胡子情结对笔下的人物进行观照和审视,萧军的《八月的乡村》《第三代》,端木蕻良的《科尔沁旗草原》《大江》,舒群的《誓言》等都对胡子有深刻而生动的描写。

二、复杂多元的“胡子世界”

东北作家群在作品中刻画了各式各样的胡子形象,展现了复杂多元的胡子世界。

(一)“英雄式”胡子

萧军在《八月的乡村》中为我们刻画了一个英雄式的胡子——铁鹰队长。“他高高的身材,挺立在那里,手枪挂在腕子上,俨然似一只没有翅膀的鹰……所以绰号‘铁鹰,这是象征他的猛挚和敏捷”。但表面冷酷的铁鹰也是一个情感丰富、内心细腻的人,他十分关爱他的战士,当听到战士们负伤的消息时,他的内心无比痛苦。作为一个人,他也有人的本能和要求,当提到年轻丰满的李七嫂时他心里也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嫉妒,但他在处理对李七嫂的感情时又能压制自己的感情并以大局为重。不得不说铁鹰这个充满血性又有人情味儿的抗日游击队队长是真正英雄的化身。

《科尔沁旗草原》中举起“天下第一义勇军”义旗的具有义匪风范的老北风、《大江》中经受磨砺和考验最终成为抗日英雄的李三麻子、《遥远的风砂》中为掩护战友而牺牲的煤黑子、《誓言》中任劳任怨又舍己为人的杨二愣都是英雄式胡子形象。

(二)“反抗式”胡子

萧军在《第三代》中塑造了一系列具有反抗意识的胡子形象,他们是旧世界的破坏者和反抗者,是东北大地犷悍生命力的代表,透过这些胡子我们能感受到萧军自身强烈的反抗精神。虽然在作品中萧军对海交着墨不多,但海交以其独特的人格魅力担当着胡子的精神领袖,他身上强烈的反抗意识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在攻打凌河村杨洛中地主庭院不幸中弹负伤时,海交为了不拖累其他弟兄,先要求弟兄们向自己开枪,然后自己开枪自尽,并在临死时给弟兄们留下了这样一句话:“我把我老子的一句话送给你们‘不要投降……只要你们还在干!”海交临死时对弟兄们说的这句话是对他一生最好的诠释,也为他辉煌的一生画上了圆满的句号。刘元也是萧军在《第三代》中塑造的一个十分突出的反抗式胡子形象,他因反抗父亲的暴虐而上羊角山加入了海交领导的胡子队伍,并凭借他的机智和勇敢成功接替海交成为新的当家人。刘元是海交的化身,海交精神在他的身上得到复活。以刘元为首的胡子们坚守着海交“不要投降”的遗志,继续与旧世界顽强对抗。虽然最终他们被官军围剿而反抗失败,虽然这种自发的反抗方式存在一定的历史局限性,但他们与旧世界抗争到底的英雄气质和反抗精神却值得称颂。

(三)“仁义式”胡子

“义”与“德”是胡子的信条和准则,他们行侠仗义、救危济困、坚守德行。端木蕻良在《科尔沁旗草原》中写到的老北风就是一个深受老百姓爱戴的义匪。他有着正义与良知,往往救百姓于水火。“老北风,起在空,官仓倒,饿汉撑,大户人家脑袋疼!”老百姓把他当成守护神,他也不辱使命诠释着义匪的责任与义务,当民族遭遇危难时他更是带领百姓走上了觉醒与反抗的道路。老北风是胡子的典范和榜样,他凭借自己的实际行动成为独一无二的民族英雄。胡子的这种仁义行为还体现在胡子的行规上,《第三代》中海交的爸爸和叔叔立下了“不准弄女人”的规矩,犯了这一条就是死罪,半截塔就因冲动而与一个旧军官的小老婆有了奸情之后被义父义叔下令枪决,最后因海交念兄弟之情才保住一条性命。为了义与德,几代胡子都遵循着这样的规矩。当汪大辫子的妻子翠屏为躲避迫害来到羊角山住在“土匪窝”里时,胡子们与翠屏的相处就体现了他们的仁义与道德,翠屏尽心尽力为他们掌管钱财并照顾他们的日常生活,他们也十分尊重翠屏,这就是胡子的人格力量,也是他们对德行的执着坚守。

(四)“觉醒式”胡子

提到胡子,我们首先想到的是充满野性力量的男人,他们是阳刚、力量的象征。但胡子精神不仅仅表现在男性身上,女胡子身上特殊的气质也值得关注。萧军《第三代》的独特之处就在于塑造了翠屏这一女胡子形象,正是这一形象扩大了胡子形象的范围,丰富了萧军的胡子文化谱系。翠屏这个形象是独一无二的,她吃苦耐劳、麻利泼辣、敢于反抗,在困难面前从不低头,是一个觉醒的女性。在丈夫被抓走以后,她并没有流泪,没有去央求,而是痛骂大地主杨洛中:“不要紧啊!就是把我的大辫子的命要了……我是个女人……不能怎的你……大辫子也是有儿孙的!……你将来就是死了……你也是有儿孙的!……他们只要一天天地大起来……就总要算这笔血泪帐!”在那个时代,一个农村女性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是需要勇气的。而翠屏上羊角山走上投奔胡子的道路是她觉醒的开始,她在胡子队伍里任劳任怨,主动帮兄弟们缝补衣服、掌管钱财,逐渐得到大家的信任并最终成为一名优秀的射手。endprint

翠屏是那个时代开始觉醒进而走上反抗道路的东北女性的代表,她冲破了封建礼教对女性的束缚,摆脱了压在女性身上沉重的“人性的愚昧”,向着光明的道路奋勇前进。“她的铤而走险,被迫走下‘梁山的行动,给羊角山的同伙,带来了鼓舞和力量,显示了二十世纪初中国妇女的觉醒和不屈的灵魂”。虽然女胡子不是胡子的主体,但这一独特生动的胡子形象加深了人们对胡子的认识,扩大了胡子形象的审美空间。

三、野性与强力并存的“胡子精神”

在那个特殊的时代,胡子精神是东北作家群生命意识的浸润。野性与强力不仅是东北作家群笔下胡子的力之美,也是他们自身生命的象征与积淀,更是他们对时代的热切期望。

(一)“胡子精神”暗合时代对英雄的要求

三四十年代文学作品中的土匪英雄扩大了文学史中英雄的范围,使很多另类的英雄进入人们的视野。这些原本是面朝黑土背朝天的农民迫于现实的压力不得不选择这条占山为王的土匪之路。这些脱离了人生正常轨道的胡子虽然手无寸铁但仍然坚守着保家卫国、投身战争的志向,胡子精神暗合了时代对英雄的要求,他们以叛逆和反抗对抗严酷的现实,他们用最原始的力量发出震撼人心的呼喊。无论是海交、刘元、铁鹰队长还是杨二愣都不仅是正义的化身,更是顽强生命力的象征。在民族危难的宏大背景下,这种有如开天辟地一般的力量汇聚为一种向上的、代表了希望的力。面对民族危难,这些来自黑土地上最底层的反抗让我们看到了民族觉醒的希望。

(二)“胡子精神”折射东北地区独特的地域文化

土地是中华民族生存的根基,它以厚重、坚韧孕育着万物,一望无际的东北黑土地更以野性和粗犷强化着这种力量。铁鹰队长、老北风等一系列胡子形象并不是偶然产生的,而是与东北地域文化具有一种同构关系。胡子和土地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东北作家群也以胡子的形象诉说着土地的故事。端木蕻良曾说过:“我写的都是一些关于土壤的故事。”他笔下的土匪就是充满智慧与能量的土地人格化体现。萧军笔下的土匪也都是“地之子”,都是东北黑土地的象征。李欧梵曾说过:“对萧军来说,‘诚实无畏的人与广阔崎岖的‘东北或满洲大自然相结合。”

(三)“胡子精神”反映东北作家群的精神风貌

胡子精神内蕴着一种流浪意识,东北作家群作为一群流亡作家无时无刻不处于流亡状态,他们所要表达的也就是对黑土地的眷恋和依赖,而胡子精神又以强大的感染力影响着这些精神漂泊者。这种胡子精神在萧军身上表现得尤为突出,萧军甚至曾经激动地说他的志愿是成为一名“鞑子”,也就是胡子。萧军对胡子的这种身份认同使他笔下的胡子和他的生命构成一种互文性,他塑造的胡子形象与他自身互为阐释,所以,胡子也成了萧军的生存状态。萧军用一生诠释着他的胡子风范,他虽历经漂泊但永不言弃。而端木蕻良对于胡子精神的诠释凸显了他对胡子文化的理性认识,他从文化视角出发,着眼于人类与自然的关系,从而展现了农民对命运的不屈和抗争。他希望把胡子引入有利于民族发展的正途中去,把铁骨铮铮的匪性变成有利于民族发展的健康人性。

胡子文化是特定历史时期的产物,它来源于时代,最终回归于历史,但作为一种生命力的坚守与传递,它带给我们的却是一种难以忘怀的力之美。胡子精神不仅體现了东北作家群自身的文学想象,更把东北大地的野性力量绘制成一幅幅多彩的匪色风情画。胡子精神为东北大地增添了活力,也为东北作家群的创作提供了源泉和动力。

[参考文献]

[1]绛增玉,胡子与英雄:东北作家创作中独特的历史与文化景观[J],文艺争鸣,1995(03)

[2]萧军,八月的乡村[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3]萧军,第三代[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3

[4]端木蕻良科尔沁旗草原[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

[5]萧军,第三代[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3

[6]陆文彩,唐京连,反抗女性的描写及其价值——萧军笔下的女性形象初探[J],东北现代文学研究,1986(01)

[7]端木蕻良大地的海[M],上海:新文艺出版社,1957

[8]李欧梵,中国现代作家的浪漫一代[M],北京:新星出版社,2010

[责任编辑:刘爱华]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