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的耳朵
2017-09-21永夜娑罗
■永夜娑罗
行走的耳朵
■永夜娑罗
这跟一个姑娘有关,念大学时我就很喜欢她,皮肤白的姑娘,似乎头发都有点像阳光下干燥的麦子,闪着金光。她戴着眼镜,笑起来跟本人一样温润。她是我对面寝室的,在整个系年轻造作的女生中,她有一种安逸的气质,接地气,容易欢喜,喜欢的东西也略小众。我和她经常猫在暗黑的不知名的小网站里,找混乱的摇滚乐。
这首Bride of Crimson Sea就是她发现的,她当时拿着耳机说:“我发现了一首前奏特别好听的歌。”我接过来,一听就被震住了,水滴一样干净流畅的音律,又有某种不羁的暗涌,好像来不及反应,就被远在异国的密集水珠滴湿了。接下来却是不怎么好听的男声,某种死喉唱腔。忍下去,后面的旋律开始完整,歌剧般的女声缭绕,像一个水鬼从圆月之夜的海面升起,诉说悲伤的往事。男声唱“暗夜伤了她单纯的心”,歌词里都是红海的天空,黑暗、悔恨的低语是北欧摇滚特有的哥特意境。然后翻名字,乐队名是“永恒悲伤之泪”。这让我想起小时候看过的台湾偶像土剧《冬天的童话》,女主容宝儿是个做广告文案的,她给钻石写的广告语是:谁是你心上永恒的一滴泪。然而,这首歌的前奏太惊艳了,至此我没有再听过任何比这更让我惊艳的前奏。
我和她都不怎么好好学习,她比我好一点,我是连课也全都不去上的懒散差生,于是每到期末考的前几天,我们搬出寝室的小凳子,披上羽绒服,戴上耳机,开始熬夜看书。当时,她还发现了一个好听的女声唱《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由此我们觉得许多老歌也很好听,比如《爱江山更爱美人》《追梦人》……隽永又质朴,年代感让人微醺。这种审美一直深远地影响着我,当电影《后会无期》里,万晓利用吉他翻唱的《女儿情》一响起,我就觉得好听到爆。
大一的万圣节,我们这个不那么发达的北方城市,有一场小型摇滚演出,门票也不贵。那时,我们决定盲目地去找那个快废弃的美术大楼,摸着楼梯就爬上去了。我随便惯了,一个经常熬夜去网吧打游戏的女生是无所畏惧的,她是一副乖乖女的样子,那么甘之如饴却令我吃惊。
用“知音”这个词有点可笑,我们是被走过都不会让人回头望的普通人,远没有伯牙、子期那么高不胜寒。但就像你也会记得那个跟你分享一副耳机的好友一样,我一直记得能用一副耳机跟我一起听那首歌的她,在漫长、平庸却不甘心的学生时代,那个被我在混沌中迅速找到的另一个耳朵,那个你找到觉得好听的歌,自信她也会喜欢,敢把耳机伸给她试试的耳朵。
我是怀旧的处女座,这首歌在我的MP3,后来是iPod,再后来是手机里,一直躺了N年,我曾把它推荐给一些我想初相识、希望如故人归的人们。
故事还够好看,是因为短。时间波澜不惊又冷酷无情地往前延展着,我始终没回故乡,外地考学,异地工作,漂泊无依,又遇见了很多首于我而言能单曲循环的歌。而她同我大多数同学一样回到家乡,过上了非常安稳但跟我再无交集的生活。
我坦然接受这样的毫无交集,但每当我想起她,胸中就暗涌着类似这样的东西,我想揪住她手下那些正是中二好年纪的初中生说:“喂!你们的语文老师当年听死亡摇滚啊!”
真正传奇的,是每个看起来平淡无奇的人都有惊艳的一面吧。
真遗憾,那么早我们就分别了。
真庆幸,各自走上各自的道路之前,在一起那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