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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藻海无边》中女主人公疯癫的福柯式解读

2017-09-20赵欣

青年文学家 2017年26期
关键词:知识话语权力

摘 要:《藻海无边》是简·里斯的成名作,也是西方现代主义小说重要的代表作之一,自发表以来小说中女主人公的悲惨命运就受到了广泛的关注。文章依据福柯对疯癫和权力关系理论阐述对《藻海无边》中女主人公安特瓦内特的疯癫进行探讨,分析其疯癫的成因,揭示父权话语及殖民主义话语通过建构女性疯癫达到剥夺女性话语权的目的,表达了里斯强烈的人文关怀和批判精神。

关键词:《藻海无边》;疯癫;权力;知识;话语

作者简介:赵欣,女,西安外国语大学英文学院研究生,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7)-26--02

簡·里斯聚焦处于殖民社会边缘地位的西印度白种克里奥尔人,关注她们的边缘之苦,精神之痛和生活之惨。在其著作《藻海无边》中,里斯赋予在名作《简·爱》中的疯女人柏莎以声音,讲述安特瓦内特在变成疯女人柏莎之前的故事。本文以米歇尔·福柯的疯癫理论为指导,结合文本分析,揭露了安特瓦内特疯癫的根源,作为双重他者的安特瓦内特在父权话语和殖民主义话语双重压迫下的悲剧反映了西印度克里奥尔女性的命运。

一.疯癫被非理性化知识化

福柯认为,权力是一种贯穿整个社会的“能量流”,权力通过社会机构来表现一种真理并将其目的施加于社会的各个角落。知识是“出于某种话语实践按其规划构成的,并为某门学科的建立所不可缺少的成分整体”[1]。权力生产知识,知识的实践过程又加强并巩固了权力,“不相应地建构一种知识领域就不可能有权力关系,不同时预设和建构权力关系就不会有知识”[2]。话语并非有物体实质性,但它充当了知识的过滤器及权力与知识间的桥梁,决定了在一定的话语范围内可以流通的知识及被过滤掉的知识。

传统意义上,疯癫被认为是一种自然疾病。而福柯在其著作《疯癫与文明》中追溯了疯癫的历史以及疯癫被非理性化知识化的过程。自柏拉图已降的西方理性传统在二元对立的模式下需要一个他者来确定自己的地位与合法性,因此笛卡尔的理性学术得以建立,疯癫被当做是与理性相对立的他者遭受迫害。从愚人船到紧闭所再到现代意义上的精神病院,疯癫被一步步分离与界定,始终处于文明的边缘。“疯狂不是一种自然现象,而是一种文明产物。没有把这种现象说成疯狂并加以迫害的各种文化的历史,就不会有疯狂的历史”[3]。福柯进一步指出,疯癫是统治者将不同谋者排挤出话语圈的惯用手段,它不是一种自然疾病,而是社会文化下的产物,疯癫作为一种知识是理性权力与话语建构起来的。

二.父权话语建构的女性疯癫

父权与父权话语强加给女性以身份,生活方式,行为范式,思维方式,甚至精神状态的各种定义并将其内化为强制性地要求女性做一个房中天使的知识,尤其是在维多利亚时期,标准淑女应是“不找麻烦,不惹人眼,不求别人帮助,只满足于沉默”[4]。父权及父权话语使男性成为主导,女性成为从属与他者。为了维护自身在家庭和社会中的主导地位,男性以理性的名义遮蔽一切损害其利益的话语和行为,并将其贴上非理性或疯癫的标签。女性拒绝接受父权文化对其身份的界定和自由的控制也被疯癫化。一旦女性的行为违背了妻子的行为规范,就会被丈夫以精神病和疯癫的名义囚禁,并被顺理成章地抛弃。

在父权社会,女性不可表露情欲。尤其是在维多利亚社会,纯洁是女性的代名词,这一行为规范已成为一种知识。情欲,歇斯底里,暴力等都是越界的言行并被知识化为疯癫的具体表征。安特瓦内特(以下简称为安)未受过所谓的英国上流教育的污染,仍保持纯洁与天真。她对丈夫炙热的爱恋出于自然的本真与本能,如果安本能的情欲是一种疯癫的话,那么罗切斯特(以下简称为罗)更是疯癫的化身,因为他对安唯一的兴趣是身体,“我对她感到饥渴,但那不是爱···她是个陌生人”[5]。父权象征秩序总是企图将一切脱离规范体系的女性给予疯癫的命名,并囚禁她们的肉体和灵魂。为了从精神上完全控制安,罗要求她做一个牵线木偶,并与女佣发生关系从精神上折磨她。为了保持自由,不被父权所建构,安只能以酗酒,暴力,辱骂等行为来反抗。然而,女性纵酒也被贴上疯癫的标签,“她把一瓶酒砸碎在墙上,手里攥着碎玻璃,眼睛里杀气腾腾”[6],“把我从头到脚骂了一顿”[7]。酗酒,谩骂,暴力等都是违背父权社会对女性行为规范的界定,都被父权社会知识化为女性疯癫。

福柯认为理性史就是一部理性压制非理性的历史,而福柯进一步想叩问的是,当所谓的理性的占有者按照自身建构的理性来迫害疯癫者时,究竟谁在发疯?为了挽回婚姻,安使用奥比巫术也被丈夫认为是疯癫的表现。然而,罗通过改变安的名字来实现对其绝对的所有权和支配权。安塔瓦内特是法国名字,高贵典雅,具有贵族的象征和意义,柏莎却是普通中产阶级的名字。如果说安使用巫术是一种疯癫,那么,强行改名不也是一种疯癫吗?“我不叫柏莎。你用另一个名字喊我,想把我变成另一个人……这也是一种奥比巫术”[8]。罗作为父权制度的代表,以父权与父权话语为支撑,将安不符合父权社会规定女性的一切行为疯癫化。把不同于主流话语的现象都知识化为疯癫并加以迫害,这难道不是一种更大的疯癫吗?

根据福柯,知识是一种话语实践,精神病学作为一门科学也隐藏着权力和话语的运作,父权社会的医疗体系代表了男性中心科学思维和科学话语,“以家长权威为中心的家庭与子女的关系……医生正是从这些关系中汲取了医治能力”[9]。精神治疗的社会功能能够排除异己力量,维护社会稳定。医生享有的权威能够屹立不倒,是因为医生是现行秩序的维护者及男性中心医疗文化的支撑者,因此医学认为女性神经系统和生殖系统的不稳定使其比男性更易于精神错乱。父权制下的医疗体系作为帮凶,与父权社会一起建构了安的疯癫,“那些医生,全照你教他们的说”[10]。医疗行为中父权思维的存在进一步坐实了安的疯癫。

三.殖民主义话语下的他者

萨义德在《东方学》中试图揭示隐含在传统东方学研究中的权力话语及其运行机制,“西方与东方之间存在着一种权力关系,支配关系,霸权关系”[11],东方学是“一种话语”[12]。在西方的文化再现中,东方被牢牢地固定在特定的模式中。殖民者为了确立自身的特权及殖民活动的合法性,通过殖民权力与话语的运作,打着启蒙,友好等大旗将殖民侵略合法化。殖民者将他们塑造成自我(self),具有正义,先进等特征,并迫切需要一个他者(other)来将这一形象合理化,因此,被殖民者被贴上了野蛮,落后的标签,罪恶的殖民被披上正义的面纱,同时,殖民侵略被知识化合法化。这一知识引导殖民者与被殖民者来行动,而行动本身的持久性和广泛性更加强了帝国知识的科学性。endprint

罗初到加勒比海,对当地的一切人和事物都异常排斥,“说的不是英文,而是这个岛上使用的蹩脚法语”[13],当地的优美景色“不仅野蛮而且凶险”[14],克里斯托芬为表尊敬而不提起裙摆的传统在他看来是肮脏和懒惰。作为一个从未到过此地的人来说,他对异邦民族的一切偏见内化在其帝国知识体系中。在帝国权力及话语的运作下,帝国作为一种知识及文化霸权被知识化合法化。罗所接受的教育及意识形态是彻头彻尾的殖民者式的,贬低其他民族与传统的。因此在他眼中,异邦民族的一切都被贴上负面的标签。

萨义德又指出,“利益与进一步获利显然成为西方帝国扩张中最为重要的东西”[15]。作为大英帝国殖民者的代表,罗显然不是个例,他与安的婚姻是充满预谋,以夺取财产为目的,“就连这个即将和我结婚的女孩,对我也毫无意义……每一刻,我都是在勉力敷衍”[16]。以帝国殖民权力和话语为盾牌,为了名正言顺地占有安的财产,以摆脱自己对家庭经济的依赖,罗有预谋有步骤地将安疯癫化。他凭借英国法律顺理成章地剥夺了安所有的财产,在经济上将其边缘化。“我现在是个穷光蛋,我的名下没钱了,我所有的财产都归他了”[17],安本人及其财产已成为罗权力意志和霸权的缩影。安的哥哥以英国法律为借口拒绝提供帮助,表明了帝国权力话语对整个社会的渗透,因为英国法律是英国殖民权力和话语运作下的具体的知识,用以维护支撑英国的殖民统治。

安作为混血白人后代,在血统上不被白人所承认,在黑人社区因殖民者后裔身份而被排斥边缘化,在父权社会又因性别不平等而被他者化,安经历着多重的边缘化和他者化。她被称为白蟑螂或白皮黑鬼,“夹在你们中间,我经常不明白自己是什么人,我的国家在哪儿,我属于什么地方”[18]。生活在这种间隙性(inbetweenness)中,安除了通过极端方式发泄,别无出路,“由于理性与正常的对抗方式受到压制,只能以非理性方式对抗非人性反人道”[19]。此外,罗将丹尼尔报复性的告密信当做使妻子家族疯癫合理化的借口,“我一点也不惊讶。仿佛我早就预料着,一直等着这样的消息”[20]。在给父亲的信中,罗也道出了自己的阴谋,“符合您的计划与愿望”[21],“还不到时候”[22],“我肯定你知道,或者猜出发生了什么,我肯定你会相信最好是尽量少对人谈起我的事儿,尤其是我的婚姻。这对我有利,也对你有利”[23],里斯让罗通过写信的形式来记录发生的一切,加强叙事真实感的同时清晰地显示了对安疯癫的建构过程,读者也近距离体会到罗的残忍与自负。罗通过在政治,经济,文化,阶层,性别等各个方面将安边缘化他者化来合法地建构她的疯癫。

四.结语

女性疯癫并非自然化的产物,而是一定社会文化建构的结果,是在受他者意识控制的压迫下形成的。女性疯癫,不过是父权制在所谓的理性的面纱下的产物以及在父权文化中的悲剧体验。《藻海无边》中,安的疯癫是被殖民主义和父权话语所建构,作为多重他者的安在父權话语和殖民主义话语双重压迫下的悲剧反映了西印度克里奥尔女性的命运。通过揭露疯癫的非性别属性,里斯解构了白人主流文化及殖民话语等宏大叙事,显示了其强烈的人文关怀。

参考文献:

[1][2]米歇尔·福柯.知识考古学[M].谢强,马月,译. 北京:三联书店.1998:1.253.

[3][9]米歇尔·福柯.疯癫与文明[M].刘北成,杨远婴,译.北京:三联书店.2003:1.148.

[4]Wagner,Martin. “The Woman and Her Work”.UMI Research Press,1989:51-64.

[5][6][7][8][10][13][14][16][17][18][20][21][22][23]琼·里斯.藻海无边[M].方军,吕静莲,译.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11:1-186.

[11][12]爱德华·W·萨义德.东方学[M].王宇根译.北京:三联书店.1999:9.48.

[15]爱德华·W·萨义德.文化与帝国主义[M].李琨译.北京:三联书店.2003:191.

[19]陈力君.新时期文学的疯癫主题研究[J].苏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06(4): 77-82.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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