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百味深处
2017-09-21入江之鲸
■入江之鲸
我在百味深处
■入江之鲸
汪曾祺是高邮人,吃货。高邮以咸鸭蛋出名,质细而油多,蛋白柔嫩,油多尤为别处所不及,平常食用,筷子一扎下去,红油就冒出来了。他说:“曾经沧海难为水,他乡咸鸭蛋,我实在瞧不上。”
看到这段,我真是觉得妙极,满满的都是回忆。我是江苏扬州人,高邮是扬州的一个县级市。打小喝粥的时候,都会配上小碗榨菜、咸鸭蛋一枚。我常和表姐一起吃住,咸鸭蛋她只吃蛋白,我爱吃通红的蛋黄。大人们常笑我们,姐妹俩真是绝配。姐姐生得美,鹅蛋脸,明眸皓齿,纤腰不堪盈盈一握。身在外地,别人听说她是扬州人,便交口称赞:“扬州出美女啊!”我却是中人之姿,人在他乡,旁人知道我是扬州人,会顺口说道:“扬州出炒饭啊!”
说起扬州炒饭,确实是我的最爱。离家在外,孤身一人时,最想念的便是家里的炒饭了。在台湾时,我极度想家,买遍了7-11、全家所有品种的炒饭,在各式餐馆吃遍各式炒饭,泰式菠萝炒饭、西班牙海鲜炒饭、酱油炒饭,仍旧填补不了胃里和心里空落落的感觉。
一个人的口味是自小养成的,大部分人觉得妈妈做的饭菜最好吃,是因为从小吃到大,家里的味道已经成了你的口味本身。
舌尖藏着的记忆,一触即发。
一座城,是一番滋味。想念扬州,便想起碎金般的炒饭,颗粒分明,油光闪烁,喷香诱人;怀念厦门,便想起味道浓郁的沙茶面,牡蛎洁白,又软又嫩,鱼丸晶亮、滑润,浓汤咸鲜、香辣,又带着甜,汤色红亮;回忆台北,便想起天蒙蒙亮就大排长龙的古早味早餐,喝一口豆浆,浓稠滚烫,咬一口饭团,油条香脆,肉松如絮,融于齿尖。
一个人,是一种味道。想家的时候,会很怀念妈妈的拿手菜,醋熘鱼、红烧茄子、西红柿鸡蛋汤。想念当年的伙伴们,会想起深夜围坐一桌吃烧烤时,烤肉的鲜嫩喷香,孜然的独特口感,啤酒入口即成泡沫。想起曾经爱过的人,会觉得连曾经的味道都害怕。他走之后,不敢再喝他最爱的青梅酒。同样的滋味滑进喉咙,眼前如幻影一般浮现的,是他的各种神态、各种表情。沾着故人味道的梅子酒,如一场火,把胃和心都灼烧得空空荡荡。
口味是逐渐养成的,一旦形成就很难改变,就像对一个人、一座城的依恋一样。
我的一个朋友,跟我讲起他的爷爷奶奶。他说,每次回老家,爷爷奶奶都会给他做一大桌他小时候最爱吃的菜。他最爱吃红烧五花肉,层数越多越好。现在回家,他爷爷奶奶还总是喜欢往他碗里夹五六层的红烧肉。两位老人家不知道,孙子现在在健身,已经很少吃猪肉了。
他的世界变得那么快,而时间在爷爷奶奶那里却走得很慢。老人家对孙子的爱,像浩瀚如江河湖海的浓汤,醇厚,滋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普通人如此,明星也不例外。港剧一姐佘诗曼首次亮相江苏卫视《星厨驾到》,为观众带来的是一道鱼。那不是一道简单的鱼,她回忆道,小时候她很瘦,不爱吃饭,妈妈为了让她营养均衡,绞尽脑汁自创了一道符合她口味的酸甜鱼,还取名为“亲亲鱼”。为什么是这个名字?阿佘说,因为妈妈喂她吃鱼的时候,总会说:“宝贝,来,和鱼亲亲。”
那是佘诗曼四岁时的事情。“亲亲鱼”从此成了她记忆深处最美味的食物,一直到现在。
我们爱着的,从来不是食物本身,而是它的味道里藏着的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